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伯父上門
柳家粉白的墻去年剛刷過,沿墻一溜木槿開得正好,門里一株枇杷、一棵皂角樹,皂角樹已經(jīng)很高大了,傘一般遮住半個(gè)院子,樹下一套石桌椅,風(fēng)和日麗時(shí)一家人坐著吃酒聊天,好不愜意。
李媽收綴猴知了去了,李春洗了滿腳的泥,正和柳桃坐在石凳子上倆人滔滔不絕的說話,半晌后柳葉也起來了,柳桃暫且停下和李春說話、進(jìn)去收綴了妹妹,把她抱出來一邊喂飯一邊和李春再繼續(xù)前面的話題。
柳葉圍著桌子笨拙的轉(zhuǎn)著,看她要絆倒李春會伸手扶她,柳桃就催:“小春哥你快說呀,你說那林子里到底是什么聲音呢”。
柳桃聽他說著如何半夜里去河邊的柳林子,半夜里薄霧飄蕩,一彎峨眉月兩顆暗淡星,貓頭鷹似笑非笑,狐狼窸窸窣窣穿林而過。柳桃聽得汗毛直立,肅然的看著李春,只覺得他如此了不起。
“小春哥,聽說晚上樹林里有鬼火,你看見過嗎?”“怎么沒看過。綠瑩瑩的,專往人身上飄,飄過來時(shí)都帶著聲音嗚嗚——”
柳桃正聽得全神貫注、身子都往前傾了大半,被他學(xué)著這“嗚”嚇了一大跳,差點(diǎn)沒跌倒??此笮χ浪麌樔?,就跟著被惹了的貓仔一樣伸爪子拍他。柳葉看著姐姐的動作也跟著學(xué),肉乎乎的小爪子拍在李春膝蓋上。
午飯時(shí)柳仲生就著一碟油炸猴知了下酒,滿嘴鮮香,柳桃吵著晚上要去河邊林子抓猴知了、看鬼火?!坝惺裁磁碌?,我打著小燈籠”柳桃又補(bǔ)充“小春哥陪著更不怕,要是有鬼我們就捉一只,綁了送馮嬌嬌家鋪?zhàn)永镔u錢?!?p> 柳仲生差點(diǎn)沒被嗆到,李氏嘀咕著:“誰家姑娘有這么野的?!?p> 好容易熄滅了女兒的異想天開,叫李媽帶她去午睡,這廂柳仲生還在和李氏飯桌前說話,原來柳葉都已經(jīng)四歲了而李氏再也沒有過動靜,福牛兒就被正式提出過繼給柳仲生。李氏聽了這話滿心不高興,柳仲生見娘子不樂意也只先含糊搪塞了兄長。
一轉(zhuǎn)眼桂花飄香,中秋本來是柳桃最期盼的節(jié)日之一,因?yàn)槔顙寱龊贸缘乃制ぴ嘛?,可伯伯一家要來自己家里過節(jié),柳桃就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娘子,昨個(gè)找出來的秋衣還是裝回箱子里去吧,把那舊衣接著穿兩天”李媽很實(shí)在的建議“細(xì)瓷的一套茶具也收起來吧,上次那套缺了口的我一直沒丟,正好換上?!?p> 柳仲生瞪著李媽,李媽恍然不覺,再看看妻子也是頻頻點(diǎn)頭,女兒還湊熱鬧的說我的小銀魚兒也要收起來,他感到一陣無力。
在嚴(yán)陣以待中柳伯生并婆娘張氏帶著另外三個(gè)兒子福狗兒、福蛋兒并福牛兒來了。老對頭相見二話不說、柳桃就沖福牛兒做了個(gè)鬼臉,福牛兒則對她吐了一口口水,柳桃大怒,沖上去就是一爪子,李氏急忙把女兒拉開,一邊問候大嫂路上辛苦。
張氏翻翻白眼:“還不是你不爭氣,生不出兒子。眼看叔叔要斷香火,我家那口子愁得不得了,吃飯不香,做夢都唉聲嘆氣,一早上就催著出發(fā)給叔叔家送兒子來。要不說還是親兄弟,誰舍得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養(yǎng)大的兒子這樣送人?!?p> “伯娘,我家才不稀罕別人屎尿養(yǎng)大的兒子,我爹娘有我和妹妹。”柳桃脆生生的道。她剛剛跟福牛打架時(shí)抓了一掌鼻涕,惡心得她差點(diǎn)沒搓掉一層皮,洗完手剛回到廳堂就聽這話。
