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韓真抓耳撓腮的手仍舊沒有停下。
昨日難得學院休學,他本想去教司坊一探那風頭正盛的慕花魁,到底是何芳容,又有何本事,本以為自己許久不曾出手,一出手定然是手到擒來。
可誰知,竟然見到了那樣駭人聽聞的一幕,驚得他筆都掉了。
冠軍侯,這個才剛踏入帝都的武夫,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在十息寫出的絕妙情書,上面又到底是些什么內容?
他很不解,萬分地不解,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對自己當年第一風流士子的身份,都產生了懷疑。
是我不行了?
還是現在的后浪太強了?
難道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的天縱奇才,既能建功立業(yè),又有橫溢才華,甚至還有別樣的泡妞技巧?
他承認自己在不解之余,產生了那么一絲羨慕嫉妒恨的思緒,他想要認識他,巴結他,或者說是觍著臉,讓他傳授自己幾招。
可他畢竟老了,臉皮也沒有年輕時候那么厚了,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
他也知道若是開了,那個冠軍侯既能三言兩語就打動慕花魁的芳心,也豈能猜不出來自己也曾是昨日的嫖客?
該想些什么辦法,巧立名目地把他拐到我齊魯書院來呢?
就在他頭發(fā)又抓掉了兩撮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來到了他的近前,發(fā)出了一道嘟囔的聲音:
“師父,你都快在這坐上一天了,上次說好教我的那篇覺文,到底什么時候教?。 ?p> 韓真抬頭一看,不由眼中驀然一亮。
只見來人桃腮杏面,身姿窈窕,活似一位從畫里走出的古典美人,正是他名下唯一的女徒弟:唐淺墨。
既然我這做師父的陷入了困境,讓徒弟幫幫忙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韓真看著唐淺墨臉上的抱怨,不由計上心來。
“那個,淺墨?。 表n真啪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道。
“這覺文的事先不急,為師想拜托你幫我一個忙?!?p> “什么忙?”
唐淺墨臉上涌出一道狐疑,她隱隱猜出了這個忙,與困擾老師半天的東西有些牽連。
“你幫為師修書一封,邀請一個人來我齊魯書院的墨池做客,至于這落款嘛,用你自己的就行。”
“為師順便看看你的春秋筆法,臻至了怎樣的境界?!?p> 韓真面不改色地說完了自己的請求,唐淺墨的疑惑更甚了,她本以為自己的老師,是在抓耳撓腮地鉆研什么治世的道理,結果,竟然只是想要邀一個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夠讓自己的老師如此困擾,她最終還是得知了那個答案。
“冠軍侯!”唐淺墨驚呼道。
“是的,就是他,他擊退海族,風頭正勁,可以算作是這帝都中的新貴,而為師身為文派的大儒,實在是不宜光明正大地與其走得過近。”
“但為臣之道,根本在于忠君愛國,又不可太過狹隘?!?p> “何況,治兵與治世本就同源,都是治人。”
“所謂觸類旁通,他既作為兵圣的后來者,善于治兵,若是能與他坐而論道一番,興許會對為師做學問有些啟發(fā)?!?p> 韓真此言一出,唐淺墨頓時作出了一副受教的模樣。
原來是為了做學問啊!她終于恍然。
不過,她卻也不料這里頭有這么多的門道,難怪師父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
然后,唐淺墨便去取了墨寶,用娟娟小楷寫了一封邀約的信件,并派人送去了冠軍侯的侯府,而目睹了這一切的韓大儒,則顯出了一道神秘的微笑。
作為師父的好徒弟,唐淺墨剛欲要向韓真討教先前覺文的事情,卻聽到自己的親妹妹唐韻從武盟前來看她,于是,她才剛學了一陣便辭去了。
韓大儒看著自己渾然不察的女徒弟離開的背影,再度感到了一絲欣慰,還有慶幸。
“韻兒!”
唐淺墨驚喜地喚了一聲,遂飛快地奔向了那道立著的身影,風吹過她的武袍,頓時勾勒出無限誘人的美好曲線。
看著自己親妹妹發(fā)育得越來越好的身材,她承認自己一直很是羨慕,但她向來不說。
“韻兒,你今日怎么有空來看姐姐?!?p> “姐姐,你忘了,海族敗退,值此千載難逢的好日子,不光是書院休學,我們武盟也同樣休武了”,那被喚作韻兒之人如此答道。
而如果一塵當下立在這里,他定然要驚呼一聲:
女武神。
此人竟是當初與他一道在天師府秘境探險的唐韻,也是那個在仙抉之時,自稱要回帝都繼承家業(yè)的女人。
兩姐妹像是許久未見,很快便在亭中擺起瓜子點心閑聊起來,聊近況,聊見聞,也聊八卦。
而聊著聊著,倆人便將話題轉到了那個,現在在帝都風頭正勁的男人身上。
“姐姐,你難道不曾聽說嗎?”唐韻不解地問道。
她見自己的姐姐對著那冠軍侯不吝贊美,直言其英明神武,頗有幾分千古一將的架勢,最主要的是,仿佛完全地忽視了他的個人作風問題。
若是常人,她興許不會疑惑,可她的姐姐唐淺墨她是知道的,她飽讀圣賢之書,甚至達到了真正倒背如流的地步,自幼便背上了才女的盛名。
也因此,她除了恃才傲物之外,更是變得有些嫉惡如仇,特立獨行,不染纖塵,對男女之事向來推崇平等之道,直言妓院是唐國的糟粕。
可現在那么巨大的風聲都傳出了,卻絲毫不見她對那個男人的鄙夷。
難道是那個男人太過優(yōu)秀,在她心中鋒芒蓋過了一切?唐韻產生過一瞬這樣的想法,但很快便被她否定掉了。
她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她的姐姐埋在了一堆圣賢書中,兩耳不曾聞到那些窗外之事,她覺得自己有理由,也有必要,讓她開開眼。
“你說什么!”一道從未有過的驚呼聲傳出,驚得亭檐上的鳥雀飛速逃離。
唐淺墨覺得自己的臉被人打了一巴掌,她一向以高風亮節(jié)自居,如今,她竟然親手寫了一封邀約信,給了那位鬧得滿城風雨的登徒子。
那道感覺,竟仿佛,仿佛自己的清白都遭到了玷污一般。
最主要的是,按照時間推算,那封信已然送到了冠軍侯的侯府。
“姐姐,你怎么了?”
唐韻有些吃驚地看著唐淺墨的變化,看著她臉上的那抹煞白,以及連坐都有些坐不穩(wěn)的她,不由覺得事情有些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按照常理,自己的姐姐知道之后,無非是冷笑著鄙夷一番,怎么會有如此作態(tài)?
“沒,沒什么!”
唐淺墨趕忙掩飾,辯稱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暗,弄得她有些不太舒服。
可唐韻瞅見外面的艷陽,哪里肯信自己姐姐的胡話,一再追問之下,唐淺墨終于是吐出了實情。
默然,長久的默然。
唐韻沒有想到,本就是帶著自己姐姐吃個瓜,誰成想,竟吃到了自己姐姐的頭上。
而在此時,冠軍侯侯府。
一塵正看著手里的邀約信一頭霧水,好奇的魚盼盼也將魚腦袋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