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君豐公路上與日偽軍作戰(zhàn),對于中央軍391團而言,已然不是第一次了——最初偽裝設伏、俘虜一整連的偽蒙軍騎兵,其后迎頭痛擊大冢聯隊的野村步兵大隊一部,都是可圈可點的戰(zhàn)例。
只不過,今夜的情形顯然與以往頗為不同。為了接應挽救趙木頭特務連潛入小榆樹山的偵察小隊,中央軍上校情急之下大舉派兵,致使全團主力以及炮連在短時間之內就云集到了君豐公路上。
此刻放眼望去,西邊為小榆樹山,東邊為大榆樹山,這條兩邊均聳立著數十丈高的峭壁的簡易公路,看上去猶如一座狹長的風箱——一旦公路的兩端遭到截斷,被困在其中的人馬無異于鉆進了風箱的耗子,幾無逃生的可能性。
形勢也尤為嚴峻,公路的南端:豐店縣城及其北郊已經被日軍重兵陳設、無法突破;倘若公路的北面再意外出現敵人,中央軍391團命將休矣。
團長秦忠孝當然是很清楚這一點的。他的二營長陳浩此時正率領第五連、在由此向北行進五里開外的公路位置,構筑臨時陣地,防備從小榆樹山北麓以及君陵縣城方向殺出日軍。
可這也正是讓中央軍上校感到棘手的矛盾:按理說,陳浩率領的二營五連必須穩(wěn)守在原地,護衛(wèi)全團的后翼安全。但與此同時,中校團附張宏率領二營四連所實施的南端斷后作戰(zhàn),注定要且戰(zhàn)且退、最終脫離戰(zhàn)場,步主力之后塵、從公路邊的野棗溝山口隱入大榆樹山。這就意味著在二營四連完成隱退之前,五連必須要先一步從現在后翼的臨時陣地撤下來,否則,就會被豐店方向的日軍追兵切斷退路。然而,五連一撤,391團后翼的安全支撐面自然就變小了——這無疑又犯了兵家大忌。
“團座,要不然我從一營調一個連過去、把陳浩他們換下來?”眼見秦忠孝左右為難,身邊的一營長李嘉裕建議道。
“那能有什么意義!?手心手背都是肉?!敝醒胲娚闲c厮o一營長一句。
現在,他們已經撤到了公路旁邊大榆樹山的野棗溝山口之外,走進山口,便是堪稱寬敞的一條平緩山路——391團曾經兩次由此山口進出,一次是設伏襲擊豐店的偽蒙軍騎兵連,另一次,則是攜帶著從君陵城郊起獲的重武器由此返回駐地。
目視著炮連及其裝備率先隱進野棗溝,隨后又是一營的魚貫而入,秦忠孝抬頭看了看時隱時現的月色,知道此刻張團附已經在通過步話機、呼叫二營長陳浩率部向其靠攏——最危險的時刻越來越迫近了。
“你只管先撤,團座,這里你要是不放心,我留下來策應?!崩罴卧i_始催促猶豫不決的秦忠孝。后者想了想,沒有同意對方留下來的請求;但在野棗溝口伏兵接應又是必須的。
“讓三連長帶一個排釘在這里,隨時策應從公路南北兩頭撤下來的二營人馬;”中央軍上校下了決心:“其余的人立刻全部撤進山口,回返駐地,給斷后的部隊留出行軍空間?!?p> 的確,野棗溝這個山口雖還算得上是寬敞,但若一下子滯留匯聚起數百人,必將擁堵不堪。
“團長,要是留下一個排的話,不如讓我?guī)е貏者B的弟兄們在這里守著,接應張團附和二營長?!闭f話的正是剛剛趕到秦忠孝身邊的特務連長趙木頭:“我的人武器裝備好,斷后更有把握?!?p> “不行!”秦忠孝當即斷然否決:“你和特務連所有參加了偵察小榆樹山行動的人,立即趕回小寨團部——王穗花少校正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你們呢!”
自從驚險萬分地接應到了趙木頭偵察小隊一行,中央軍上校已經忙里偷閑簡要詢問了情況。很顯然,偵察小隊在小榆樹山里有了一番收獲,接下來,守在小寨團部里面的軍統(tǒng)女少校,會有無數個問題要問——如果能夠從中發(fā)現有價值的情報,那么今夜391團近乎傾巢而出的舉動,也就算不虛此行!
