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黝黑少年站立其間，目似銅鈴，眉若雜草，只是眼神中透著憤慨。
“臭小子，有你什么事，你在這里怪叫什么，想嚇死人啊”少年旁邊的大漢，突然有怒發(fā)沖冠之勢，連聲訓斥道。
誰料少年臉上的不服絲毫不退，他用力掙開大漢的拉扯，對著一塵大叫道：
“我劉大牛就是不服，我從小便入了器閣，三年打雜，五年晉升，才進入了第一小隊，憑什么他隨便就能進來，就他那弱不禁風的模樣。”
旁邊的人剛欲出聲，卻被李云天用手止住了。
他臉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淺笑，像是認真聽取了打工人劉大牛的想法，柔聲問道：
“那不知大牛你怎樣才肯服氣呢？”
“哼，除非他愿意跟我打一架，若是連我都打不過，還怎么去對付押運路上的盜匪？”
李云天聽后笑意更濃了，他轉(zhuǎn)而看向一塵，顯出無可奈何的神情。
一塵答應(yīng)得也很干脆，只是看著那群大漢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有些莞爾，“這大牛好像消息有些閉塞呢”，他如是想道。
很快倆人便擺好了陣仗，只是大牛似乎有些渙散。
“小子，看你頂多就是十五六歲出頭的樣子，也別說你大牛哥哥欺負你，亮出你的道種來吧！”
“我就不用道種了，我怕到時候收不住，把你打傷了就不好了”，大牛似乎早已預(yù)見結(jié)局一般，還沒開始打，便自顧自哈哈大笑起來。
一塵聽后，頭上紛紛涌出幾條黑線，他這些日子遇到的人好像都很自負。
大牛見他沒有動用道種的意思，不禁搖了搖頭，鼻孔噴出一串粗氣，他喝了一聲，便踏著重步?jīng)_撞而去，一大一小的兩只拳頭很快撞在了一起。
“嗯”大牛只覺自己撞上了一個鐵塊，臉上很快泛起了豬肝色，隨著一股巨力傳來，大牛應(yīng)聲倒地。
眾人見勝負已分，很快便圍了過來，其中許多大漢臉上都顯出了戲謔的表情。
“你說你小子，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一塵公子可是小姐推薦過來的，甚至連趙公子都敗在了他身上，讓你倔，看你這下還倔不倔了?！?p> “他真有你們說的那么厲害？”
大牛坐在地上，看著此刻比他高出一截的一塵，不禁懷疑道，可現(xiàn)在還在吃痛的拳頭，卻由不得他去深究。
突然他見到自己眼前顯出一只白皙的小手，還有一對清澈的雙眸，在那份清澈里，看不到半分輕視的影子。
“大牛哥，起來吧，日后我們有很多機會切磋的。”
大牛聞聲，知道眼前這個小子給了自己臺階下，便匆忙站了起來?？陕犌辶嗽捓锏膬?nèi)容，他心底又不由一顫。
“別別別，我可不想挨揍了”，他急忙叫出了聲。
“哈哈哈！”
內(nèi)堂里傳來了一大波笑聲，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味。
一塵知道，從今天起，他就要在這押運部第一小隊扎根了，而跟隨著這些豪邁的笑聲，他即將踏上一條押運的路。
夜已深了，四周都是蟲鳴。
對于經(jīng)常在野外討生活的人來說，雖然達不到悅耳的境地，卻并不覺得它們有多聒噪。在這觸手可及的黑暗中，那些聲音的合奏，更像是一種充滿溫情的陪伴。
宿營處，篝火旁，樹枝烤斷的清脆聲音不斷傳出，還有一大堆飲酒笑談的壯漢，這是押運部第一小隊的隊伍，也是一塵第一次出去押運。
聽隊長說，這是要送至其他其他城鎮(zhèn)的器物。這些器物統(tǒng)一是由雇主派人將定金以及訂單下好，再由押運部的人送貨上門。
一般情況下，他們都是白天走官道押運，傍晚便扎進附近的林子里宿營。
“來，喝一口?！?p> 一塵此時正在烤著火，迎頭便見到李云天遞給他一個酒袋子，同時和煦地說道。
他順手接過，便是一口狂飲，誰料那酒勁極為沖人，同時還透著一股辛辣之感，那辛辣封堵了喉嚨，像要讓人喘不過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連眼淚都近乎都咳出來了。
“哈哈哈！”
四周的漢子見他這番模樣，紛紛大笑了起來，其中大牛更是聞風而來，他笑得更加地歡樂。
