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已有了結(jié)局，只是這結(jié)局太過出人意料，眾人只是發(fā)呆，發(fā)呆于臺下那慘烈的一幕。
少年此時眼中的殺意仍未消退，像是透著萬分的決絕一般。
此時，正大口咳著血的白冷毅在隱約間，似乎看到了那眼中的東西。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畏懼起來，匍匐著想要向后爬去，如避鬼神。
他一面咳血，一面怪叫：
“別過來，你別過來啊！”
語氣中的畏懼在那顫抖的聲音中盡顯無疑，只是他的身體此刻卻像被釘在這方武祭臺上，怎么也摞不動。
而就在白一塵的天殘戟略微抬起之時，白冷毅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
“我認輸！”
可這話，若是在他還沒有羞辱自己父親之前，或許還有效果，現(xiàn)在，有些晚了。
在白冷毅那驚恐無比的眼光中，少年舉戟便砍。
“住手！”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無數(shù)聲的喝止，原本將要落下的長戟，在空中一滯，因為在那“住手”之聲中，他聽到了兩道熟悉的聲音。
那是他的父親，還有爺爺。
“一塵，罷手吧，聽爺爺一句勸，此時勝負已分，再戰(zhàn)下去已經(jīng)沒有意義”白問道語重心長地說道。
“是啊，一塵，他畢竟是你親堂哥啊”白浩勸道。
“是啊，賢侄，莫要傷了一家人的和氣啊”白宇見狀也發(fā)了聲，可他話音剛落，便見到少年睥睨的眼光向他看來，他連忙悻悻地住了嘴，畢竟兒子還在他的手上。
“老子忍你”白宇心中頓如萬馬奔騰。
少年將要落下的長戟，終究還是收了起來。
“你有一個好爺爺和好叔父?！?p> 言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畢竟他心中還有他始終記掛的東西。
那個約定。
白家眾人聽后都松弛了神情，都以為倆人只是打得動了肝火，至于先前倆人的仇恨之語，也是不曾被他們聽到的。
白冷毅仍舊撐在那里，血跡始終不斷地涌向四處。
雖然于道童而言，因為有不滅之心的加持，這并不能成為致命的傷勢。但血流失過多，終究不是好事，為了不留下暗疾，還是需要盡快搶救為好。
但白冷毅似乎有其他更為在意的東西，待少年轉(zhuǎn)身之后，他的目光又恢復(fù)了那般冷冽，里面不知名的閃爍，像是在暗暗計較什么。
很快，白冷毅就被人抬了下去，正如之前的李有為一樣。
眾人看著收獲冠軍之銜的白一塵，眼中的欣賞和崇拜無可復(fù)加。
“少年英雄，真乃少年英雄?。】磥砦业冒盐易顚氋F的女兒，小菊許配給他了，唉！”
“我說老李，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臉，你也不看看你女兒，現(xiàn)在連路都不會走，還好意思擺出來？”
“要我看啊，只有我家的翠花才配得上這白一塵，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命中注定的一對啊！”
“啊呸，臭不要臉還在笑！”
“王八蛋，你罵誰呢？”
“就罵你了，怎樣？”
“你個老禿驢！”
“老子這是聰明絕頂，你懂個屁，大傻子！”
……
眾人見到一塵后一陣議論紛紛，仿佛他們原先質(zhì)疑和嘲笑的成了他人，但世事往往如此，縱使知道真相，也不可太過認真。
白浩的房間之內(nèi)
此時一塵的姨娘，正在為他包扎肩上的傷痕，因為傷口太過猙獰，趙淺溪淚如雨下，一臉憂色。
但一塵卻更加注意到了一樣?xùn)|西，一頭漸生的白發(fā)。
十幾年了，這個有名無實的女人，默默地駐守在了白家，駐守著他的父親，也駐守著他。這份用時間磨成的駐守，突然讓他不是那么在意那個約定，轉(zhuǎn)而更想去深究另一些東西。
“娘，我沒事，你別哭了，我爺爺和我爹他們呢？”
他突然很想這樣叫她。
“你叫我什么？”趙淺溪突然呆滯，整個人完全愣在那里。
可片刻之后，她更是激動地不能自已，她哭著道。
“十五年了，我這一天盼了十五年了?！?p> “我從未指望他能忘記那個女人，但若是能從白家收獲片刻的感情，我便，我便此生無憾了?！?p> ......
