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年貨

　　隔了一天，來到了周日。

　　老媽一大早就要帶上小妹去菜市場購置年貨。

　　平日里乖巧的像只貓咪一般的小妹卻嘟囔了小嘴，可憐兮兮地看向了大哥。

　　沒別的原因，只是因?yàn)樽蛲砩蠗顚幊兄Z弟弟妹妹今天帶他們兩個上街去買身過年的新衣服，順便再帶點(diǎn)煙花爆竹回來。

　　上輩子始終生活在禁放煙花爆竹的大城市中，過年是越來越?jīng)]有味道，如今逮著了機(jī)會，楊寧自然不肯放過。

　　至于這錢花的有些超標(biāo)……

　　昨晚上，楊寧塞給了老媽兩百塊錢，說是做了兩個月的家教掙到的。

　　按理說，他在外面做家教掙到的錢理應(yīng)花光了才是，又哪來的錢給弟弟妹妹買新衣服呢？

　　不過，人家楊寧上輩子可是一名堂堂985大學(xué)的醫(yī)科博士生，這點(diǎn)小問題就難倒了他，豈不是給上輩子的母校丟臉么。

　　理由早就想好了。

　　就說過年了，他向那兩家有錢人家預(yù)支了一個月的家教報酬。

　　看著小妹可憐兮兮的模樣，楊寧心中不忍，一把抱起了小妹，刮個鼻子先。

　　“哥也要跟老媽去菜市場呢，咱們先幫老媽買年貨，買完了年貨，哥再帶你們兩個上街，好不？”

　　小妹抱起楊寧的頭狠狠地啄了幾口。

　　里屋，弟弟楊林竄了出來，整一個被別人借了錢到點(diǎn)卻沒還的憋屈小樣。

　　“我也要去……”

　　老爸難得有那么一回好脾氣，樂呵呵揮了揮手。

　　“都去都去，老子自己在家和面炸面葉?！?p>　　廠子今年不怎么景氣，尤其是到了下半年，能按點(diǎn)領(lǐng)到工資已是相當(dāng)不易，就別提什么獎金不獎金的了。

　　過節(jié)費(fèi)倒是發(fā)了點(diǎn)，不過，跟去年比少了一多半。

　　老大沒去帝都讀大學(xué)時，這日子過得還算滋潤，一個禮拜怎么著也能吃上兩頓肉?？纱蚓旁路蓍_始，這日子就緊巴了，每個月雷打不動地要給大兒子寄去60塊，家里可供開銷的錢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多。

　　因?yàn)?，兩邊都還有老人家要孝養(yǎng)，一邊一個月15塊，加一起又是一筆30塊的支出。

　　家里倒是還有兩千塊的存款，但不到萬不得已，

　　老楊同志原以為這個年只能是摳摳索索地過了，可沒想到……

　　嘿嘿。

　　能不樂，能不開心么？

　　老媽帶著兄妹三人來到了菜市場，沒著急置辦年貨，先去到了菜市場一頭的一家燒餅鋪。

　　“師傅，有糧票賣么？跟以前一樣，還是要全國通用的。”

　　老媽剛一張口，楊寧就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對勁，待老媽一句話問出，楊寧已是恍然大悟，急忙攔住了老媽，并把老媽拖到了一旁。

　　“家里還有多少斤糧票？”

　　老媽被楊寧不由分說的一通扯拽搞得有點(diǎn)蒙，但還是如實(shí)回答了楊寧的問話。

　　“嗯……應(yīng)該還有個三百來斤吧?！?p>　　“太多了，老媽，你得趕緊想辦法把這些糧票用出去?！?p>　　老媽很是驚詫地看向了楊寧。

　　“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媽攢下的這些糧票可都是全國通用的哦，咋了，你開學(xué)后不用吃飯了？”

　　楊寧苦笑。

　　“不是這個意思，媽，我是說，糧票就要作廢了，你留了那么多糧票在手上，不趕在作廢之前用出去，那不就都成廢紙了么？”

　　這話一說完，楊寧便生出了幾分后悔。

　　一斤糧票也就值兩毛錢，即便是全國通用的糧票，也只比普通地方糧票貴了幾分錢，三百來斤的糧票，就算全都爛在手上，那也不過是六七十塊錢的小事。

　　留著當(dāng)個收藏品，即便將來增值不大，但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過，這只是自己的想法。

　　而換做了老媽，要是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幾百斤糧票一下子成了廢紙，她肯定會后悔莫及而傷心流淚。

　　所以，不能后悔。

　　“你想想啊，媽，布票，是不是作廢了？”

　　老媽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油票呢？是不是也跟著取消了？”

　　老媽再點(diǎn)了下頭。

　　“還有肉票，炭票，副食品券，這一樣樣的，不都作廢取消了嗎？就剩下這糧票了，但也撐不了幾個月。媽，你聽我的，我在帝都聽到的消息多，快了，今年的三四月，慢了，今年放暑假前，這糧票啊，是一定要作廢的。”

　　楊寧的語氣十分篤定，但事實(shí)上，他卻記錯了時間。

　　九一年，率先實(shí)行糧食供銷同價政策的只是最南邊的兩個省份，在全國范圍內(nèi)推行這一政策，徹底廢除糧票制度的時間，則要來到次年的四月一號。

　　好在老媽也沒全信了楊寧的話，雖然答應(yīng)不再花錢買糧票，卻也沒到了要把存在家里的糧票著急用出去的地步。

　　菜市場非常熱鬧。

　　很像上輩子的各家小視頻平臺分享的農(nóng)村趕大集的場景，沒有攤位臺，附近趕來賣貨的農(nóng)民把貨全都堆在了地上，稍微講究點(diǎn)的，會在地上鋪個蛇皮袋什么的，不講究的，直接是貼地皮操作。

