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年過后,憲宗才知道播下龍種,那一夜纏綿并非一場春夢。憲宗意外得了龍子,心中又喜又惱,喜的是皇室有了龍脈傳承,惱的是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下人愚弄了一般?;首由轮?,太后并沒馬上告訴皇上,等那孩兒長得兩三個月,太醫(yī)確定健康百歲后,才讓人去給憲宗報了喜。
憲宗很是詫異,對張敏再三逼問下,張敏才說了實情,原來自己中了太后的圈套。他恍惚記得那個晚上和眾多宮女相擁而眠,醒來后卻以為是夢一場,原來都是真的。他拿著皮鞭狠狠抽打張敏,張敏被打得皮開肉綻,爬在地上哀哀哭著求饒。
憲宗邊打邊罵,“狗奴才,膽大包了天了,竟敢跟太后合謀算計朕,狗奴才……”
張敏有口難辯,只是哀求討?zhàn)?。外邊宮女見此,悄悄去稟報給了太后。
太后得到宮女來報,即刻乘了暖轎,讓專職侍奉皇子的宮女抱著孩子來到乾清宮。
孩子睡得正香,宮女跟著太后的暖轎走得急,把孩子顛醒過來樂呵呵的笑,到了乾清宮,周太后叫宮女把孩子抱過來,捏著手指在孩子屁股上用了點力,孩子“哇哇”放聲大哭。
乾清宮里,憲宗聽到嬰兒清脆的啼哭聲,那聲音親切動人,讓他渾身一顫,整個人怔住,手中皮鞭掉在地上。
張敏這才松了口氣,顧不得疼痛,撿得一條命來,趴在地上開心的露出笑容。
憲宗尋著聲兒走出乾清宮,在宮門口看到太后到來,忙跪拜請安,一眾宮女太監(jiān)都跪了下去。太監(jiān)落轎,太后怒容滿面的對著憲宗說道,“皇兒心頭有氣,殺個把奴才也就算了,只是那個張敏是哀家囑咐辦差的,是我們朱家的大恩人,你若打殺了他,豈不讓天下人寒了心?讓朱家的列祖列宗寒了心?你若還不解氣,這孩兒就在這里,你一并打殺了去。自此我朱家的江山就此斷了吧?!?p> 憲宗道,“母后,皇兒只是不喜歡被人蒙騙,這狗奴才瞞得朕實在太過,還在朕的酒里下了藥,如此不忠之人,打死算了?!?p> 周太后呵斥道,“住口!哀家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張公公那樣做都是哀家讓他做的,他不如此做,你如何去親近后宮?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策?!?p> 憲宗紅著臉,說道,“母后,何至于此?我怎么向貞兒說起???”
周太后板著臉說道,“你不過是怕那萬貞兒得到消息便要鬧騰起來?;蕛喊?,你可要知道輕重緩急,我大明朝的傳承才是天大的事??!今兒個哀家就扯破臉皮,把這孩兒送到她面前去,讓她看看,不論她要做什么,都不能斷了我朱家的龍脈?!?p> 憲宗哀求道,“不可啊,母后,如今貞兒生不如死,萬萬不可再讓她受半點刺激才是。母后,你就算可憐可憐皇兒吧?!?p> 周太后嘆道,“癡兒啊,你對她一片癡心,她卻何曾為你考慮過幾分?你不是普通人家的男人,你是皇上,作為皇上,便該雨露均沾,不該癡戀一個人。你要為大局考慮才是。那萬貞兒在你心中就算千般好,萬般好,也不該霸占著你,斷了皇家血脈。你起來看看吧,這哀哀啼哭的孩子是你嫡親的骨肉,是我朱家未來的希望。哀家就算拼著一死,也要看著他長大成人,護著他不讓任何人傷害他?!?p> 憲宗晃著起身,走向孩子,雙手顫抖著捧起孩子,看著孩子粉嫩而顯得瘦弱的樣子,心中好不心疼,不由垂下淚來,輕輕喚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嬰兒睜著眼睛看著憲宗,停止了哭泣,臉上顯露出笑容,一個小酒窩露了出來,甚是乖巧,看得憲宗心都要化了,俯身去親了親孩子的小臉蛋。
周太后見此,心中終于松了口氣,語氣溫和的說道,“皇兒啊,你看到了,血濃于水啊,孩兒見到父親,自然就認得的。過去的事情就放下吧。這孩子骨血弱了些,卻還全全乎乎的。你要為萬貞兒好,也該勸她放下才是?!?p> 憲宗點點頭,說,“皇兒知道了,請母后放心,朕會善待自己的孩子。還請母后不要讓貞兒得知,怕她受不了的?!?p> 周太后道,“你的女人你自己看著辦,我只一心照顧好孫兒便是?!闭f完,讓宮女抱回孩子,返回仁壽宮去了。
憲宗走進乾清宮,對張敏說道,“你起來吧,讓你受委屈了。去太醫(yī)院好好療傷,然后回來好好辦差?!?p> 張敏垂淚謝恩,心想這天大的事情有了一個好的結局,心中歡喜無限,挨這頓鞭子實在太值了,那史書上必然有自己的名字。旁邊太監(jiān)上前小心扶起張敏,送去太醫(yī)院療傷。
憲宗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去了萬貴妃寢宮。來到萬貴妃寢宮,見她已經(jīng)從神木棺里出來,正坐在梳妝臺邊,一個宮女正在給她梳理頭發(fā)。憲宗很是詫異,幾步來到萬貴妃跟前,說道,“貞兒,你終于從神木里起來了。”
萬貞兒頭也不抬,從鏡子反光看著面露喜色的憲宗,幽幽說道,“我怕身上臟,熏著孩子,就起來洗了身子,換了衣裳。還是要陪著孩子的。皇上,我們的孩子可乖了,不鬧不哭的,哎,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憲宗心里一沉,想來貞兒還是不好,暗嘆不已。
萬貞兒問,“皇上,我們的孩子睡了多久了?”