“你這丫頭懂個(gè)屁,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張氏訓(xùn)道。
李氏雖然不喜歡柳桃這么潑辣,但也不喜歡大嫂教訓(xùn)自己女兒,只慣常的和稀泥,一邊示意李媽把柳桃拖出去一邊勸解張氏:“嫂子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趕了路還沒歇息吧,先洗把臉,吃碗雞湯面墊一下。中午再叫個(gè)嫂子喜歡的肘子來?!?p> 柳桃倒是閉上嘴了,而小柳葉烏溜溜的大眼睛從伯伯身上看到伯娘身上,再看看幾個(gè)堂哥,確定他們手里都是空的,姐姐不說話了,那就輪到自己提問題了。就聽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回響在堂屋:“爹,娘,伯伯沒帶禮物是不是不知禮?”
因?yàn)榱偕紶栆苍诤笳f說處世之道,禮儀禮節(jié)等等,教育兩個(gè)女兒成長為賢良淑德之輩,這一下弄得大窘,連忙叫李媽把兩個(gè)不省心的女兒都帶走。
福牛兒三兄弟倒是留在廳堂里,他們正聚在一角說著自己的話,福牛兒吸著鼻涕說了一通叔叔家如何有肉吃,如何有取不盡的好東西。
“阿弟你看看,你怎么養(yǎng)的娃娃,一個(gè)兩個(gè)都不懂事得很。聽說你那個(gè)大的還老和福牛兒打架,你一定沒打過她,多打打、就打順了?!绷贿呎f著一邊吐口痰,用鞋底碾了碾。
張氏添油加醋:“是咧,沒個(gè)王法了,女娃敢跟男娃動手,叔叔你得狠狠的打才教她懂得道理?!?p> 李氏在邊上聽著,臉皮一陣抽搐,又慶幸大女兒不在,要不然就柳桃那小炮仗性子聽到了又是一通好吵。
兄嫂一家要住上好幾天,柳仲生就私下叮囑李氏把柳桃姐妹倆個(gè)盡量和堂兄弟們隔開,別讓大哥大嫂不滿意。柳桃的屋子早讓了出來,她帶著妹妹暫且和李媽擠著,這些天吃飯也在廚房。
柳桃撅著小嘴不高興,李媽哄她在廚房反而清靜,眼不見心不煩,柳桃還是不服氣:“我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躲開呢?應(yīng)該是他們讓開才是。”
李媽回答不出來,只支支吾吾:“哪里有那么多為什么,好姑娘你只管自己吃飽飯了才是?!?p> 柳葉舀了一勺雞蛋羹很懂事的遞給姐姐:“姐姐吃?!?p> 果不其然福狗兒兄弟三個(gè)為爭雞大腿又打起來了,福蛋兒“咚”的一筷子鑿福牛兒腦門頂,鑿得他哇哇大叫起來。李氏看著這鬧騰只嘆氣,柳仲生分家早,她過門就獨(dú)門獨(dú)戶的過日子,沒有公婆小姑,日子不知道多愜意,眼下額外叫她郁悶,好在一年就這么幾次走動,姑且受著吧。
夜里眾人都睡去,只剩柳仲生兄弟倆個(gè)嚼著鹽水蠶豆、豆腐干喝酒聊天?!鞍⒌埽覀兌祭狭税?。”柳伯生感嘆。
聽著哥哥憶當(dāng)年柳仲生也情不自禁雙眼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