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燕曦與李春（一）

　　　　這人衣服有多件，老虎頭卻只有一只，他實在是喜愛，就隨著他衣服四季變更把虎頭從這件拆了縫到那件上去。后來他也是得了孫子就把這虎頭改到小兒襁褓上，求個好意頭保佑小兒身體強健。結(jié)果這大戶家這孫子吃得多睡得香，個頭吹氣一樣長，比同齡孩子要大出一圈去，這做祖父的得意一時。

　　等到孫子漸漸大了左鄰右舍早瞅見襁褓漂亮，又兼他家小孩長得茁壯，更加相信是這只老虎保佑，因而出重金求購這襁褓。

　　幾經(jīng)轉(zhuǎn)手后馮金山在是岳南縣一個村里看見的這襁褓，很巧，也是用了一兩銀子買了回來。莊戶人家哪里懂保養(yǎng)，花紋圖案早磨損暗淡，然而有眼力的還是認(rèn)得出是織金錦來。先侯夫人留下的遺物中還有這匹織金錦的剩余部分，要核對起來不難。

　　仿佛馮金山開了個好頭，接下來找到的東西源源不斷，在一家當(dāng)鋪里找到了金圈子，小兒用的圈口小巧，卻是十足赤金，大概怕硌到孩子并無雕刻花紋，只在端頭鑒刻了一只虎頭，刻得極其精細(xì)入微。雖然這圈子無其他任何名號標(biāo)記，然而侯府的東西、尤其是主人身上的都是有名冊的，也是可以到時去核對的。

　　馮金山簡直是奇功不斷，他還在岳屏縣一個小書辦家里找到了那雙虎頭鞋，相當(dāng)完好的一雙，不過是老虎眼睛的黑曜石沒了，換上兩顆染黑的小木頭珠子，金線的胡子也沒了，但總的來說保存得幾乎是完好。

　　面對白小十一爺毫不掩飾的贊美和驚奇馮金山謙虛的說自己分析既然這些東西貴重又不能說來歷，拐子肯定急于出手，不會精挑細(xì)選識貨的買家，賣給當(dāng)鋪和收舊衣的可能性最大。而這些衣物都是小孩子的，雖然精美但到底不比大人，所能用的有限，估計著當(dāng)鋪應(yīng)該不會收，做堆賣給估衣的更有可能。

　　然后他再分析，一般大戶人家不會去買舊衣，尤其是對家里的男孫，有條件的肯定是做新衣，窮苦人家又舍不得在小孩子身上花費，應(yīng)該是那些中小人家、有些見識卻又財力不豐的買了當(dāng)做個撿漏，甚至傳家都有可能。

　　因而他一開始就舍棄了當(dāng)鋪，專門往這些小家門戶去打聽察看，果然打聽出書辦家有雙祖?zhèn)骷业幕㈩^鞋，據(jù)說是皇宮里流出來的可是珍貴無比，誰家娃兒借了穿一穿包治百病。馮金山這下不是拿錢、而是連哄帶威嚇，就說他家買了贓物，如今查案需得收回。

　　這種不入流之牛毛小官最是膽怯，見來人一口道破自家東西不是什么祖?zhèn)鲗氊惗琴I來的贓物、足夠把人嚇破苦膽哪里還敢要錢，忙不迭雙手奉上，還倒給馮金山一個荷包懇求他多加隱瞞，打開來看竟也有幾兩碎銀子。

　　那虎頭鞋就連鞋底都是精心刺繡滿了如意蓮花紋，鞋幫上頭發(fā)絲一樣細(xì)的絲線繡著三層花樣，茱萸紋、長壽紋、飛燕紋。鞋面上繡著五毒間雜著五蝠。這么一只周歲小孩的鞋子還沒巴掌大卻如此費心費力，難怪那小戶人家當(dāng)做傳家之寶。

　　看著這三件舊物，那個在案卷里裁定遇難、在世人心里夭折的侯府嫡長子的模樣變得清晰。一個白白胖胖的漂亮小男孩，長得壯，氣勢足，還是嬰兒時就已經(jīng)像一只神氣的小老虎，他是親人們的掌中珠、心頭肉，備受寵愛。

