第12章 死與葬

　　死，這個字如何組成呢？

　　要談這個，就要回到字未被簡化之前。在甲骨文、金文、小篆的版本中，“死”其實可以分為兩部分，左邊是表示死人的枯骨，其下半截像空骨，上半截則像是骨上的裂紋；字的右旁卻是一個彎腰屈膝的人?！八馈弊值恼麄€構(gòu)型，實際是一個活人跪坐在尸骨旁。

　　這其實也正是中國之于外國的文化區(qū)別，“死”不僅僅是對于死者，同時也是對于活人的，是中國古代祭奠祖先的文化的濃縮具象，是孝這一核心文化的部分詮釋。

　　“死”其字絕非脫胎于儒家，準確地說，是塑造了后來的儒家內(nèi)核的中華文化的核心創(chuàng)造了“死”，他提醒著我們“死”更是活人的事。

　　當你的家人離開了你，這個塵世就已經(jīng)與他無關(guān)?！八馈笔悄銓λ恼J知，他的葬禮，對他的祭奠追思，以及你的痛苦，都是源自你。

　　所以這就引出古代一個觀念，侍死如侍生。

　　更引出了“葬”這個字。

　　“葬”字的構(gòu)型非常清晰，中間是“死”代表尸體，上下是“艸”代表墓地植草，其實原本“死”下面還有個“一”表示停尸的木板，已經(jīng)被簡化省略了。其合起來，便是將死者埋在土里，并在墓地植草，以防盜墓。

　　前文一再強調(diào)過，漢朝是一個流行厚葬的時代，嚴格執(zhí)行侍死如侍生，所以另一個時空漢朝的墓保存完好的好東西都非常多。

　　可以說其在兩周秦朝的基礎(chǔ)上，更進一步，且等級森嚴。

　　以兩千石舉例：

　　漢朝官員任職時期去世的，郡國俸祿兩千石、六百石以至兩百石的銅印黃綬，皆賜“常牛驛車”贈祭，朝中兩千石更是有皇帝使者吊祭。自佐史（地方官署內(nèi)書佐和曹史的統(tǒng)稱）以上，大斂皆以朝服，也就是地方上凡達到一定品階的官員都要穿著官服參加葬禮。

　　兩千石以上有輜車，車上的帷裳畫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鳥后玄武（那些混混紋身紋這個的也不照照鏡子）；公侯以上，加以倚鹿、伏熊。千石以下，黑色布遮掩，畫魚首龍尾而已。兩百石黃綬以下至處士，皆以竹席為遮掩。至于正妃、夫人、妻皆參照丈夫的品級，而對于廣大的庶民階層則沒有相關(guān)的規(guī)定。

　　這僅僅是其中一部分規(guī)定，但已經(jīng)可以以小見大，感受到漢朝喪禮之重以及階級鴻溝。

　　閑言少敘，看官就會問一個問題，為何之前王進不先將隗琻尸體帶回歷城，而要報信，這一來一回折騰了一個多月尸體不要臭了。

　　現(xiàn)在明白了，兩千石死了，不僅僅是你一家子的事，那也是朝廷的事，有一整套完整的禮儀要走，朝廷也會給一些賞賜。級別高的，皇帝還要派專使慰問。而且郡國制下，你手下的文武官員是有君臣之義的，禮儀上也是要穿正式的服裝也就是朝服給你送行的，哪能讓你你說走就走。

　　漢朝有三互法，即官員不能再籍貫地當官，也不能在姻親籍貫地當官，而且也不能兩地官員正好在對方戶籍地當官。也就是說你是百分百在沒有近親的異地為官，那出了意外或者得了急癥去了，這種情況其實非常常見。

　　既然這種情況并不鮮見，那碰上這種情況咋辦？

　　有三種，其中兩種都是先在這里舉行葬禮，區(qū)別在后面。若是一方有能力有心思的，會請專門的人做處理之后，遷墳，這也就是后世趕尸人這一職業(yè)的由來。若是一方條件有限或者外部環(huán)境不允許，則可能出現(xiàn)子孫為了親人有香火祭祀，在這里安家，慢慢繁衍。

　　第三種就是不下葬，辦兩次葬禮，中間用防腐技術(shù)保持，也就是隗燁他們做的，但這無疑很花錢。幸運的是，隗氏畢竟是老牌世家，花得起，也愿意花。

　　說到這，你可能會好奇古代如何防腐？

　　那就要從周朝講起，古代服侍周天子的官員中，有郁人和裸人兩個官職。

　　郁人，就是負責用郁金香煮香湯以及用黑黍來釀酒。

　　裸人，則負責用香湯以及黑黍酒沐浴尸體，使遺體保持香美的氣味。

　　香湯就不用講，潔凈尸體，勁量拖延尸體因細菌感染而潰爛，若已經(jīng)因腐爛而散發(fā)的臭味，也可以用香湯的香氣遮蓋一二。

　　至于黑黍酒，現(xiàn)代人很好理解，含有酒精的黑黍酒可以最大限度消毒與殺菌，從而達到延緩尸體腐爛的原因。

　　有條件的，還會用“貢”浸泡尸體，你問貢是啥，其實就是廣為人知的水銀。

　　香湯、黑黍酒以及水銀就是中國古代貴族常用的防腐處理辦法，但顯然這些辦法都是暫時性的。

　　有沒有其他辦法？

　　有的。譬如鹽腌，但這個方法效果不咋地，這一點秦始皇先生給的差評已經(jīng)明確給出了答案，所以貴族一般不用這種辦法，除非迫于無奈，事急從權(quán)。

　　還有冰凍之法，這個古代貴族條件允許都會建地窖，儲藏冰塊，以備不時之需。但冰窖不能移動，而冰塊，尤其是夏日，很快就會融化，而融化的水帶來的濕氣反而會加速腐蝕。所以一般只是起到將遺體放入冰窖內(nèi)停靈的作用。

　　當然，諸如像古埃及那樣摘除內(nèi)臟防腐的技術(shù)，中國自然也有，但與儒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文化相悖，也就漸漸被淘汰。

　　還有，一些珍稀且具有防腐作用的木材做的棺木，也是不錯的選擇，如果有錢的話。譬如秦彛為了妹夫買的金絲楠木棺材就是考慮到了防腐問題。畢竟金絲楠木利于水汽出去，可以起到類似天然干燥劑的作用。

　　還有大名鼎鼎的金縷玉衣，也是古代防腐技術(shù)的方法，但只有大貴族級別才能使用，光有錢可不行。這種方法源于古人信奉玉石可以保持尸身不腐，對此我就不予置評了。

　　言歸正題，在葬禮僅次于招魂（招魂是為了防止有些人只是假死而被活埋的悲劇出現(xiàn)，即確定對方是真的死了）之后的第二步驟洗浴，其實就是上文提到香湯黑黍酒防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