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曾經(jīng)叫來福(一)
“別人都不知道來福什么時候跑的,王大倆口子也只當(dāng)來福跌水里死了,這事兒只有老身知道。那天晚上老身鬧肚子,一夜起了好幾次身,折騰得睡不著。老身家茅房和王大家后門挨著,天蒙蒙亮?xí)r老身從茅房里出來聽到他家后門有動靜,擔(dān)心來了賊爬墻頭去看,結(jié)果看見是來福這娃娃?!?p> “這娃娃乖覺咧,看見老身就擺擺手做個求老身不要做聲的樣子。老身想著這娃娃命苦,不知道親生父母,總是挨打受餓的想要跑也是自然,不跑的話留在王家也是被折磨死。見他兩個手空的,一身破衣爛衫也藏不住東西,沒帶走王家一點(diǎn)東西老身也就沒做聲?!?p> “來福見了還對老身跪下磕了幾個頭咧。唉,現(xiàn)在想起來難受啊,怎么也應(yīng)該包幾個饅頭給他的,就看著他往河邊跑了。”
“天亮后王大叫來福做事,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叫罵了好一通,到了晚上來福還不回來這才有點(diǎn)擔(dān)心娃娃是出事了,怕吃官司還找了一圈。以后這鎮(zhèn)上就再沒見過來福,王大也找了族長,就說娃兒淘氣,自己掉河里淹死了,尸體沒打撈上來,大家也都知道這來福本就是抱養(yǎng)的,雖然平時看不過眼倆口子對娃兒不好但畢竟不是他倆口子打死的,也就什么都沒說?!?p> “王大娘子后來還跟著又生了一男一女,更忙乎了,來福也就沒人再說起,只私底下說到底當(dāng)初還是來福這娃娃帶來的后面的弟弟妹妹?!?p> 王婆子說得情真意切,幾次還撩起衣角擦擦眼角。
“這么些年來可能就老身還不時記掛著來福這娃娃,因?yàn)槔仙砗退揖o鄰,來福到王家這四年都是老身看在眼里的,也覺得這娃娃實(shí)在命苦。如果他真的有福氣還活著今年也應(yīng)該是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了吧,來旺都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咧,他家來喜前年也出嫁做娘了···”
王婆子把思緒又扯回來?!霸捳f老婆子倒覺得來福真活著。老身有個女兒嫁在花石鎮(zhèn),有一年老身坐船去花石鎮(zhèn)看女兒在碼頭看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身邊還跟著個女娃娃,看眉眼和來福是極像的,除了個子長高了其他沒什么變化,只不過還是破衣爛衫、光著頭赤著腳,唉,看日子也不怎么好過,這孩子真是命苦,當(dāng)初脫了狼窩又進(jìn)虎穴。”
“倒是那個女娃娃穿著精致,白嫩嫩胖乎乎,看著感情倒是好,倆個孩子都笑嘻嘻的說著話,聊得挺樂乎的,也許是他東家的小姐呢。”
“就是心里想著這個事老身還特意叫女婿去打探了一番。那個女娃娃是個花石鎮(zhèn)上一個秀才的女兒,好像是姓柳來的,男孩子和她家沒關(guān)系,倆個娃娃只是玩耍得來。他們也不知道這男孩是不是從留青鎮(zhèn)來,兩地口音差不多,只說這男孩四五歲時來的花石鎮(zhèn),被個河邊打漁的光棍收留了,取了新名字叫李春。他們花石鎮(zhèn)李是大姓,那光棍姓李,哦,老身女婿也姓李。”
“老身回去時本還想跟李春打個招呼,問問他是不是來福,可回去時沒見著他,就這么著以后再也沒見過他。后來聽女婿說李春也不在花石鎮(zhèn)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和他一起玩的柳姑娘聽說早些年也沒了。唉,這人哪,年輕人早早就沒了,老身這樣的老骨頭一把還在熬著,也不知道老天爺什么時候把我收了去?!?p> “公子爺這般打聽,想必來?;蛘呤抢畲河辛讼侣洌掀抛右蚕M€在,畢竟看著他小時候幾年,也希望他能過得好,太苦了這孩子?!?p> ······
王大倆口子已經(jīng)有五十歲了,王大偏癱在床上,屎尿都在床上,都需得王大娘子伺候。兒媳是個十分厲害的婦人,把后院柴屋稍微收拾一下趕老倆口去住,整日指雞罵狗,罵老的不死來磨他們小的。
這來旺媳婦把持了廚房,倆個老的想要一口熱水都不能。王大身上弄得骯臟,只能王大娘子自己替換洗刷,衣服墊布什么的都是搬到河邊去洗,可沒有柴火給他倆浪費(fèi)。
王大娘子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人,要把一個男人翻身擦洗是件力氣活,要是王大娘子懈怠一天王大就只能躺在屎尿里面。柴屋里經(jīng)年不散一股濃烈的臊臭味,尋常人根本不靠近,倆個老的經(jīng)常被兒媳喝罵腌臜,不許靠近廚房、不許進(jìn)前院,想看一眼孫子更是門都沒有。
來旺媳婦推著這老婆子:“你支棱起耳朵,好好聽這位大爺?shù)膯栐?,大爺問什么你知道的必定要說出來、知道嗎?要不然老娘可沒有好果子給你吃,你們這倆個老廢物早該死去了,留著磨人。”
白琳看著這頭發(fā)斑白的婦人,一雙手四月里依然紅腫得蘿卜一樣,有些地方凍得半透明,還裂開了不少口子,雖然換了衣服可周身依然散發(fā)著長期攢下的污穢腐臭氣息。他并沒有什么同情心,只用帕子捂住鼻子,聽他想知道的。
“好心的大爺給老婦人做主啊,我這媳婦著實(shí)可惡····啊啊啊··饒了老婦人吧,別趕我走,要不然媳婦會生吃了我····大爺想知道什么我說我說,再不東拉西扯····”
“來福?嗚嗚嗚,是的,他是老婦人的大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現(xiàn)在想來比親生的卻是強(qiáng)得多,老婦人肚子里生了個畜生啊早知道就該留著來福的嗚嗚····啊啊啊大爺饒命,讓老婦仔細(xì)想想,二十、二十一、承平八年,對,那是承平八年冬天,也就是二十三年前,當(dāng)時老婦成親五年一直沒開懷,老婦的大姑姐說她們那里有個婆子手里進(jìn)來個極好的男娃娃,年歲又小,不如抱來養(yǎng)?!?p> “老婦倆口子去到大姑姐那里,見到來福,說是剛周歲,看個頭又白又胖,長得模樣也周正,摸了摸渾身都挺周全的,沒災(zāi)沒病的。其實(shí)老婦倆口子一開始并不想要的,因?yàn)檫@孩子雖然當(dāng)時包著個破布襁褓可模樣很俊,看著之前料理得很精心,老婦倆口子猜這孩子只怕是從哪戶大戶人家拐來的,那人開價又高,一口就要二十兩銀子,老婦小戶人家哪里有,也就猶豫了。”
“還是姑姐為他兄弟著急,先是罵老婦心眼壞,自己不能生還不給她兄弟抱一個嗚嗚····又跑去跟那家人討價還價一番,那家人也是急于脫手的樣子一下就降到十五兩銀子,可是好心又闊氣的大爺,這十五兩銀子也是要了命啊,聽說大爺打賞給老婦那惡毒的兒媳就是五十兩,她真該是天打雷劈啊明明是老婦的事憑什么銀子給她、大爺給老婦做主啊叫兒媳把銀子給老婦·····啊啊啊··別趕別趕···老婦繼續(xù)說、繼續(x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