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之下,風聲不止,那場針對狗官的審判也還沒有停歇。
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更像是一個莽夫與小人爭斗的故事。
一個膽子大,一個心眼多。
但今日,心眼終究是沒有敵過膽子。
“這一磕!是為了史營長!”一塵沉聲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
軍士們見到這樣的一幕,不由有些淚目,他們通過剛才曲墨淵的自述,已然知道了史營長死去的本因,但他們更知道的是,眼前這個伸張正義的男人日后會面臨什么。
可是,他竟渾然無懼。
“砰!”
“這一磕!是為了六師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二磕落下,一塵也不禁濕了眼眶,他又想起了那位曾在太華山對他百般戲弄的女子,想起了她的活潑,靈巧,還有那日挺著大肚替他直面西風老狗時的毅然決然。
但,這些再也回不去了。
“砰!”
第三磕落下。
“這一磕!是為了大唐的所有百姓!”
一塵最后的暴喝聲傳出,一道圣人之氣慕然顯現,眾軍士見狀全然驚得跪在了地上,他們忍不住地臆想道。
這個男人,究竟是一道什么樣的存在啊!
為何竟能集殺神與圣人兩種身份于一身!
但是,就在頭磕完了,一塵的黑戟欲要高高舉起來的時候,卻被他的二師兄阻下了。
“小師弟,你以后要扛的事情,還有很多。”
“這件事,就讓師兄我來扛吧!”
二師兄突然的出聲,使得一塵猛然一怔,他當即醒悟過來了二師兄當日那番話的真正含義。
“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大膽地去做吧,天塌下來我也會幫你頂住的?!?p> 原來當日的他,便已然料到了今日之事,甚至做好了動這最后的一刀的準備。
但這就是二師兄??!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卻并不意味著他不善表達。
他只是覺得:
做比說,更有力量。
只見二師兄一步跨出,如同拎雞仔一般單手將那曲墨淵拎在半空,而另一只巨手卻化作手斧樣式,隱隱顯出玄鐵般的色澤。
但此時的曲墨淵卻早已不像是個人了,只見他面目全非,滿頭是血,含混的咒罵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在感受了一瞬那道欲要劈來的鋒芒之后,他像是驀然被驚醒一般,突然發(fā)出了自己最后的厲叫聲:
“郭銘!你想看著老子死去不成!”
曲墨淵聲音落下的片刻,一道身影突然閃入,那聲遲來的‘住手’還是顯出了形跡。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那人才剛剛站定,二師兄連眉頭都沒抬一下,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將那帶血的頭顱整顆給削掉了。
無言的寂靜中。
郭銘連同所有的軍士,都瞪大地盯著那道滾落在地的東西。
他們本以為那白一塵的勇猛和膽氣便已經天下無敵了,想不到他身旁的那位大漢,更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宗師強者!
直到被這樣的四個字轟在心上,才讓他們稍稍地釋然了一絲。
可郭銘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尷尬。
他從一開始就不愿出面,當日那他帶領援軍趕到戰(zhàn)場之時,可是將那一夫當關的宗師強者看的是清清楚楚。所以,當覺察到那四人行中有他的影子時,他第一時間想的就是看戲。
開玩笑,那可是一人獨戰(zhàn)一軍的宗師強者,自己雖與那曲墨淵有一些暗中的交情,但在那樣的強者面前,那算個屁。
無奈的是,曲墨淵臨死前不甘的一句吼聲,終究是將他的存在逼了出來。
想著從三品朝廷命官身死這樣的大事就發(fā)生在了自己的眼前,事后的調查取證肯定跟自己脫不開關系,所以,為了避免落人口舌,他不出面也得出面。
雖然他從未想過宗師強者會賣自己的面子,但是,也沒想過那曲墨淵竟會死得那般地干脆。
人死如燈滅,當下已經是這般難以收場的局面,他不是不想說些官話,但是面對眼前的那倆道根本不像是人一般的存在,他的嘴巴才張開一瞬,便頓覺無力得很。
尤其是當對面的那兩個怪物將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時,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站出來,那狗日的曲墨淵要死便死,為什么要叫出那么一聲。
久留于此,除了尷尬和擔驚受怕,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
一番思量之下,哪怕事后遭人恥笑,他也不顧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再閃回去。
......
審判結束了。
一塵感覺自己做完了所有事情,卻沒有換來一道心安,反而有些像是什么也沒有做一般的無力。
“小師弟,那人似乎有些可疑,先前他一直在暗處觀察?!?p> 二師兄突然的出聲,喚醒了一塵一些神智,他才反應過來,二師兄口中之人是那郭副將。
觀察?
一塵像是從這兩個字中琢磨出了什么,但隨后卻見二師兄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二師兄,你這是要?”他詫異地問道。
“我該走了?!?p> “留在這里,興許會給你添些麻煩?!?p> “不過,日后你如果想見我的話,就直接去南海的那座兵圣山上吧!”
“兵圣坐化之地!”一塵再度驚呼道。
二師兄再度點頭。
“那本是座巨人島,直到我的先祖坐化在那里,才被世人呼作了兵圣山?!?p> “我生在那里,死,卻也只會死在那里。”
“小師弟,保重!”
言罷,二師兄便直接洞穿空間而去。
一塵聽完了二師兄彌留之際的話語,不由有些發(fā)怔,那個從一出生便背負了砍殺南海巨妖使命的男人,他的路,也許從來都不比自己簡單。
行路難!
行路難!
多歧路,今安在。
一番默嘆之后,一塵還是開始正視起眼前的局面來。
如今曲墨淵已死,雖然那最后的揮刀之人不是自己,但也絕然跟自己脫不了干系,調查,責罰,他都早已預料到了。
但是,他無悔。
果不其然,曲墨淵一事很快便掀起了軒然大波,自郭副將伊始,顏稷,兵馬大元帥,軍機處,事情一層一層地傳遞了出去。
直到傳至了文星閣,朝堂,甚至連同天子都知道了。
朝野震怒。
他們實在是想不通究竟是怎樣的膽大妄為之人,竟然連從三品大員都敢殺害。
只是,當監(jiān)察司,武盟,乃至大理寺都派人過來徹查此事,查清楚了那白一塵的下凡仙人身份,那劈砍之人的兵圣傳人身份,特別是拿到了那樣的一份那曲墨淵簽字畫押的訴狀之后。
一個更大的東西被點燃了。
文武之爭。
當年因為那祁陽郡的兩件屠府一事,已然到了岌岌可危局面的朝堂面貌徹底崩塌,甚至直接導致了以文星閣為首的文官派系,與以武盟為首的武官派系的斗爭被擺在了明面。
他們互相揭短,陷害,敵視,乃至于有人直接動用隱處的力量開始殺人。
但最后,誰也不知道天子動用了怎樣的強大手腕,那樣的斗爭在耗費了不知多少時日的整頓之后,終于是消停了一些。
人們只是隱隱聽說:
那些日子,罷了很多官,殺了很多人,抄了很多家。
而天子的身體更是直接一落千丈,甚至開始了臥床聽政。
隨后,一樣新的暗涌又開始了翻騰:
皇子爭權。
只是那樣的東西太過敏感,誰也不敢多說,誰也不敢細究。
一塵無暇去探聽那些傳言,只是獨獨知道自己屁股才剛坐熱的營長被罷免了,他被降成了一位隊長,而他的隊員,還是只有葉無殤一人。
但這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東西,一樣真正讓一塵不能接受的東西是:
他被調去了西都。
換言之,他打不了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