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澤里的東西有些古怪。
這是一塵聽到‘探魂燈’三字之后首先做出的判斷,在凝視了一陣面前那個古井無波的老人,確定了他是個正常螻人的情況下,他們終于還是攀談了起來。
“老人家,你剛才說的探魂燈是什么東西?”
“探魂燈,自然是探照殘魂用的,整片大澤的外圍都密布了這樣被當作魂引的螻人?!?p> “我們被地角皇族舉著征兵的號令來到此處,日夜做的也就是這樣的事情?!?p> “只是,我是個沒用的老東西了,魂力不夠,身體也點不了探魂燈,于是,便只能做些埋尸立碑這樣的雜事?!?p> “征兵!”
老人口中的征兵二字,慕然讓一塵回想起了自己與達旦的初次見面時,他曾經(jīng)提起過的父母。
“我們的父母在小苪溪剛出生不久,便被地角皇族征兵征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難道,他們竟是被征兵征來了這里?
一塵不覺之間有些駭然,因為那些所謂被點了一盞探魂燈的螻人,已然完全分不清生死了,再聯(lián)想起自己曾自狐妃兒的口中除了囚林之外,所探聽到的有關(guān)催情花的妙用。
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在他的心頭生成。
難道所有螻人們的活著竟全然是為了來到此處毀滅而已?
他似乎有些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了。
彼時,老人的言語仍然在繼續(xù)。
“被當作魂引的螻人們借助探魂燈,探照出傳說中來自太古的殘魂蹤跡之后,那殘魂便會附著在他們的身上,持有招魂幡的招魂氏便會聞風而至,殘魂越多的地方投入的招魂氏的力量也會越多。”
“而招魂幡收集來的殘魂,最后也會匯入到祭魂臺中?!?p> “這一切背后的意義是什么呢?”一塵有些不解地問道。
“消弭殘魂,獲取純凈的荒氣,至于獲取荒氣又是為了什么,我這個老頭子就不知道了?!?p> “有人說,是為了征服這片禁地,打贏這場戰(zhàn)爭。”
“也有人說,是為了敬獻給地角皇族。”
“但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想關(guān)心這些東西,唯一想的就是回家,只是他們說除非禁地消失,否則所有的螻人都回不去?!?p> “他們還說我能活著,而不像其他被點了探魂燈的螻人一樣,會在一日之內(nèi)魂力耗盡而死去,已然是種幸運了。”
“呵,幸運,真他娘的幸運??!”
一塵聽罷,再度心神一凜,尤其是當他最后問出那個,他已經(jīng)隱約猜出答案的問題時,更是感受到了一道刺入骨間的冰涼,他久久地立在原地,也如同那些失了魂的被當作魂引的螻人一般。
“你問該如何判斷殘魂的多少?”
“自然是靠魂引的數(shù)量,哪里死的螻人最多,哪里的殘魂也就越多了。”
“所以,這些從你身旁源源不斷奔上前線的螻人,便是去代替那些已然倒下的死者。”
“不過,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將近一千年,似乎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了?!?p> “一千年的戰(zhàn)爭?”,一塵最終得到了答案,卻愈加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最令他感到難以捉摸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難道真的是為了正義嗎?又或者說是為了下界百族,還是只是為了成全地角皇族而已?
戰(zhàn)爭的藝術(shù),有時真的很難領(lǐng)悟。
“對了,你是從螻人營地里逃出來的逃兵吧?”,老人突然出聲打斷了一塵的思路,繼而不解地望向他。
“不是,我是從外面誤入進來的螻人,打算闖到云夢澤的深處去?!?p> “什么!”
因為一塵的回答太過駭然,老人一度面目呆滯,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又將自己的經(jīng)歷解釋了一通,那呆滯的表情才有緩和。
“可是,如果這樣子的話,你是進不去的啊!”
“為什么?”
“你要知道,前面的那方戰(zhàn)場之上,可是還有著許多招魂氏和祭魂氏的氏兵,你若是就這樣明目張膽地闖進去,一定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p> “但如果你執(zhí)意要進入大澤的話,也許看在同為螻人的份上,老頭子我可以給你指出一條生路。”
灰蒙的天色下,一塵藏在了那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螻人之中,雖然不能完全地相似,但裝神弄鬼之術(shù)早已登峰造極的他,模仿起他們的表情來倒也算是惟妙惟肖了。
起碼,從遠處來看,還真的看不出什么太大差別。
終于,在假裝渾渾噩噩地不知走了多久之后,他見到了先前老人口中的祭魂氏和招魂氏的氏兵,見到了他們丑陋無比的面龐之上長著的兩顆巨大獠牙,以及身后背著的發(fā)光圖陣,乃至他們整個軀體都閃耀著的異樣紅色光澤。
但礙于自己行尸的身份,他只是輕瞟了一眼便收回了雙目,然而,卻不知是因為這一眼,還是說造化就是那么地弄人。
一個氏兵統(tǒng)領(lǐng)模樣的人,突然對著他們這支隊伍打量了起來。
這!
一塵頓時慌了,他雖然雙目瞪大,可是不會放光?。∽疃嘀皇请x旁邊的行尸們近一點,蹭一點光芒而已,這要是那氏兵統(tǒng)領(lǐng)有心的話,還是可以看出來其中的端倪。
“看不見我!”
“看不見我!”他在心頭一陣禱告道。
可是,那禱告卻沒有起到半分的效果,氏兵統(tǒng)領(lǐng)像是窺出了什么異樣一般,反而越靠越近。
難道真的就要在這里暴露了?前方還有著數(shù)不盡的氏兵??!所謂好虎架不住群狼,若是自己冒然動手難保會陷入頹勢。
而且,自己根本不曾試探出他們的修為,強行出手,反而有致命的危險。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靈夢香車已然損壞,沒準他們還會誤以為闖入者已經(jīng)落得車毀人亡的下場,若是自己與他們再動起了手來,那自己恐怕就要暴露了。
既然如此,還是先穩(wěn)住為妙,實在是迫不得已的話,再出手也不遲。
眼看著那氏兵統(tǒng)領(lǐng)已至近前,一塵甚至聞到了他身上的詭異氣息,就在自己的道法就要蓄起力來的時候。
一道鬼哭狼嚎的嗚嗚聲突然自前方炸響!
“支援!”
“快點支援!”
“太古殘魂殺進來了!”
隨著前方的戰(zhàn)局突變,那氏兵統(tǒng)領(lǐng)也頓時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轉(zhuǎn)而揮動著自己的招魂幡快速地奔赴了前線。
于是,他們這支混入了一個活人的行尸隊伍,終于是得以不緊不慢地朝著大戰(zhàn)之地游去。
然而,在戰(zhàn)場的最前方,令所有拼殺的氏兵們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
只見在那太古殘魂的肆虐下,如同割麥子一般倒下的魂引之中,赫然站立了一根獨苗。
而更夸張的是,他不但站穩(wěn)了,隨即更是身化流光一般,瞬間向著云夢澤的深處扎了進去。
那速度,簡直比狗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