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舊傷(一)
白琪叫人抬了幾只箱子來,一一打開,三箱是又輕又薄的金葉子,還有兩箱全部是寶石、珍珠、琉璃珠,不分大小成色簡直如同垃圾般堆放在一起,卻是昂貴輝煌的垃圾,任何一個金樓老板要是看見了一定要捶胸頓足,簡直太暴斂天物了。
“要走的人除了自己的東西可以全部帶走,另外每人十片金葉子,再自己往珠寶箱子里抓一把,巴掌大的占便宜、巴掌小的吃虧啊?!卑诅饔肋h能讓本是低沉不安的氣氛活躍起來。
漢子們就紛紛笑起來,都是一些本就是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人,不是多愁善感的娘們,走或留不多時就都差不多有了主意。
就看見一個個的走過去領(lǐng)金葉子,小心的貼身放好,然后吸口氣、挺胸腆肚的“呀喝”一聲蒲扇大的手掌往珠寶里一插。
逗發(fā)哄然大笑。
“我去老三你這是練鐵砂掌呢”“老三你這是豬蹄子吧燉了得了哈哈哈”“哎喲我去,太狠了,給后面的兄弟留點啊。”“喲喲,漏了漏了哈哈,你手是漏子嗎,叉一大堆全掉下來了。”
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也有那對功名利祿都不感興趣、只是想不服管教于這海外之地快活一生的人站在原地不動。也有人問白琪:“白爺,說是幾家合作,但聽起來好像和以前沒啥區(qū)別,為什么你叫我們走呢?!敝把嘧訊u也不是一家獨霸海上。
“因為以后做事就不僅僅是我們自己的規(guī)矩,還有朝廷的規(guī)矩,會有朝廷的人上島來監(jiān)管。以后犯了錯也不是我們哥幾個自己說說笑笑,罰頂椰子就了事了,挨板子、坐牢都有可能啊?!惫偌绎堃膊皇悄敲春贸缘摹?p> “我擦這樣啊,最不能忍了。怕人管我連婆娘都沒娶。對不起了白爺、兄弟真不能陪你了。”
“我也走了,老子本來就是為了躲官兵才到海上混飯吃的?!?p> “生不入公門,死不下地獄。被朝廷的人管我可受不了那鳥氣。喂,箱子里的給我留點?!?p> ”白爺,我跟著你就聽你的,別人的話我不想聽,也聽不懂。反正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孤家寡人一個,走也沒地方去。燕子島就是我的家?!?p> ”我也不走,小春哥留下我就留下,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怕?!?p> “我的命就是平大爺給的,我哪里都不去就跟著平大爺?!?p> 留下的居然也不少。
白琪看著這幫吊兒郎當(dāng)?shù)拇譂h子,大笑著掩飾眼里的淚:“今天我們大喝一場,不醉不歸?!?p> “不醉不歸!!”“喝醉了晚上上船的時候掉海里可沒人去撈你?!啊蹦銧敔斘仪П蛔怼!?p> ······
李春掙扎不過終于在燕侯離開片刻后就睡過去了,這一睡幾乎失去知覺般極沉,晚飯時也叫不醒,他之前其實已經(jīng)三天兩晚沒睡。平靜在邊上守著他,看他臉色還好略為放下一點心,這時有人在門框上敲擊兩下,平靜抬眼一看是燕侯。
燕云站在門邊咳一聲,不看平靜自顧自的說:“你去吃飯,我替你一會兒吧?!?p> 雖說不怎么放心可李春睡得很沉,不會再與人吵嘴,而燕侯再急著教子也總不至于喪心病狂的此時把人搖醒吧,于是平靜就道聲謝起身出去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燕云又咳了幾聲,才慢慢走進屋子里。霞光里房間陳設(shè)都暈染上一層光暈,顯得柔和,看得出來有女性生活的痕跡,梳妝臺上還有幾只簪子擺放著。燕云打量著架子床上雕刻的各種貓的圖案,心里想果然是曦兒,當(dāng)初他外公給他取乳名叫阿虎,長大了也這般喜歡貓兒。
燕侯這般想著不禁傷感,只不過我一個好好的侯門嫡子流落民間,就如同虎被圈養(yǎng)成貓,若是他從小在自己身邊養(yǎng)大怎會如此受苦。心里愈加對李春感到親近,走近了想好好好看看他。
床上是并排擺著一對兒枕頭的,撞進眼里燕云不禁老臉一紅,別了臉過去??捎秩滩蛔「┫律韥?,仔細(xì)的、清清楚楚的打量這個年輕人。
漆黑的眉毛上揚,因為不舒服而蹙在一起,李春是側(cè)著身子躺著的,把薄毯子攬成一團卷在懷里,中衣穿得松松垮垮,翻來覆去的跨了大半,露出坑坑洼洼的上半身和精壯的肌肉、還有腰線。
他的好水性、好槍法不是白來的啊。燕云嘆息,心里為兒子無比自豪的同時又涌起一陣心酸。
“小桃”李春含糊叫了一聲。燕云正用指尖揩去眼角一點濕潤,聽到他又叫了兩聲小桃心里更為難過了,一個市井小民的女兒值得他這樣!日后自己一定要選個溫柔高貴的妻子與他,好補償他。
李春好像不安穩(wěn)起來,他呼吸越來越急促,眉毛也皺成一團,燕云正在想要不要拍醒他就見他頭一歪,吐出一口穢物來。平靜正好回來了,連忙幫忙按住李春的四肢,李春本是黑得煤炭一樣,這時臉色卻透出一層青白來,除了掌心還溫溫的雙手冰涼,四肢抽動。
燕云眉頭緊鎖,這種病癥他在打仗的時候也見過,是頭里面的癥狀。當(dāng)時是行軍翻一座山,山上突然有流石,他的親衛(wèi)飛撲幫他擋了一塊流石,雖然軍醫(yī)處理了頭部的外傷,但是這親衛(wèi)晚上還是嘔吐不已,沒拖幾天就死去了。
白琪到時李春已經(jīng)好些了,全身僵硬得石頭一樣的肌肉漸漸變松,牙齒也松開了,四肢也不再抽搐。平靜摸摸他的手比剛才暖和了些,但神智一直沒恢復(fù)。
“他必須得跟我走?!毖嘣瓢l(fā)話了。島上沒有郎中,李春這個樣子再拖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險。
平靜說不出阻止的話,自己一直守在李春邊上,白天時他就吐過幾次,不過沒有這么嚴(yán)重,人都是清醒著的,只是有時跟自己啰嗦著就說頭暈、然后想吐。吐的東西并不多,就幾口不知道是什么的棕褐色的黏稠東西。
“他之前頭部是不是受過很重的舊傷?這是這種淤傷而會產(chǎn)生的特有的淤塞之物?!毖嘣茊柕馈?p> 白琪和平靜面面相覷,李春一身的傷多了去了,他自己也從不在意,但記憶里他沒有過什么和腦袋有關(guān)的毛病?!邦~,我想起來了”白琪說“我還是聽七爺說的”又是一個只叫七爺、不叫爹的別扭孩子,燕云一噎。
“他之前跟著七爺時一次在占城海面遇見了風(fēng)暴,桅桿砸了頭,不過那一次好像沒事。因為是他自己當(dāng)時跟七爺說笑,說還不如他十六時在家鄉(xiāng)跟人打架被砸了腦袋嚴(yán)重——”白琪聲音嘎然而止,眼睛睜大了——李春其實跟自己都說過的,只不過他們都沒注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