　　白琳小心著把這三件東西收好，另外把事情的詳細(xì)寫下并眾人簽字畫押的證詞叫人快速帶回南泉交給盧溪月。燕曦，王來福，李春，他們之間已經(jīng)基本可以證明其中的王來福和李春倆個是同一個，要證明三個都是一個人卻還缺乏更有力的東西，幾件衣服遠(yuǎn)遠(yuǎn)不夠。

　　尤其是燕侯十分寵愛現(xiàn)在的侯夫人，對于一個會動搖夫人地位的嫡長子的出現(xiàn)大概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白琳把玩著一把描銀菊花倭扇，百無聊賴中突發(fā)奇想，其實這毫無原則和底線的寵愛女人倒是父子倆最好的證明，就這一點來說李春不折不扣是燕侯親子。

　　盧溪月案頭放著一只火炮模型，雖然只有一尺來長但是細(xì)節(jié)無不完備。這是他的人從工坊截獲的，盧溪月看了嘖嘖稱贊，這名叫楊承的青年實在是火器上的天才。

　　楊承是平靜的朋友，他到燕子島后潛心改造他的火器，他的夢想就是全身心玩這個。但是翻模鑄造是個問題，這可不是打一把菜刀鋤頭，不說需得專業(yè)鍛造坊、光是打制兵器這活計不是一般的鐵匠能夠做的，更毋論火器。

　　看著自己的小模型楊承簡直是吃飯睡覺都想著如何把它鑄造出來并使用，他就跑回南泉，終日在兵營附近游蕩勾搭，成功的交結(jié)了幾個百戶，并有機會進入軍隊鍛造坊。

　　這呆子十分欣喜自己的順利時卻不知是盧溪月有意為之，當(dāng)楊承自以為和鑄造師傅混熟了表達出想請他們看能不能接個私活，工錢好說時早已準(zhǔn)備的侍衛(wèi)如狼似虎一擁而上把癡迷裝備的楊呆子押進牢獄。

　　楊呆子的本事燕云也十分欣賞，這具模型他愛不釋手。他麾下的弗蘭基艦炮十分粗苯，重達上千斤，裝在船上幾乎沒法動，很不好操作，只適于守城，也就是裝幾艘船做做樣子。聽說在弗蘭基現(xiàn)今鐵甲船上裝載的工藝更精良，姑且不說那藩邦言論是否可靠，單是看燕子島這模型就知道火炮已經(jīng)有了十足改進，炮身修長小巧，用銅量只需過去的一半，而且不容易炸膛。

　　這些都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燕云看見炮身新配備出來的準(zhǔn)星就知道燕子島的人應(yīng)該掌握了度板技術(shù)，這可幾如皇家機密！當(dāng)初靖海大將軍用白銀萬兩都沒有能從弗蘭基洋和尚手里買來使用度板技術(shù)。

　　所謂度板使用，也叫點放之術(shù)，就是用銃規(guī)、銃尺和矩度等儀器測量發(fā)射距離和填裝彈藥。弗蘭基人依靠這技術(shù)上可以在火力操控上做到精準(zhǔn)，而本朝卻還只能依靠炮手的肉眼和經(jīng)驗來估算，

　　火炮要發(fā)揮最大的威力需靠火藥炮彈的填裝。因為火炮威力驚人，不少膽小怕死的炮手填空炮，燕侯用軍法處置過幾次后情況有所好轉(zhuǎn)，卻又轉(zhuǎn)到另外一個極端：炮手把彈藥死命填得滿滿的，這樣又太容易炸膛。

　　燕侯上頭的威武大將軍曾經(jīng)固執(zhí)的認(rèn)為火藥裝得多威力就更大，一定要填裝過滿，結(jié)果當(dāng)場炸毀一門弗蘭基炮，炸死四個炮手，重傷三個，大將軍本人被彈片削去兩根手指。從此眾人視火器如畏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