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宮內(nèi),氣氛有些莫名的壓抑。
站在唐國人的立場,同情對手不是一件明智之舉,可是,一塵的身份除了唐國人以外,更是被觀主,葬主這些存在賦予了一道寄托。
一道為人間尋路的寄托。
雖然他一直是半推半就地走在路上,卻也無比深刻地明白:
大劫來臨之時,沒有一個生者可以幸免。
興許就是這樣的與眾不同,他站的更高,看的也更遠。
自那黃泉冥海的背后,更像是看到了一道如西海灰霧一般的影子,這也因此誘發(fā)了他一道如此的想法:
于這人世間而言,放下種族之間的芥蒂,共同攜手對抗詭異,才是一條最光明的道路。
心緒落下,一塵再度察覺到海王怪異,甚至可以說有些丑陋面目上的灼灼目光,他一下子明白,海王邀他來此,除了告知他真相以外,必然還有一道更大的訴求。
可當(dāng)?shù)鹊胶M鯇⒆约旱脑V求說出來時,他懵逼了。
“將南境的土地劃給海族”,海王語氣平淡地說道。
“什么!”
一塵難以自禁地驚呼一聲。
若你打的是這等算盤,那還不如直接出兵去奪,想要坐享其成,門都沒有。
“你不愿意?”
海王的目光之中開始閃現(xiàn)一道攝人的幽光,連語氣都帶上了一抹逼問的意味。
而面對著這樣的目光,一塵仿佛感到一陣至冷的寒氣彌漫心間,他霎時清晰地認知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可是,有些事本就不是他所能決定的,就算是能決定,他也不愿意。
“我覺得,主權(quán)問題,不是可以談判的東西?!?p> “你!”
海王似乎被破防了,連面目也開始顯出憤然。
“本王邀你前來,是本以為你是人族之中,還算是明白事理的存在,不是讓你來跟本王說這個的!”
“可既然你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那本王也不怕告訴你!”
“無論是千年之前,還是十年前的戰(zhàn)爭,海族始終有所保留,就是不愿走到那魚死網(wǎng)破的地步?!?p> “本王說過,機會只有一次,倘若你不想把握住,那便算了!”
“黃泉冥海日益緊逼,不日我們將動用所有的海族力量,徹底地發(fā)動一次總攻!”
“哼,主權(quán)?”
“本王倒要看看,等到我海族的大軍,兵臨你們帝都城下的那天,你們所謂的主權(quán),究竟有多么靠著??!”
“既然你們不愿讓我海族活著,那便拉上你們?nèi)俗逅械娜藖韷|背吧!”
恐嚇聲彌漫整片空間,一塵如墮冰窖。
海王的語氣絕然不像是在開玩笑,他言語中的說辭,更是讓一向見過世面的自己,都覺得有些膽戰(zhàn)心驚。
盡管,他不能完全篤定,海王口中的黃泉冥海到底有幾分真假,又或者是說,他所謂的魚死網(wǎng)破,究竟會到哪種程度,可哪怕僅僅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樣的后果,也不是他,或者說是如今式微的唐國,所能承受得住的。
“割讓南境這樣的決定,我做不出來,也沒有權(quán)力去做。”
“但我可以替你將此事稟明”
“你走吧!”
一塵還沒說完,便被海王打斷了,此時的他在經(jīng)歷了剛才的憤慨之后,臉上不禁顯出一抹頹然,像是覺得這次的談判有些不盡人意。
又像是覺得,某些他始終不愿見到的畫面終究要上演一般。
那將是海族的不幸,卻也是整個世界的不幸!
可是,他沒得選。
而被下了逐客令的一塵,本還欲要挽回一些局面,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失了聲音,他不知道該要說些什么。
海王想要的東西太沉重了,他真的給不了,即使他真的答應(yīng)了,唐國的數(shù)萬萬百姓也不會答應(yīng)。
他們只會認為:他是賣國的狗賊。
沒人會在意他是出于什么考量,但是賣國,就是不對。
而一旦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也將永遠地成為歷史的罪人,甚至于遺臭萬年,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想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的背后,到底是背負著什么。
可是,難道自己就這樣空著手走了?
