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容真然自然不知道他這些心思,見他不說話,一直看著自己,眼神過分專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說到了自己不適合再呆在府上的事,容真然心里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本來,她也沒打算一直賴著他的。
“蕭君謙,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蕭君謙身子靠近了些,眼神溫柔得幾乎要溢出蜜糖一般,問道:“什么事?”
“你能……教我認字嗎?”
蕭君謙愣了愣,沒想到她是在說這個,又問道:“你為何突然想學字?”
“其實吧,我在我們那個世界本來就是寫話本當興趣的,可人才太多,我寫的東西又不夠新意,然后……咳咳!反正呢,在這里,我也沒什么會的技能,靠寫話本養(yǎng)活自己應該還可以吧?我之前就是讓李震虎幫我代筆,賣了話本子,因為我不認字,才會引人懷疑惹出那些事的?!?p> 蕭君謙也有聽說那事一二,看她神情認真,說道:“你要學,我自然愿意教你。只是……”
他想問的是: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可這句話如鯁在喉,他怎么都說不出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心意,便自私地不想讓她走,想讓她一直呆在自己身邊。
“只是什么?”容真然眼睛睜得老大看著他,“難道,很難學嗎?你們的文字。”
容真然回想起一開始看見他們的那些文字,也不禁覺得頭大,可再難的東西總也要學的,總不能難就一直拖延吧。
“就算難,我也要咬牙學啊,不然我以后怎么養(yǎng)活我自己,我又什么都不會……”
蕭君謙沉吟一聲,遲疑問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容真然沉默一瞬,垂下眼瞼,似不愿意讓他看見自己此時的情緒,答道:“我現(xiàn)在不是也不能去找你師傅嘛,再說……這個事情本來希望就不大,太王后這突然召我進宮,打斷了我們的計劃,我覺著……可能這就是命數(shù)吧,就連天都在告訴我,別去了,沒有希望的,別徒增自己的絕望了,還不如就此在這里好好生活下去?!?p> “……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是啊,她之前那樣掙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前去,又因為太王后……也許,真的是上天的旨意,讓她不要再抱有希望,最后只能絕望收場。
容真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哭笑,道:“不然還能怎么想呢?什么事情都要想開點才是,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就先著眼好當下,要是我真能回去,不管拖多久,我還是能回去的不是?”
“可是……”
“世間萬事沒有兩全的,你一定是在想,萬一呢?萬一錯過了現(xiàn)在這個最好的時機,以后后悔了現(xiàn)在的決定可怎么辦?可人生就是這樣的,你當下做了決定,就要勇敢承擔起這個決定帶來的后果,不要后悔,去相信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人生才不會過得那么苦?!?p> 蕭君謙聽了她這一番自我開導的話,久久沒有說話,容真然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豁然,眼里沒有一絲猶豫,她似乎在這幾天里就已經(jīng)想好了,也接受了自己這等遭遇,并打算展開新方向,重新開始。
她說過自己已經(jīng)二十六了,是該成熟,可多少人能想事情想得她如此豁達?她過往,到底都經(jīng)歷過了什么,才會有如此心境?
蕭君謙在容真然身上學到很多,她不僅僅只是純真善良的一個人,她這人身上還藏有許多大智慧,讓人不禁心生一些敬意。
“我會書信一封,讓人快馬送給師傅,把你的情況說明清楚,若是真有讓你能回去的機會,就絕不能再拖延,即便太王后那里會生疑,我也要帶你去找?guī)煾?。?p> 容真然看著他堅定的神色,微微笑道:“好,謝謝你,蕭君謙。”
她其實也想過,為什么崇坤不能下山來幫她,但蕭君謙這樣照顧自己的態(tài)度看來,要是能那樣的話,他早就去請人來了,他師傅是得道大師,應該是有不能下山的理由,或是脾氣很古怪的那種人,不怎么愿意管旁人的死活,就連親徒弟都勸不動的那種。
命數(shù)如果已經(jīng)是這樣定下,就該想些好的,不然只會把日子過得更難,更苦。
蕭君謙聽了容真然的話后,與她說了會兒話,便出門去了。
他派人去打探消息的告知他,其中一位官員午后喜歡定時去一間茶館聽書,一位官員則鮮少出門,一下朝后便回府了。
所以,蕭君謙打算先去茶館看看,若不是那人,明日一早再去等官員們下朝,碰碰另一位。
走進茶館里,店家掌柜見著是他,馬上上前招呼,君都里的人沒人不認識這位四王爺,桂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除了那些朝中勢力點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十分喜歡他,因為他平時就總是一幅平易近人的樣子,一點王爺架子都沒有,還經(jīng)常到處奔走,為大家解決靈幽的麻煩。
“四王爺,真是稀客!您今日怎會有這空閑,是頭一回來吧?”