憲宗道,“算下來有一年半了?!?p> 萬貞兒嘆口氣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哎,孩兒就是貪玩的天性,去那天宮都游玩一天半了,還沒玩夠呢?只叫娘親在這地上苦等了這么些日子。那天宮里有什么好玩的?沒娘親陪伴,也不怕那些天兵天將欺負你?!?p> 憲宗心中酸楚,說道,“他是龍子,就算到了天上,也有尊貴身份,沒人敢欺負他。”
萬貞兒道,“他那樣貪玩,不知幾時才能回來,我卻如何等到他回來團聚?莫若我自行了斷了,讓我的魂兒飄去天上找他才好?!?p> 憲宗慌忙從后邊抱住萬貞兒,落淚道,“貞兒如何忍心棄朕而去啊?”
貞兒從鏡子里看著憲宗,一臉的冷漠,半晌,開口說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p> 憲宗喜道,“貞兒好了,還能念古詩了,實在是太好了?!?p> 萬貞兒冷笑道,“我一直都好好的,只是皇上不好了,皇上不乖了哦?!?p> 憲宗驚道,“貞兒啊,何出此言???”
萬貞兒,“那些古人扯著謊編著歌兒來騙后人,說的都是些癡話蠢話罷了。孤單的兔子為何邊走邊看?無非是在尋覓伴侶,它是耐不住孤單的。后邊那句就更愚不可及,衣不如新,我看還是穿得舊的衣裳更合體些,人卻還是新人好,有了新人,便可忘了故人,自己便開心了?!?p> 憲宗見她冷嘲熱諷,心下一緊,問她,“你都知道了?”說著面露兇光,轉頭狠狠看向那些宮女太監(jiān),那些宮女太監(jiān)本低垂著頭不敢看他,自然不知道皇帝對他們動了殺心。
萬貞兒冷笑道,“你不必為難他們。他們都是聽我話的好奴才,外邊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傳給我聽。我并無其他意思,實在是沒有了任何意思,只是擔心外邊的人會對我的孩兒不利,我要好好保護我的孩子?!?p> 憲宗問,“你都知道什么了?”
萬貞兒道,“我知道王家人為了采辦神木棺死傷慘重,我也知道那張敏做了什么,我還知道那個宮女叫紀春紅,哦,不該叫宮女了,如今已然是貴妃娘娘了。我還知道,陛下有了二皇子……我比你想象的知道的多得多。”
憲宗神色慌張的看著萬貞兒,羞紅著臉說道,“貞兒,是朕不好,朕酒后亂性……”
萬貞兒道,“怪不得皇上,是奴家氣量小了。奴家想著等有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讓皇上立他做了太子,自然會讓皇上去寵幸別的嬪妃,我自然是有私心,一心想著母憑子貴,才能自保?!?p> 憲宗慌忙說道,“貞兒,天地良心,朕從來沒有那樣的心思,打心里便沒想過去寵幸別人,這只是意外。朕對你一片赤誠,你該體會得朕的心思啊?!?p> 萬貞兒轉過臉來,看著憲宗,伸手摸摸憲宗的臉,哀哀嘆道,“這些日子以來,皇上也憔悴了很多,貞兒看著心疼?;噬线€是該好好保重龍體,皇上不單單是貞兒的男人,還是這天下的君父。貞兒豈能不明白孰輕孰重?只是貞兒好怕,這后宮里只有皇上一個把貞兒當回事,再沒有人肯真心對我。貞兒真的好怕,皇上可知貞兒的苦心?”
憲宗一把抱住萬貞兒,動情道,“貞兒離不開朕,朕也離不開貞兒。有朕在,沒有人敢對你不敬。誰若做了對不起貞兒的事情,就是欺君犯上的大罪。”
萬貞兒垂淚道,“能得皇上愛戀,貞兒一生足矣。就算即刻死了,也值了。”
憲宗道,“不要再說這樣的傻話,我們還要等著孩子醒來呢?!?p> 貞兒苦笑道,“放心吧,皇上,貞兒不會自行了斷的,我還要等著孩兒醒來,他還沒開口叫我一聲‘娘’便睡了,我怎么也要等到他醒來叫我?guī)茁暡藕?。皇上自去打理江山,我只求皇上一件事。?p> 憲宗問,“何事?愛妃盡管開口?!?p> 萬貞兒道,“不要再追究攔截神木的事情,對那些為我們孩兒尋來神木的有功之人論功行賞?!?p> 憲宗嘆道,“一直以來心里只裝著自家的苦,卻忘了要賞賜那些有功之人,涼了臣子的心,還是貞兒顧全大局,朕即刻去辦?!?p> 萬貞兒繼續(xù)說道,“皇上,請轉告母后,貞兒只一心等待孩兒醒來,孩兒醒來后也不會去爭東宮的位置,我只希望我們母子相依為命,過上平平淡淡的日子,還請母后放心。”
憲宗聽了,心中酸楚難忍,兩行熱淚垂落,抱著貞兒親吻她的額頭,輕聲說道,“貞兒放心,母后不會做傻事的。有朕在,定然保護你和孩兒一世無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