　　賣雞鴨肉蛋的居多，賣魚的也不少，唯獨(dú)賣蔬菜的，只是那么幾家。

　　這也難怪。

　　在大棚技術(shù)尚未普及之時，冬天里的蔬菜，可選的品種并不多，土豆和大白菜為兩大主力軍，其他的，全都是特種部隊(duì)，稀罕的很。

　　家里早就備下了足夠一冬天吃的大白菜和土豆，想換個花樣的話，家里也存了不少的干菜咸菜，比如干豆角，再比如干黃花菜，還有腌制過的雪里紅和臘菜疙瘩。

　　老媽腦子里的年貨清單全都是雞魚肉蛋，木得冰箱的日子里，肉類的存儲反倒比綠葉蔬菜容易許多，只需要洗干凈了抹上點(diǎn)鹽巴，掛在陰涼處風(fēng)干了，存上個二十天一個月的，根本就不叫個事。

　　將近五斤重的大公雞逮了兩只，三斤多一條的鯉魚拎上了四條，豬肉自然少不了，前天小弟買回家的十來斤五花肉才吃了一半，但老媽還是買上了十多斤的后腿肉。

　　三十年后的社會，五花肉才是最驕傲的那一部分。

　　可在三十年前，只有后腿肉才配戴上那價格的皇冠。

　　還有雞蛋。

　　單看外殼就知道是最正宗的土雞蛋，皮紅個大，絕對不是吃飼料的母雞能夠下出來的蛋，一問價，一個蛋才要五分錢。

　　七個蛋就是一斤，一斤也不過三毛五。

　　楊寧不由激動，一張口便是一句：“包圓了。”

　　老媽笑罵道：“你個傻孩子，咱家能吃的完這么多嗎？”

　　楊寧不屑一笑，目測那一籃子也就是百十來個蛋。

　　“怎么吃不完？打明天開始，咱家吃早飯一人一個煮雞蛋，順便再煎上兩個讓老爸帶工廠去當(dāng)午餐?！?p>　　老媽禁不住笑了。

　　寧兒說了，等開學(xué)后，家里就不用給他寄生活費(fèi)了，還有，兩邊老人每個月各十五塊的養(yǎng)老費(fèi)，寧兒也攬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一來，家里一個月就少了九十塊的支出，每天吃上一個雞蛋倒也是沒多大問題。

　　老媽雖然舍不得兒子在外面那么辛苦，可兒子的這份孝心她更不忍違拗。

　　“好吧，包圓就包圓，但這么多雞蛋媽可拿不動……”

　　還沒等楊寧反應(yīng)過來，弟弟楊林早已挺身而出。

　　“媽，我來拿，我能拿得動?！?p>　　買好了雞蛋，老媽又買了一條羊腿。

　　老家的物價比起帝都來還是便宜了好多，買了這么多，老媽帶著的二十張大團(tuán)結(jié)還剩下了五六張。

　　“寧兒，你不是要給弟弟妹妹買新衣服嗎？剩下的這些錢你拿去用吧?！?p>　　楊寧不由樂開。

　　琢磨了好久的理由終于能派上了用場。

　　“不用，媽，我這邊還有錢呢，這不是過年了嘛，我那兩家做家教的東家，給我預(yù)支了一個月報酬呢?！?p>　　“預(yù)支的錢可不能亂花，你開學(xué)回到了學(xué)校，就不用吃不用喝了？”

　　楊寧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百密而一疏，這倒還真是個bug呢。

　　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一個慌是撒，十個慌也是撒，接著編故事唄！

　　“那什么，媽，你兒子家教當(dāng)?shù)煤?，其中一個東家又給我介紹了一家，等開學(xué)后就開始，所以你根本用不著為我的生活費(fèi)操心?！?p>　　老媽真的是很好騙，單看表情就知道她是完全相信了楊寧的這套鬼話。

　　不過，老媽的眉頭卻未能舒展開來。

　　“你做三份家教，那身體能吃得消嗎？”

　　楊寧左手拎著十多斤豬肉，右手將羊腿扛在了肩上，做出一副展現(xiàn)健壯肌肉的姿勢，笑道：

　　“這不剛好鍛煉身體嘛，一份家教一周兩次，三份也就六次，還能剩個禮拜天放松放松呢，媽，你真的不用再操心這些瑣碎事了，我在帝都能照顧好自己的?！?p>　　老媽嘆了口氣，卻沒再多說什么。

　　到了家，放下了年貨，弟弟妹妹對楊寧立馬來了個左右夾擊，一個揉肩，另一個捶腿。

　　這待遇……

　　那還能說什么？

　　趕緊帶上街去買新衣服呀！

　　出了家門，沒走多遠(yuǎn)，忽聽身后有人叫道：

　　“楊寧？”

　　楊寧下意識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望去。

　　一個跟自己個頭差不多的，留著當(dāng)代最為時尚的齊肩卷毛發(fā)型，身著一身皮衣皮褲的小伙子快步向自己走來。

　　“你他么啥時候回來的？咋不跟哥們打聲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