……
中央軍391團二營第四連、第五連還在君豐公路上阻擊日軍、警戒后翼的時候,二營第六連則在連長朱星云上尉的指揮下,開進到了關門山西麓八路軍作戰(zhàn)的戰(zhàn)場。
朱星云的二營六連,是奉了秦忠孝的命令,從大榆樹山駐地秘密潛出、專程前往關門山河口村支援友軍的——當時,中央軍上校通過八路軍的飛鴿傳書,剛剛獲悉了日軍正在掃蕩關門山腳下的西坪村!而那一刻,他自己的特務連偵察小隊在小榆樹山內尚未暴露,秦忠孝沒有料到接下來391團會面臨一場惡戰(zhàn),所以迅速派出了二營第六連,前去八路軍徐旅支隊的防區(qū)給予支援。
彼時,借著夜幕的掩護,朱星云帶著二營六連輕車熟路地繞過靜悄悄的豐店縣城,直奔關門山西麓而去。
他們首先抵達了河口村。
友軍意外來援,令駐守在當地的最高指揮官、徐旅關門山支隊參謀長李天林驚喜交加。
在這之前,李天林的情緒可謂經歷了重度煎熬——河口村與西坪村相距不過十幾里,自下午開始那里隱隱傳來的隆隆炮聲,聲聲都有如炸響在他的心頭。他第一時間就派了通訊兵過去打探,在得知了戰(zhàn)況后,又主動提出擬派一部分兵力前往西坪增援,但卻遭到坐鎮(zhèn)西坪村內指揮的支隊長吳子健的斷然回絕。
已位居支隊參謀長要職的李天林,當然不敢違令造次。所以只能心急如焚地在自己的指揮部里團團轉;所以當他忽然見到秦忠孝從大榆樹山派來的一個整連的援兵、見到老相識朱星云上尉,激動得簡直難以自持:
“夠朋友,秦上校真夠朋友!咱徐旅支隊跟你們391團,果然是患難之交啊!”
很快,友軍雙方的指揮官們就坐下來研究了西坪村的戰(zhàn)局——根據通訊兵送來的最新戰(zhàn)報顯示,西坪村外圍防線已經遭日軍突破,目前吳子健指揮二營和三營的一共三個連,據守在村內青龍河東岸;與壓迫到西岸的日軍一部、隔河形成對峙。
“青龍河?應該沒有多深吧?擋得住日本人嗎?”中央軍連長看著一幅手繪的西坪村地圖,不禁憂心忡忡地發(fā)問。
“我也擔心這一點啊!”八路軍支隊參謀長的擔心全都寫在了臉上:“吳支隊長在開戰(zhàn)前,故意將最精銳的第一營和騎兵連調離了西坪村,讓他們跳到外線作戰(zhàn),在青龍河下游一帶相機襲擊日軍側翼。這樣一來,留在西坪村內的正面防御力量就更薄弱了——我估計,他們正是頂不住日軍的攻勢,才退守到村內青龍河沿岸的。隔著淺淺的河水,能守住多久實在不好說啊……”
朱星云聽到這里,騰地一下從桌子旁站了起來:“那咱們還等什么?這就趕過去,從小鬼子的側后插上一刀!”
李天林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喜悅和尷尬的神色,遲疑了片刻,他才結結巴巴地對友軍連長解釋說,他這個參謀長已經被支隊長下了死命令,嚴防死守青龍口,未經允許,不得調動河口村一帶兵力的一兵一卒趕往西坪村增援!
中央軍上尉愣了一愣,然后才反應過來,同時,他也就從站在對面的八路軍參謀長那熱切的眼神中,讀懂了一切。
“沒關系!”在幾名八路軍指揮官的注視下,朱星云豪氣干云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們的長官不許你們分兵過去,我的長官派我過來、就是為了專門支援你們作戰(zhàn)的!——沒說的,我?guī)еB單獨趕過去!”
這番真誠大度的表態(tài),險些讓李天林落下眼淚,他激動地奔過去攥著朱星云的雙手,用力搖晃著:“好,好,我李天林欠你們一份情,整個徐旅支隊都欠你們一份情!”
徐旅支隊三營營長魯大江,同樣激動地走上前攬住中央軍上尉的肩膀:“兄弟,你放心,我們派人給貴軍引路,一直把你們送到西坪村!”
最終,八路軍派出了整整一個排的兵力,引領中央軍391團二營六連,急急出動了。這也是頂著支隊長有關“不得派一兵一卒”命令的巨大壓力執(zhí)行的,為此,參謀長李天林顯然也是豁了出去。
在臨行前制定的相應計劃里,他們考慮到了兩種情況:其一,中央軍的援兵趕到時,吳子健已經帶領部隊棄守青龍河東岸、徹底退入身后的關門山大柏口;這種情況下,朱星云部務必立即撤回河口村。其二,如果屆時中日兩軍仍在村內交戰(zhàn),391團二營六連將審時度勢、尋找日軍后隊的弱點,發(fā)起突然攻擊。
考慮到這支友軍援兵對西坪村并不熟悉,李天林派出的引路的一個排,是挑選出自徐旅支隊二營的6連(巧的是番號同為二營6連),因為整個二營從前都在西坪村駐扎過。李天林叮囑該排排長,一旦有戰(zhàn)斗打響,務必指引友軍尋找最有利的地形實施依托,必要時,還可引導他們與吳子健支隊長的部隊合兵一處??傊纫層衍姷脑α堪l(fā)揮作用,又不可將友軍置于險境。
為防萬一,李天林還提前派了兩名通訊騎兵先行趕往西坪村,既打探戰(zhàn)況、也通知支隊長有所準備。
接下來,就在朝著西坪村急行軍的半途中,中央軍上尉就迎頭接到了這兩名八路軍通訊騎兵的回報:日軍已經停止打炮,但青龍河兩岸的對峙交火仍在激烈進行中!
朱星云臂膀一揮,命令部下全速前進,給驕橫的日軍來一個前后夾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