“路過,便進來看看?!?p> 他尋了個樓上雅座,這處最便于看到茶館的所有人,環(huán)視一圈,果然一下就看見自己要找的人就坐在斜對面。
那人留了一撇羊胡子,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幾乎要瞇成一條縫,似乎聽得十分入神有趣,看面相,倒不像是什么平善之輩。
蕭君謙也調(diào)查過這人的背景,是前首相那一派的人。
他自袖中拿出玉佩,給戴上,專注地盯著那人小半會兒,才走了過去,那人聽樓下的說書聽得認真,蕭君謙經(jīng)過時,衣袖一翻,帶到了那人面前的茶杯,茶水翻到,潑了那人一身。
那人聽得有滋有味,忽然被潑了一身茶,頓時暴跳如雷地站了起來,吼道:“誰這么不長眼?!”
誰知他定眼看去,潑了自己一身的,竟是四王爺蕭君謙。
可以往跟著首相那一派的人,現(xiàn)在自然是跟著太王后的,太王后待蕭君謙的如何,他們這些臣子哪有不知道的,見著是他,心里更是冒火,態(tài)度也十分不客氣。
“原來是四王爺?!蹦侨藱M眉豎了起來,“王爺還真是不小心吶?!?p> “啊,抱歉,剛看見一位朋友,急著想去打聲招呼,沒想到這么不小心,實在抱歉。”
“朋友?沒想到四王爺在君都里還有朋友呢,請問是哪位?可帶下官引見一下?”
四王爺蕭君謙一直被太王后視作眼中釘,在君都里,凡是有些門面的人都不敢與他交好,聽他這么一說,那人倒有了幾分好奇。
蕭君謙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他這種沒有半點敬重的態(tài)度,挑了挑眉,反問道:“哦?原來是朝中大人?本王不涉及朝野那些事,不知你是……?”
那是你壓根沒資格也沒機會涉及。
那人心中這樣鄙夷道,還是拱手隨意行了個禮,道:“下官是刑司侍院,寧新成?!?p> 蕭君謙自然知道他的官階,當時看到這人是侍院的時候,還心想,他不過進朝幾年,就已經(jīng)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如果要不是能力過人,那就是十分懂得攀關(guān)系,這背后的靠山應該也很是強硬。
刑司侍院,可以說是在刑司那處能說得上話的中層官員,就他此時的年紀來看,太過年輕就得到這個位置,其中緣由還真是有些古怪。
蕭君謙也無意再跟這些官員多牽扯,他知道這些人也看不起自己,袖子一揮,垂直放下,故意露出剛才有意掩藏的玉佩,說道:“原來是侍院寧大人,方才既是本王失誤,壞了大人興致,這茶,便算在本王賬上吧?!?p> 寧新成被他刻意的動作吸引了視線,順勢看去,就看見了他腰間的玉佩,一時愣了愣,沒回答,皺緊眉頭看了好一陣,臉色有些不對。
蕭君謙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看到他此時臉上的異色,故意出聲道:“寧大人?”
寧新成不禁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張,卻還是裝作鎮(zhèn)定地道:“……四王爺言重了,您本就是不小心,無意之舉,何須如此歉意。衣衫濕了便濕了,只是被茶水浸濕,回去換洗了便是?!?p> 蕭君謙看他這般態(tài)度可疑,眼里閃爍了下,微笑道:“那,本王就先走一步了?!?p> “四王爺!”蕭君謙抬腳剛走兩步,寧新成就在身后喊住了他,“下官可否問一事?”
這些人從來對他的態(tài)度都是十分輕蔑,何時會這樣禮貌過?蕭君謙心里對這人的懷疑更加大了,卻還是面色如常地轉(zhuǎn)過身來,道:“不知寧大人還有何事?”
“敢問,您腰間的那玉佩……可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看著,倒是十分雅致?!?p> 蕭君謙眸中微動,這玉佩任誰看了都不會以為是名家?guī)煾荡蛟斓?,玉佩打磨粗糙,還有許多小缺口,他竟然還說看著雅致,這般奇怪的態(tài)度……蕭君謙已經(jīng)有八成的把握認定,他就是那個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