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食其果”（下）
孕期幾個月的暗黑生活，田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過來的。她不敢回頭想，光是想她的喉嚨和胃都是燒灼的。
田葉曾經(jīng)很害怕在大街上遇到的大腹便便的孕婦。她很怕正在好好走路的孕婦們會突然忍不住要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生孩子。
天?。≡撛趺崔k！
田葉幻想了無數(shù)次自己被響著警報的救護車拖走的畫面。她每天都會逼著喬納森排練一遍如何呼叫救護車，如何用中文喊：“救命??！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我們住在……”
田葉還覺得不夠，又逼著喬納森記住并準確報出他們常去的所有地方的地址。她萬分焦灼地等待著那讓人緊張的一刻。
然而預產(chǎn)期到了，除了臍帶繞頸兩周，羊水偏少，孩子絲毫沒有動靜。
安全起見，喬納森決定提早住院。
喬納森堅持不讓田葉和其他孕婦住在一個房間，他認為生孩子需要得到極其安靜舒適的環(huán)境和精細的服務。
他無法理解公立醫(yī)院一床難求的現(xiàn)實。最終兩人選定了私立醫(yī)院的VIP病房。
他覺得除了給妻子和孩子一個好的環(huán)境以外，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心臟劇烈地跳動，他緊張得喉嚨發(fā)緊。
田葉在被推入手術室的時候很想問喬納森，如果遇到意外，你選擇保大還是保小。但又覺得很不吉利，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和孩子都得好好的，他們一家還要環(huán)游世界呢！
當醫(yī)生把皺巴巴的孩子抱到田葉面前，讓她親親兒子的時候，她沒有一絲力氣，也沒有任何想要親吻孩子的欲望。
她就知道一定是個男孩。
她除了累，沒有任何激動和感動。
她曾經(jīng)在手機里那么多次翻看別人生產(chǎn)的視頻，孩子和母親親吻的那一刻她總是被感動的淚流滿面。
然而等輪到自己的時候，她只想就那么靜靜地躺著。
手術室門外喬納森和余水云焦急地等待著……
余水云堅持一定要在女兒生產(chǎn)的時候過來陪著，并幫忙伺候月子。
她實在放心不下在外面獨自生孩子的女兒。女婿語言不通，也沒有伺候月子，照顧新生兒的經(jīng)驗，到最后受罪的肯定是小葉。
她甚至有些后悔當時妥協(xié)讓女兒嫁給喬納森了。盡管他是個很貼心的好男人。
但是女兒這今后的日子要靠自己走下去，簡直太苦了！
照顧孩子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女兒只是沒有經(jīng)歷過才會悶著頭閉著眼去撞南墻。
“田葉家屬，田葉家屬，過來領孩子簽字！”護士的叫聲打斷了余水云煩躁的胡思亂想。
她匆匆地跑過去，看著推車里粉嫩的肉團子。接過簽字板，胡亂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喬納森扶著推車，眼里泛著淚。他哽咽地說了句：“你好啊，小家伙?！?p> 還不等他再有更多的反應，田葉也被推出來。
他快步走過去，摸摸她的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一時之間竟啞然了。
等田葉醒來的時候，她看見母親和丈夫正圍著孩子喂奶。她無力地喊了一聲：“媽，讓我看看孩子吧?！?p> 余水云忙把奶瓶遞給了喬納森，把孩子放在了田葉身邊。
田葉憐愛地看著孩子，多小的小人兒啊。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像個小老頭兒！”
“孩子剛生下來都是這樣的，你小時候也是這樣。慢慢長開了就好看了?！庇嗨苹貜偷健?p> “餓了嗎？一會兒護士就送餐來了，吃點東西，好好恢復?！?p> 因為是剖腹產(chǎn)，田葉不敢怎么動。
既要照顧小的，又要護理大的，喬納森和余水云兩個人都忙得暈頭轉向。
他得空坐在田葉身邊，理著她蓬亂的頭發(fā)說：“辛苦你了。幸虧有你媽媽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親愛的，你能想象嗎？我們竟然有孩子了?！?p> 是啊，田葉很深刻地完成了又女孩到女人，再由女人到母親的蛻變。
原來母親這兩個字竟然有如此重的分量。
她看著母親小心翼翼照顧她的孩子，她以前也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吧。
以前母親總是罵她不懂事，生產(chǎn)的時候，都沒讓她好過，疼了整整兩天兩夜，在床上打滾。
母親每次數(shù)落她的時候都會帶上這件陳年舊事，她早早厭倦了母親那固定的臺詞。
“既然那么疼，就不要生我??！我又沒有讓你生我！”這是田葉故意用來氣母親的話。
她討厭母親總是用給了她生命這件事來道德綁架，控制自己的人生。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真是挺混。
等自己成了母親，她才知道那份疼痛的深淺。
看著身旁忙碌的母親，她很想拉著她的手，認真地對她說聲“謝謝”，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她想也許是時候好好修補經(jīng)營和母親的關系了。
有些事，計較了那么多年，該放手了吧。
雖然她無法面對面地告訴母親，但是她愿意嘗試去做，去改變。
在她的原生家庭里，至親之間從來不會直接用語言來表達愛意。他們的愛在每天雞毛蒜皮的爭吵和抱怨里頑強地存在著。
“你看看，如果我沒在這里，你該怎么辦？孩子也得跟著你受罪！”母親一邊幫她清理身下的惡露一邊說。
“女人太獨立了沒福氣！”余水云感嘆道。
“看看你小靜姐，生孩子兩邊老人都伺候著，跟皇后似的。你這，哎，所以算命的說，你沒有福氣，奔波勞碌命！”
“跟我一樣！”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媽，我不苦。我幸福。謝謝您！”
余水云抹了一把眼淚，她不想讓女兒看見。轉身去看正安靜睡覺的萌團子。
喬納森準備好飯菜，幫助田葉直起身子用餐。
田葉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摸摸他柔軟的頭發(fā)問出那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如果手術遇到意外，你是選擇保我還是保孩子？”
“當然是你。孩子可以再生，你只有一個！”
話音剛落，傳來一陣哇哇的哭聲。
喬納森對著田葉吐了吐舌頭，轉身向萌團子走去，俯身道：“爸爸愛你愛得不得了！”
第一次作人家父母的感覺好奇怪，無證上崗，甚是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