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落腳都城
聽到上官凌云如此說,孟小魚便訕訕然抬頭看向他。
他攤開的掌心里放著的正是管愈送她的白玉發(fā)簪。
“正是?!泵闲◆~低聲回道。
上官凌云也未再看臉色緋紅的孟小魚,而是兀自盯著那個簪子道:“何公子這簪子看著普通,這玉卻是上品,看這色澤,似乎也戴了些時日吧?”
“呃——是先母所留之物,草民確實一直戴著?!泵闲◆~不想扯出管愈來,隨口說了個謊。
“何公子如此年少,想不到令慈竟已仙去。我還以為此玉簪是小兄弟心儀之人所贈呢。”
上官凌云將發(fā)簪遞給孟小魚。
“多謝殿下!”孟小魚小心翼翼地接過發(fā)簪,仔細查看了一番,感覺發(fā)簪完好無損,并未被摔壞,這才訕訕地轉(zhuǎn)過身,將發(fā)髻挽好,又插上發(fā)簪。
“冒昧問一句,何公子可有訂親?”上官凌云猛不丁地問道。
“?。俊泵闲◆~一時錯愕,呆呆地看著上官凌云,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上官凌云微微一笑:“我看何公子一表人才,便想起我那同母所生的妹妹十六公主,她跟何公子年歲相仿……”
“草民多謝殿下好意!”孟小魚嚇得趕緊打斷他的話,“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不敢擅自作主。再者,十六公主乃金枝玉葉,草民又怎敢覬覦半分?還望殿下莫拿草民開玩笑了?!?p> “哈哈哈——”上官凌云一陣大笑,“看把你緊張的。好好好,我不說了。橫豎我待在這兒,一年到頭也見不著我母妃和皇妹幾次,即便你倆有姻緣,我也湊不成這好事。”
上官凌云這樣一說,孟小魚倒不好接話了,只能默默地跟著他往山下走,也不敢再裝腳疼了,怕他親自去扶她。
上官凌云卻似乎換了種心情,長嘆一聲,幽幽說道:“還是像何公子這樣年輕的好?。∥夷切┗实芑拭脗円蚰挲g小,倒都能躲過兄弟反目、手足相殘之禍,將來大了,封王封地、娶妻生子,大多也能安度一生。哪像我,落得個妻離子散、孤苦一生的下場?!?p> 他這話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孟小魚聽的。
孟小魚想起昨日回到客棧后打聽到的消息,心中不由得一陣唏噓,愈發(fā)同情起上官凌云來,忙安慰道:“老幼尊卑都各有其苦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殿下宅心仁厚,必能得天助?!?p> 孟小魚說這話是出自真心的。經(jīng)過兩日的接觸,她覺得這個璃王殿下毫無皇子的架子,不但平易近人,待人接物也讓人覺得很舒心。
“何公子果真是飽讀詩書之人,出口便是文章。”上官凌云看向遠方,眼神幽深如潭,“但愿承公子吉言,我如今只求家人都安穩(wěn)。”
在上官凌云的堅持下,孟小魚最終還是在皇陵用了午膳,然后假裝自己還有要事要辦,匆匆告辭而去。
上官凌云倒不失君子風度,一直將她送到了皇陵門口。
孟小魚這次依舊未帶枝椓,而是讓褐樟趕的馬車。
她坐上馬車緩緩而去,卻不知道,不遠的身后有幾個人一直遠遠地跟著她。而他們沒走多遠,身后跟著的人又被另一撥人給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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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魚就這樣在都城落下腳來,一邊打探哥哥的消息,一邊琢磨著如何去赫北關(guān)殺了墨魚魁。
她明白褐樟的任務只是保護她,直到她找到哥哥為止,故而不敢告訴褐樟她的仇人在赫北關(guān)。她必須依靠自己的本事,將這個仇人殺了。
她在都城內(nèi)閑逛了近一個月后,終于用上官凌云送來的銀兩,租到了一間合適的鋪面。
那鋪面靠近都城最繁華的兩條街,既沒有那兩條街喧鬧卻也不缺人流,正是開書肆的理想所在。鋪面后面是個很大的四合院。孟小魚將院子一并租下,幾番修整,一半做了活字印刷工坊,另一半做了廳堂、廚房和住所。
她招募了幾個字寫得端正的書生,讓他們一筆一劃用正楷將尚赫所有的文字按同樣大小的格子都寫一遍,每個字都挑出里面寫得最好的來做刻字母版。
她又招了些雕刻師父過來刻字,請他們照著母版字刻了幾套木制字模,心里盤算著等她賺點錢后再找燒窯匠燒一套瓷版出來。銅模她是不敢想的,在尚赫這種地方,能用得起銅具的人并不多,做一套銅模費用很高。
字模備好后,下一步便是寫書和印刷。
孟小魚希望她的書肆所售之書能與眾不同,便想盡可能多地默寫出夢中所讀之書來??蓪憰谒允莻€體力活,她寫字速度極慢,花在寫字上的工夫便總是比別人長很多,且這段時間她忙于工坊和書肆開張之事,寫書方面便總是力不從心。
