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管愈歸府
這一日,孟小魚剛剛指揮眾人將報紙印完,褐樟滿臉喜色地闖進了地下印刷室。
“主子!”褐樟叫道。
“褐樟,”孟小魚看了他一眼,“你來的正好,叫幾個人來,把這些報紙搬到門口發(fā)了。另外,叫呂家紙廠再送兩車紙過來。如此無償發(fā)報紙,耗費太大,明日起我們將印的報紙減少三成?!?p> 孟小魚剛說完,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管愈伴著笑聲進來:“我正想著你如此會花錢,我若再不回來,怕是要把我的府邸都賣了用來印報紙?!?p> “阿志哥哥!”孟小魚歡笑著朝著門口跑,跟正往里走的管愈撞了個滿懷。
管愈趁勢將她抱住,笑瞇瞇地看著她。
歷經(jīng)世事的少女眸中仍是一片清明之色。
管愈將她緊緊抱住,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一熱,便有了流淚的沖動??僧斨@么多人的面,抱著她已屬不雅之舉,他若流淚,怕是要遭眾人唾棄。
他只好極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情緒,卻舍不得放開懷中的人兒。這一年來眼見的雨雪,耳聽的風雷,嘗過的酸苦,受過的悲涼,連同這一年的擔心與思念全部融入到這擁抱里。
他再次俯首看著懷中的少女,含淚而笑,笑容忽然又僵住:“怎的沒了一點肉,臉色也如此不好?”
孟小魚心中也是波濤洶涌,鼻子發(fā)酸,聞言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印刷機:“最近忙活這個,睡得少了點?!?p> 管愈頓露不悅之色,擰眉道:“你被抓去北翌待了十個多月仍是神清氣爽、面色紅潤的,怎的回到宇寧,反而像是我虧待了你一般?”
孟小魚低聲嘟囔:“擔心你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啊,故而瘦了。聽說你受了重傷,可真好全了?”
這話算是有史以來,她說的最露骨的情話了。
管愈臉色立刻愉悅了不少:”皮肉之傷罷了,早好了。”
孟小魚不服氣道:“箭羽插胸,穿透整個手掌也算皮肉之傷?腿骨被刺裂也算?你還受了刀傷?!彼呎f邊拿起管愈的右手察看,便見手掌中央一道淡淡的疤痕,看上去還真痊愈了。
管愈苦笑起來:“青松和翠柏怎能什么都跟你說呢?我說了要告知你真相,可不包括我的傷?!?p> 孟小魚嗔道:“他們?nèi)舨桓嬷?,我便自己跑去找你了。?p> 管愈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幸虧我讓青松和翠柏在此看著你,不然你還真會亂跑。褐樟太聽你的話,管不住你?!?p> 站在一旁的褐樟微低著頭。他本是來告訴孟小魚公子回來了,此時卻忽然沒有了剛開始的高興勁兒。此刻聽得管愈如此說他,他立刻就變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孟小魚卻全然沒注意到一旁的褐樟,嗔道:“你怎可如此說?褐樟叫我主子,若他管我,那不是該我叫他主子了?”
管愈放開了環(huán)著她的手,指著印刷機說道:“這就是印刷《明事報》的器具?”
“正是。我準備再讓人做幾個出來,可惜這地方小了點,擺不下?!?p> “那便擺到上面去。上面還有不少空院子,菡萏院兩面臨池塘,其他人不能輕易偷窺,我便把那院子劃給你做印刷如何?”
“好啊,謝謝阿志哥哥!”孟小魚笑意盈盈地回道。
“倒跟我客氣了。我不在時,你可比主人還像主人,又是挖密道又是印報紙的,甚至敢于頒布政令壓制物價。你說說看,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孟小魚略顯尷尬地低下頭:“如若我不如此做,今日你回城路上怕是要看到餓殍遍野了。”
管愈旁若無人地拉著她的手便往外走,笑得一臉寵溺:“不過,你這報紙辦得倒是極好,我剛好要任命新的宇寧刺史和郡守,頒布新的政令,正好用報紙做通報,也免得到處派人張貼通告?!?p> “我估摸著你從宇寧關(guān)進來后,多不過十日便可回來,怎的竟用了二十多日?”
