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搶先一步
一大清早，沈府的仆人打著大大的哈欠走到大門口，慢悠悠地把門打開了一條縫，他整個(gè)人鉆出來，揉著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的眼睛。揉著揉著就覺得眼前的氣氛有些奇怪，他愣了地放下手，耀眼的日光從眼中褪散，門外的畫面一點(diǎn)點(diǎn)展露出來。
他呆住了，眼前是好長兩隊(duì)排列開來的兵馬，最前排的是穿著宦官服侍的東廠太監(jiān)，后一排是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兩排人馬列隊(duì)有序地等候，都饒有興趣地盯著已經(jīng)徹底呆愣在門口的那個(gè)下人。
最前排中央的陳銘坐在馬上，微笑著高聲朗道：“圣上有旨，讓你家大爺出來和我們走一趟！”
那人瞬間被嚇得屁滾尿流，跌跌撞撞地爬回了門里，門里傳來他的呼叫：“來官兵了！來官兵了！”
幾個(gè)東廠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的嘴角揚(yáng)起來，都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陳銘很快就垂了眼瞼，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等著沈盛被帶出來。
“慢著！”
遠(yuǎn)處一聲擲地有聲的粗獷之音，打斷了陳銘的冥思，他抬眼尋聲，看到另一隊(duì)人馬從道路那頭疾速追了過來。
“汪大人？”陳銘挑了挑眉。
汪靜騎在馬上走在前列，后面同樣跟了一隊(duì)人馬。
汪靜拱了拱手，說道：“陳公公，皇上昨日讓我都察院來調(diào)查教坊司官妓身亡的案子，理應(yīng)由我都察院來沈家拿人，您這么搶在前頭，只怕不合規(guī)矩！”
陳銘理了理手中的韁繩，毫不慌亂地接言：“哦？剛剛汪大人說理應(yīng)都察院拿人，可我怎么不記得昨日圣上有下過什么旨意明說了這件事?。俊?p> 汪靜回道：“昨日皇上口諭，要徹查此事?！?p> 陳銘抬高了嗓門：“不錯，可圣上說的是徹查，沒說就要你都察院徹查，汪大人如何就能自個(gè)兒把事情攬了過來？另外，圣上也沒讓都察院拿人，現(xiàn)在沈盛大人還是堂堂國舅爺，汪大人怎可用拿人一詞說他？”
“你！”汪靜瞬間語塞。
陳銘微微笑道：“汪大人若是有圣旨，那我們自然讓道，要是沒有，那可不能怪我們先人一步了。”
汪靜僵在那里，他的確拿不出圣旨，他所有的，不過是前任首輔刑老太爺給的一封書信，這封書信上，就寫了一句話，字跡雋秀，不像是個(gè)男子的筆記，更像個(gè)女子寫的。
欲除閹黨，必先一步拿沈盛。
他一眼明了，這次只是牽扯了教坊司的一件事，還扯不到朝政上去，但若能深挖，說不定能挖到更大的案子來。
他本想一大早就過來拿了沈盛去都察院，即使都察院的上司阻撓，即使外面有再大的壓力，他也要問出些什么來，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他不甘心，冒著額上的青筋回問：“那東廠有什么旨意？憑什么擅自拿人？”
汪靜的惱意被驚詫沖散，面前陳銘的鵝蛋臉上，淡淡的眉毛挑得更高，他正等著這句問話呢！
陳銘提高了嗓門，噪音瞬間變得尖細(xì)：“有口諭！三司同審，各位司里的大人們都能監(jiān)督此案的進(jìn)程，但人嘛，得先在東廠呆著。”
汪靜的臉色變了，這是皇帝有意要把這個(gè)案子查下去，但又只能在這個(gè)案子上查，其余的，不能再牽扯。
胸前的長髯抖動，他卻說不出話了。
陳銘又謙卑客氣又得意地沖汪靜微笑示意，緊接正坐馬上喊了一聲：“來人！”
......
教坊司內(nèi)。
“你們聽說了嗎？有人參了沈國舅一本！”
“是啊，聽說前幾天早上有東廠的人去了沈家。”
“?。繓|廠的那群太監(jiān)不是一直和沈國舅走得很近嗎？怎么這會子又幫著清流了？”
“嗨！這些上面的事，咱們怎么知道呢？不過，沈國舅這是到底犯了什么事??？這幾天咱們官坊的杜大人也見不到人，你們說，這之間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要是真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會讓咱們知道。我看咱們還是乖乖做事，反正就算變了天，也變不到咱們頭上，咱們呀，該干的活還是要干，該接待的老爺還是得接待！”
五六個(gè)姑娘們端著臉盆走過后院，邊走邊討論著這幾天京城中發(fā)生的大事。外出接待京城中的權(quán)貴官宦，她們總是能比尋常百姓早一步了解到這些信息。
云泠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她們的談話，拽了拽云清的袖子，抬起紅紅的小臉蛋：“長姐，她們說的是那日來我們這兒欺負(fù)惜月姐姐的人嗎？”
云清握住云泠的手攥了攥，點(diǎn)點(diǎn)頭回應(yīng)。
刑老太爺那封信里的話，是她寫的。她料想林崇巖會盡力避免沈盛落入文官清流們的手上，那樣的話，就有可能牽扯出更多，也可能會把著火，引到林崇巖自己的頭上。所以，必須趕在東廠之前，把沈盛帶走。
她把信找了個(gè)法子給到了刑家，邢家又把這封信直接轉(zhuǎn)給了告發(fā)此案的汪靜。
如果一切順利，說不定，能扯出貪墨案，如果皇帝不是幕后主使，那么翻案就不是不可能。
唉！到底還是落后了一步。
“長姐，你怎么啦？”云泠用力搖搖云清的手，睜著懵懂的大眼睛。
“沒事?！痹魄鍙澫卵跖踉沏龉墓牡哪樀?，柔聲問道：“泠泠，如果以后長姐想帶你和妹妹，還有大嫂她們一起離開京城，你愿意跟著長姐走嗎？”
“當(dāng)然愿意啦！”云泠眨眨眼，冰雪聰明的她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又小聲問道：“長姐真的要帶我們走嗎？走了去哪啊。”
云清回答：“咱們?nèi)フ腋绺?，好不好？?p> 云泠用力點(diǎn)頭，眼里滿是希望。
云清把云泠的小手揣到自己懷里，搓了搓，又鄭重道：“但是那樣會很危險(xiǎn)，長姐可能會死，你們...你們也許也會受傷，長姐有時(shí)候會猶豫，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反倒害了你們?！?p> 云泠眼中的希望更加堅(jiān)定，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和妹妹都不怕死！爹爹說過，咱們云家的兒女，從來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長姐要帶咱們逃出去，咱們就跟隨長姐，絕不后悔！”
云清努力壓下眼底的濕意，欣慰地親吻云泠的手背，朝她笑了笑，一雙天生帶著紅暈的桃花眼笑成了星光點(diǎn)綴的月牙。
“云清！”
王管事從外面奔跑過來，一路跑到云清面前。
“怎么了？”
王管事胡亂抹了抹胖乎乎的臉上的汗：“上面任命了位新的奉鑾官大人來管咱們教坊司，正在正廳里呢?！?p> 云清不解：“來了新的奉鑾官，管事大人不該去招待嗎？來找我做甚？”
王管事兩只眼睛討好式地瞇起來：“那位大人還帶了位好友過來，說和云姑娘相識，想請你過去呢。”
云清有些茫然，不過看這個(gè)王管事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說笑，她點(diǎn)點(diǎn)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