半響之后，一塵才好了一些，他狐疑地指著這酒問道：
“這酒莫非是假酒？怎么和我在酒館里喝的不一樣”
李云天聞罷笑了起來。
“這酒是烈酒，專門用于夜間驅(qū)寒，不像是你在客棧喝的米酒那般甘醇，而是多了許多的烈性?！?p> “畢竟客棧做生意，需要照顧照顧大眾的口味，若是太烈，恐怕大多數(shù)人都下不了口。”
“哦”一塵點了點頭，顯出受教的樣子。
這時大牛似乎刻意地靠了過來，他擺著一副長者的模樣對一塵教育道：
“一塵兄弟，雖說你修為不弱于我，可論這喝酒，我可是比你厲害太多了，哈哈哈”，他一邊說一邊大口地灌起酒來。
喝了半響，他像是有些醉意，開始大聲地言語。
“難受啊難受，我娘又逼我娶小芳姑娘為妻了?！?p> “小芳是誰？”
大牛突然的一番話，說得一塵有些發(fā)蒙，他詫異道。
“小芳是大牛村里的姑娘，鑒于大牛也到了娶妻的年齡，所以他母親這些年便一直在絮叨這門親事”，李云天一邊說，一邊看著近處的火堆。
“這不挺好的嗎？可看大牛哥這番捶胸頓足的樣子，難道那個叫小芳的姑娘生的極丑”
“那倒不是，我們先前也是這樣以為，可聽大牛說，小芳雖不美麗，但也談不上丑，只是”
李云天頓了一頓，又接著說：
“只是大牛不喜歡她，大牛覺得自己可以追求更加美好的女子，即使有一天一定要成親，她也應(yīng)該出身城中，性情溫婉?？墒谴笈５哪赣H覺得他是癡心妄想，三天兩頭地逼他成親?！?p> 一塵被李云天的這番話弄得一愣，倆人一同向著面色黝黑，相貌普通的大牛看去。
很快便有人對著大牛笑罵起來。
“我說大牛啊，你自己都生的又黑又丑，還嫌棄別人小芳”
大牛一聽便很是生氣，他反駁道：
“長得丑又怎樣，長得丑難道就不能愛美了嗎？”
“常言道，粗柳簸箕細柳斗，世上誰嫌男人丑?！?p> “你不靠臉，難道光靠粗嗎？”，一群粗人們齊聲笑了起來。
“人各有命，倒是你，我總覺得你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李云天也跟著笑了一會，突然面色一變，轉(zhuǎn)而鄭重地對一塵說道。
“這是為何？”
少年被李云天突然的鄭重弄得有些詫異，他天生不喜歡藏鋒，但立在人堆里，卻總免不了與人爭鋒。
他本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但似乎還是被李云天發(fā)掘了。
“我聽到過你的傳聞，你是一個天才，可這臥龍城終究太小了，在外面的世界，有比這更多的兇險，卻也有比這更多的機遇。你聽說過仙人嗎？”
李云天像是說起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眼神一下子變得很亮，像一顆夜色中的星辰。
“仙人？”
“嗯，仙人，傳說中有仙人可直上九重天，一劍開山河，甚至有的地方還存有神龍的遺跡”
“這世間真的有仙人和神龍嗎？”一塵聽后，也漸漸有些頭腦發(fā)熱起來。
“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也是從別處聽來的”
“不過”李云天話鋒一轉(zhuǎn)，眼神也漸漸堅定，像是作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若是一輩子都困居此處，恐怕連分辨它真假的資格都沒有，這里我所熟悉的一切，它們都將化作籠子，把我囚禁在這里，所以可能過段時間，我便要離開器閣了，我將去往那更為廣闊的世界?！?p> “哪怕死在路上也沒有關(guān)系。”
李云天說這話的時候又笑了起來，像是早已看穿四周黑暗的凝視，哪怕是遠處的死亡，也能帶給他莫大的幸福一般。
一塵駭然，他在那笑容里，突然窺見了一樣東西：
理想。
那自己的理想又該是怎樣的呢？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只要努力，道路便會很平坦，可命運卻像是跟他開了個玩笑。
待報答完顧月姬的恩情，我也要去探尋一番神龍的遺跡，那時，又將會是一番怎樣的盛況，他心中暗暗想道。
李云天的話像是為他開啟了一扇大門，他開始知道：
在那遙遠的地方，也許仙人未逝，神龍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