一塵見狀，唯有默然，他不知再如何繼續(xù)表達自己的情感，只是安靜地等待著趙淺溪多年的情緒宣泄下來，如溪流般流淌，直到匯成一片大湖。
許久之后，趙淺溪才安靜下來，再次恢復(fù)了往日主母的神色。
“你父親和你爺爺他們，先去看望你堂哥了，但是姨娘有許多話想先跟你說?！?p> 言罷，趙淺溪便絮叨起來。
“一塵，自你開口能言之后，便如同換了面目，不復(fù)往日那般戀于家族情誼，而你我之間，總像是隔著城墻，難以交心?！?p> “你總是忙著修道，有時我甚至想，你的身體里是否住著另一個人?！?p> “但想了一陣，便不想了，大病初愈之人，大抵都是如此，時間終究會找回一切。”
一塵聽后更為沉默了，他忽而又想起了那些識海中的碎片，他知道，自己身上肯定背負著什么。
那東西只顯出一角，卻隱秘而偉大，似有一雙威嚴(yán)的明目，它逼視著他，用由不得他拒絕的口吻逼問著他：
你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而那刻在骨子里的孤寂，更是使得他難以融入在這家族之中，哪怕是真心待他的父母的呼喚，也難以不遺余力地去應(yīng)答。
趙淺溪又接著說道：
“可是姨娘今日聽說了你的比斗，在你堂哥無力還手之后，你甚至仍然存有殺心?！?p> “不是姨娘說你，有些事情已成云煙，縱使你大伯一家，對你有萬般刻薄，但我們終究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兵戈相見之事，絕對不能為之??！”
少年見到了趙淺溪臉上的責(zé)備意味，卻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待趙淺溪稍停之后，才試探地問道：
“我是說如果，如果大伯一家，對當(dāng)年沒有當(dāng)上家主之事，一直懷恨在心，甚至想要謀取家主之位”一塵還沒說完，便被趙淺溪打斷了。
“一塵，你在亂說些什么？你大伯雖然當(dāng)初有些不滿，但都是過去的事了，又怎么可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切莫因為你大伯待你不善，便妄加揣測，此事莫要再提，實在是有損家族和氣?！?p> “娘，我說的是如果”他仍不放棄地又提了一句。
“沒有如果，你再說姨娘生氣了。”
一塵見趙淺溪，似乎真的有了幾分慍色，只好作罷。
“唉”
他心中不由長嘆一聲，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固執(zhí)的東西，在趙淺溪心中，家族的和諧之道，自古應(yīng)如是，時間流過，那東西就如鐵一般長于頭上。
若有人見它生了銹，想把它換掉，她便如換腦袋一般驚恐起來。
可推己及人，就像自己聽到有人說小怡半句壞話，也不答應(yīng)一樣，誰又不是如此呢？
只是東西是否銹蝕終要靠他人發(fā)現(xiàn)，若執(zhí)意不肯聽從他人的勸，這銹蝕終有一天會顯出它的厲害來。
但愿這厲害不要太過惱人吧！
想來若大伯一家還念及舊情，應(yīng)該不至于連家人都不放過，若只是圖謀家主之位也就算了，我本就無意于此，可若是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來，可就怪不得我了，少年暗自忖道。
隨著這份感悟的加深，一塵突感心中像是有什么東西，破開了一道小口，他見狀一喜，想來是即將邁過黃道童境界，這也不枉自己這三個月，晝夜不斷地練戟和悟道了。
說來他的修道速度真的是日行千里，難道自己真的是萬中無一的修道天才？其實他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可一回憶起剛剛悟道時的萬般無奈，便把這個念頭甩去了，雖然無法確定，但跟那道夢空間肯定脫不了關(guān)系。
不知過了多久，白浩和白問道都回來了，趙淺溪也順勢離開。
倆人先是向一塵表達了一番關(guān)切，隨后便如少年所料一般，又對其興師問罪起來，他只能知錯般不住點頭。
期間，一塵又向倆人透露了他所憂之事，果不其然，倆人都一致勸他不要多慮，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
他們都勸他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便不會胡思亂想。
倆人走后，一塵獨自待在房中，思緒萬千。
他雖借助吞天石的吞噬之力，治好了許多外族人的青煙暗疾，但這家族自身的癥結(jié)卻讓他無從下手。
唉，圖窮匕見，始知危險。
不覺之間，他的嘆息聲傳出去了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