難道因為害怕遭人謾罵,害怕成為歷史的罪人,便眼睜睜地看著,海族爆發(fā)自己全部的力量攻上陸地,看著一場更大的戰(zhàn)爭籠罩于唐國的生民?
隱隱之間,一塵忽然覺得:
在他最后將要徹底離開的這段稍縱即逝的時間里,整個海族與人族的命運,盡皆壓在了他的身上。
海底密室之內(nèi),仿佛有一道隱形的時針開始倒數(shù)。
十。
九。
八。
......
他如果還是不能說出一個令得海王滿意的答案,一場全面戰(zhàn)爭即將打響,唐國將徹底淪陷,所謂的聯(lián)合對抗西方詭異,也只會化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
甚至于,整個世界都將墮化在灰霧里,所有人都將消失。
他的親朋,好友,恩師,還有。
他的妻子。
他們?nèi)粚⒃谀且粓龊平僦谢癁閴m埃,被時間永永遠遠地遺棄。
絕不可以!
在強烈的心志催化之下,于那即將離開的最后一秒,一塵的眼中驀然閃現(xiàn)了一道光亮,
他想到了。
“一年!”
“本王只給你最后的一年時間!”
“如果一年之后,你所謂的方法達不到本王的預(yù)期?!?p> “本王必將動用所有的力量發(fā)動進攻,不光是近海的海洋之星,還包括所有深海的海洋之星?!?p> “你應(yīng)該知道,我海族的海洋之星,遠遠不止一處吧?”
一塵得到了海王的一個承諾,卻也包含了那道臨行前的警告,他當(dāng)然知道那些海洋之星究竟指代的是什么,而那母巢不止一處的事實,終究在海王口中驗證了。
他最終火急火燎地離開海王宮,轉(zhuǎn)而拼命地投向了另一件事情:
班師回朝,進宮面圣。
對于他而言,唯一終結(jié)這場戰(zhàn)爭的契機出現(xiàn)了,他不得不把握住。
但唐國的至高掌權(quán)者不是他,有些決定,還得天子來做。
......
一塵走后,密室再度寂靜了下去,海王微瞇著眼睛,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意。
這步棋,是鬼靈子教他下的,如今棋盤已然落子,后面便要看那棋局之勢如何聚成。
但作為一道巨大的陽謀,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一切將會變成他所想要看到的樣子。
那個男人抗拒不了停戰(zhàn)的誘惑。
甚至于,連同那個垂死的人族帝王,也抗拒不了。
但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從來都不只是一個南境。
而他所畏懼的,也從來不只是那一片黃泉冥海。
“地牢還能支撐多久?”
一個海族侍者隨后被海王召了上來,但當(dāng)?shù)弥舜鸢钢螅M醯拿碱^卻不由皺了一皺。
“里頭已然快要裝不下了?!?p> 侍者走后,海王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了一道怨氣。
每一只他所孕育的高階海族生命,一旦到達了某個層次之后,便會被一種能夠侵蝕生物神識和意志的詭異之氣盯上,甚至于,因為那詭異之氣太過離譜,竟連同海族的太子,還有一只南海巨妖也未能幸免于難。
這也是他這么多年一直避世不出的理由,地牢需要他的鎮(zhèn)守。
但隨著地牢里的那幫殺不死的生物越聚越多,與之相反的是,他在千年之前受了重傷之后,卻愈發(fā)地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
地牢,已然快要鎮(zhèn)壓不住了。
這也是他先前所沒有提及的,海族急需上岸的另外一個重要理由。
若不是因為那可惡的兵圣,何至于此!
可在怨惱了一陣之后,他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高興的事情,再度發(fā)出了一陣嘰嘰嘰的怪笑。
但快了!
海族真正上岸的那一天,就快來臨了!
哼,天柱,本王看你這一次還倒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