“宇寧兵變,都城當已收到消息,上官烈鋒和上官凌云定然不會甘心,過幾日他們派的兵就該到了。再者,宇寧連著赫西、麗緲和望南三郡,這些郡都有刺史和官兵,我須得防著他們?yōu)橄蛏瞎倭忆h邀功而偷襲宇寧,故而先在各緊要路口排兵布陣準備好了,方能安心回來?!?p> 孟小魚頓覺慚愧。管愈果然想得比她周全。相比之下,她的眼界還是不夠開闊,眼光也不夠高遠,她只想著眼下如何整頓民生,如何安撫民心,卻從未想過其實戰(zhàn)事還只是開始,更大的戰(zhàn)爭還在后面等著。
這也難怪,無論是夢中還是現(xiàn)實中,孟小魚都一直生活在太平盛世,雖偶有邊界紛爭,卻也總是離她很遠。而人在太平盛世生活久了,便會對邊防戰(zhàn)士的辛苦和國家的軍事保護變得麻木,以為那些都是平常之事,卻從不知軍人和國家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和辛苦。
例如以前的孟小魚便從不知帶兵打仗有多辛苦,對排兵布陣也從不感興趣。
她抬頭看向管愈,問道:“就不可以智取嗎?”
“智???”管愈低笑出聲,“我這是防守,不是進攻,如何智取?”
孟小魚想想也是。管愈從南川借了十萬軍隊,加上尚赫的護衛(wèi)軍,兩個關(guān)口的軍士,頂多也不會超過二十萬人,要進攻很是危險,須得從長計議,而如今最緊要的是如何防守。
“阿志哥哥,你是想把上官烈鋒趕下皇位?”
管愈沉吟半晌,正色道:“事到如今,我若再放棄這江山,便虧欠了太多人。我父皇、母后、長公主、王爺、蓉公主,還有眾多人都為我而死。世子如今關(guān)在皇家大獄,我也幾次險些喪命。我聽聞若蘭妹妹也因此而精神失常?除了打到都城去,我想不出還有何種辦法能讓我稍稍心安。橫豎是萬劫不復(fù),我本想負了父母便罷,上官烈鋒卻不讓我安生,我便不得不發(fā)起戰(zhàn)爭。只是這樣一來,便要負了百姓,害他們流離失所?!?p> 孟小魚長長一嘆:“從來就是事情改變?nèi)?,而不是人改變事情?!?p> “若要救世子出來,我除了殺了上官烈鋒,別無他法?!惫苡赞o犀利,臉上青雉早褪,輪廓分明,劍眉下雙眸如寒星般冷芒四射。
孟小魚心中一顫,立刻明白了管愈勢在必得的決心,忍不住說道:“上官烈鋒為了坐到皇位,殺了不少人,也該輪到他還債了?!?p> 管愈停下腳步,眼神灼灼地看著她:“小魚兒,答應(yīng)我,陪我走到底?!?p> 孟小魚:“……”
她進退兩難。
陪嗎?還有個活生生的葛若蘭與他有婚約。如今,他若要退婚,一是也不知道該找誰去退,宇寧王夫婦已經(jīng)死了,世子在獄中;二是葛若蘭在這世上已經(jīng)無親無故、無家可歸,也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管愈若退婚,葛若蘭怕是從此就要瘋掉,管愈也將終身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罪名。
不陪嗎?管愈這一路打到都城,困難重重,兇多吉少。她畢竟是愛他的,怎會舍得他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
“小魚兒?”管愈見她不答,追問道,眸中星光閃爍。
他也清瘦了不少,雖然依舊驚才絕艷,卻越發(fā)步履維艱。
看著這樣的管愈,孟小魚真不舍得讓他獨自闖過刀山火海,再落得個余生蒼涼。
她暗暗問自己,她愛他就是為了他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嗎?她是否可以為了愛情無償付出,與他患難與共,榮辱不驚?愛情到底是不是自私的?要多自私?
“好!”她語氣堅定,笑容明媚。
說這話時,她心中主意已定。如若他失敗了,她陪他赴死;如若他成功了,讓葛若蘭陪他坐擁天下,她默默離開。
管愈眼眶一紅,雙手捧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含淚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