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好方法。
她最近招了個名叫顧學采的人,年約二十,讀過書,做過木匠,略懂雕刻。她雇他時本是想讓他做刻字師父的,可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個顧學采動作利落,頭腦又靈活,便安排他將刻出來的字照書排版,做了排版師傅。
為了方便排版,他們必須讓刻出來的字模按順序排放。孟小魚便將夢境里學的拼音教給了顧學采,又教了他音序規(guī)則,告訴他每個字都可用拼音拼出來,并按字母順序排列。但她急于讓顧學采盡快記住生母、韻母和音序,盡快掌握關(guān)鍵技巧,便也省去了教他認字母和拼音的寫法,干脆用漢字代替了拼音字母。
這一教不得了,她竟發(fā)現(xiàn)顧學采不但記憶力好,還是個排版天才,不到兩月工夫,他不但將拼音和音序表熟記于心,還能把刻字師父刻出來的字按音序排列好。
剛好孟小魚把她以前寫的幾本書都帶來了,她便安排一個書生念她寫的書,顧學采邊聽邊排版,往往書生念完他便排版完了。
這個發(fā)現(xiàn)給了孟小魚一個靈感。于是,她開始每天給顧學采講故事,讓顧學采邊聽故事邊擺弄那些按音序排列好的字。往往她故事講完,顧學采的版便排完了,剩下的就是直接印刷了。這速度,在大盛帝國分裂而成的五國里大約無人可望其項背。
這倒是大大節(jié)約了孟小魚寫書的時間。
她粗略算了算,哪怕她每天出一本新書,她腦袋里的書也夠出上十幾年的,更何況她留了個心眼,并不打算真一天出一本。等到書肆開張后,她便可將速度降為三天出一本,基本不出厚書,凡要超過三十頁的書,她都裝訂成系列叢書,十日出一本以吸引人再次來書肆買續(xù)本。等到一系列叢書都出完了,她便又弄出一本厚厚的合集出來。
經(jīng)過三個月的籌劃、修整、準備和試驗,活字印刷印的書終于出爐了,字模都經(jīng)過了精挑細選,只要是同一個書名,印多少本出來,字都一模一樣,工整無修改。工坊日夜趕工,印刷出來的書很快便擺滿了整個書肆。
孟小魚本就不是個愛宣揚的人,再加上對自己書肆生意的極度自信,故而她的書肆“書巫書屋”開張的時候,就像一朵花兒般悄然綻放,既沒有敲鑼打鼓放鞭炮,也沒到處貼通告廣而告之。
都城確實是個讀書人云集之地,果然無需她刻意大肆宣傳,來書肆買書的人便一日多過一日。她書肆的書賣得比其它書肆的便宜,書目多,新書也多,如此一來,每日來書肆的人不但多,還吸引了都城很多文人雅士、達官貴人。
上官凌云拿到孟小魚印刷的書,連連稱贊,竟忍不住在一個晚上到了“書巫書屋”一趟,一本本翻開那些書,滿意極了,又不斷催她多編排些故事出來。
另一方面,孟小魚心中記掛著哥哥和田大海,便讓書肆小二阿簡幫忙跟來書肆的人打聽是否有人知道修皇陵之人的去向,或者是否有人認識修皇陵的人。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太常府的陸掌故這日光臨書肆,說是書巫寫的書他本本都看,非得讓書肆小二阿簡安排見見書巫本人不可。
孟小魚聽到太常府,馬上就來了興致。璃王上官凌云暗示過她,太常府負責記錄官員和軍士調(diào)配,說不定曾記錄了修皇陵的民工去向。她立刻就在內(nèi)廳見了陸掌故。
陸掌故已近甲子之年,頭發(fā)宛若一幅墨描的雪原,黑白相間得甚有章法。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掛在下巴,像是濡了點墨的毛筆頭,通身都透著老學究的氣息。
此人年少之時便飽讀詩書,又涉獵廣泛,只要是書,捧著就看。他二十多歲時被舉薦入了官道,四十出頭升為太常府的掌故,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孟小魚與陸掌故一邊喝茶一邊聊書,聊完又開始談論詩詞歌賦、為人之本、為官之道,相談甚歡。孟小魚搜腸刮肚、咬文嚼字、字斟句酌、小心謹慎,為了顯示自己確實有點真材實料,挖空了心思。
而陸掌故呢,他是越聊越喜歡這少年郎,一坐便是兩個時辰,隨從催促多次說該去劉太尉家赴宴了,這才起身告辭,臨走之前多次勸孟小魚棄商從官,去他的府上做個門客,他定能舉她在朝中謀得一職。
孟小魚微笑婉拒,只說自己習慣了無人管束,言行無忌,不適合為官。她說完,便順便托陸掌故幫她查看太常府記錄的修葺皇陵的民工里,有沒有孟安歸和田大海的去向。
亦江南.
來到都城,遇到一個王爺,是不是很浪漫?是不是很套路? 答案是: ——浪不浪漫要看當事人心里如何想。至少孟小魚大部分時間都在緊張與尷尬。 ——套路是真套路,很深的套路。換言之,這里有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