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伏在馮嬌嬌懷里痛哭流涕,這種事情就是聽著她都想象不出。她知道他生活得不好,只知道他不是經(jīng)常能吃飽飯,這在自己看來就很可憐了。誰想到就連自己爹這樣眾人口里的老好人也可以踢上他一腳呢。
他到底做錯什么了,是因為自己不該纏著他、害他被責怪嗎?他什么都沒有,可他愿意把河里打到的最好的魚送給自己吃,愿意做苦工來給自己買禮物,難道這樣爹娘還認為他對自己不夠好?
自己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周圍都容不下,把他一次又一次的踩到在地,看他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就活生生的逼他到千萬里外。
現(xiàn)在他在哪里呢?南泉又在哪個方向、離花石鎮(zhèn)有多遠?他要怎么去?有路費嗎?一個人嗎?那個白七爺還記得他嗎?
自己就連送他都沒有,這樣活生生的被分開,真是太讓人難受了。
開春后白七爺?shù)男胚^來了,要珍寶閣安排李春速來南泉。珍寶閣很驚詫,又暗暗后悔,應該要把那個少年留在鋪子里過冬的,隨便找個角落都可以安置他??烧l又知道白七爺這樣看重一個鄉(xiāng)下男孩子呢。
珍寶閣派出的伙計到處去找李春,他并不難找,很快幾個有頭臉的伙計就在花石鎮(zhèn)到州府的路上找到了狀態(tài)幾近瘋魔的李春。
桃花無人理睬的開了又謝,五月里大姑娘小媳婦都開始穿色彩鮮艷的單衣。
“大姑娘,今天來得晚,可巧還有一條好肉,看要些嗎?”胡屠夫娘子笑瞇瞇招呼著。
“嗯,我要一條三層肉?!绷矣眉毎椎氖种溉グ慈獾木o實,最后割了塊三肥二瘦的。
胡娘子一邊贊著“大姑娘真會選,這利眼比得過多少積年婦人,楊家娶了大姑娘真是福氣”一邊利索按柳桃要求的部位割了下來。
柳桃不接她的話頭只數(shù)了銅板,接過用荷葉包好的肉走了。如今李春已離開花石鎮(zhèn),爹娘自然放心讓自己出門,柳桃提著菜籃數(shù)著石板走著,那個無數(shù)次陪著自己一起走的身影沒有了。
前面一陣叫罵,只見賣饅頭的張叔滿臉晦氣的揮著手:“算我倒霉,你快點走吧?!币粋€臟得看不出形狀的男人跌跌撞撞橫著而過,隨到之處一股濃烈的酒臭,眾人皆紛紛掩鼻避開在路兩邊
是李大,他一邊含糊不清罵著什么一邊烏黑的手抓著個雪白饅頭嚼著。眾人議論紛紛沒了李春打漁有進賬、李大過得如何困苦,一時有說李春忘恩負義的,李大好歹養(yǎng)了他幾年怎能說走就走;有好奇李春究竟去了哪里的,還有人信誓旦旦他落草當土匪去了。
看見柳桃不免有人擠弄眉眼。李春和柳秀才的大姑娘親厚眾所周知,如今李春不見了,柳大姑娘和螺螄巷楊家定親了,這里面著實叫那閑得無事的人尋味。
回到家,聽見馮嬌嬌那永遠是活潑響亮的聲音,她家在州府的鋪子端午節(jié)過后就開張,她攬下給柳家送帖子的任務,主要看看好友。見了柳桃馮嬌嬌驚訝得嘴里一口茶噴出來:“小桃你怎么瘦成這樣子了,你病了?”
柳桃穿著一件綠色的細布衣衫,衣服都在身上晃蕩。
“我很好啊”柳桃卻不自知“我正好買了肉,中午紅燒了,你要留下吃飯嗎?”
馮嬌嬌這缺心少肺的立馬歡呼:“要的要的?!?p> 她打發(fā)銀珠回去報信說在甜水井街吃飯,一邊跟著柳桃去廚房了。李氏看著桌上茶水百般滋味在心里,她和女兒朝夕相處一時并沒察覺,馮嬌嬌這一聲讓她如夢驚醒,才發(fā)現(xiàn)大女兒已經(jīng)瘦得一張臉上就剩兩個眼睛珠子。自己明明是滿心希望女兒幸福,為什么她看上去越來越不快樂呢。
李氏千斟萬酌的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時候緩緩的跟大女兒說了跟楊家定親的事,李媽還在邊上做好了一切準備。結(jié)果爆炭的大姑娘淋濕了一般,火星子都沒有一個,只眼睛里閃了閃,李氏也沒把握那是不是眼淚。
“桃兒,你是不是不滿意?你跟娘說——”李氏話語未落,就看見大女兒已經(jīng)出了房間,然后廚房里傳來洗菜切菜聲響。
冬天過后,聽不到大姑娘的真心話,也看不見大姑娘的心事了。柳葉還能見到姐姐偶爾笑一下,但那笑容淺淺的在臉上掛都掛不住似的,就有一次楊秀秀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柳桃也不像往常一樣發(fā)火,只是轉(zhuǎn)身就走。
柳桃換了衣服包了頭發(fā),先處理肉,這真是塊上好的五花肉,瘦肉鮮紅亮澤,沒有糾纏不清的筋膜,肥肉白膩豐美,看著就覺得富足。柳桃先用刀口把肉皮反復刮洗,刮凈殘存的豬毛,用火鉗夾著把帶皮這一面放火上炙烤,直到烤得豬皮焦黃才放回案上,然后再用刀刮,烤得崩脆的皮這一下紛紛剝落,這樣里面就連毛根都不會剩下了。
馮嬌嬌在一邊看著不停的嘖嘖嘖,“小桃活像滿香樓的大鐺頭”。
整塊肉炙好、處理好后柳桃改刀成兩寸左右的方塊,這邊李媽已經(jīng)燒好了鍋,沸騰的水里加了姜片和打成結(jié)的蔥,飄出辛辣的香氣來,柳桃又加了點黃酒進去后再放方肉進去焯水,只一個眨眼就要取出,煮過頭肉就老了。
把方肉倒在箅子里晾干,另外起鍋,油熱起煙后往鍋里放入切得厚厚的姜塊和打成結(jié)的白蒜段,還有幾?;ń贰O阄冻鰜砗罅野呀獾任镆灰粨旄蓛?,蔥蒜都打結(jié)就是為了方便撿取,花椒也一粒粒夾出來,然后把晾干的方肉下鍋,都皮朝下的排放著,讓熱油裹著肉皮慢慢炸出膠來。
柳桃嬌小,顛不了鍋。她有辦法也有耐心,用個大號的漏勺慢條斯理的轉(zhuǎn)著鍋里的方肉,確保每一塊肉都能均勻受熱。肥肉開始出油,鍋里的油明顯增多,看肉皮已經(jīng)煎得金黃她不再慢轉(zhuǎn)而是把方肉翻炒。
略炒后撈出方肉放盤子里,把鍋里的油舀出一半,待到剩下的油變得溫溫的柳桃開始炒糖色。此刻她叫李媽封了灶,用小火慢慢的把事先碾碎的冰糖炒化,再把熟肉下鍋,均勻慢炒,直到每一塊都裹上棕紅色的晶瑩透亮的漂亮糖色。
切了根大毛筍,滾刀切成雪白的筍段放進去碼成底子,把肉一塊塊的都放好,柳桃再倒入一大勺醪糟,加水一起慢慢兒的煨著。等到鍋里咕嘟咕嘟小聲著,香味一陣陣飄出馮嬌嬌在邊上已經(jīng)急得什么似的,團團只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