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佳妮，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也比我大兩歲？”
某一天的清晨，霍佳妮一進班級，就被迎面沖來的Dicky堵在了教室的門口。“跟我來！”急忙中他粗魯?shù)刈テ鸹艏涯莅尊氖滞?，將她帶到二樓安靜的樓梯間。
朝陽東升，陽光灑落，綠葉枝頭的鳥兒鳴叫了幾聲，這時的Dicky見四下無人，便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佳妮，你是不是也比我大兩歲？”
這一大早的，自己還沒踏入教室里走兩步路，連肩上的書包都沒卸下來，他就這么慌忙急火地把自己拉到外面來，原來就是要問那件事？
霍佳妮扯開Dicky的手，好聲沒好氣地說：“對，我是比你大兩歲，難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話說這家伙是從哪兒得知自己的年齡的？
“有可能。”聽到Dicky的這個答案時霍佳妮不由得挑眉輕笑，世界上真有這么巧的事？她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霍佳妮用手提了一下肩上的書包的雙肩帶，突然放起十足的耐心來，因為她很想把Dicky將要說的話給聽下去，看看他到底能說出個什么所以然來。
“佳妮，你曾答應過我，愿意幫我找到我所要找的那個女生？”這一點霍佳妮承認，她當初一時興起確實向Dicky做出過承諾。
Dicky繼續(xù)道：“所以你得配合我，如實回答我所問的問題?！?p> “你是不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母親……即使對方說到了自己的痛處，但霍佳妮的臉上依舊掛著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坦然面對Dicky接下來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Dicky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澳阒酪痪啪帕隳甑娜戮湃諉?？那一天所發(fā)生的事？”
一九九零年……三月九日……這一串在平日里霍佳妮做數(shù)學運算時再正常不過的數(shù)字卻組成了一個日期，好巧不巧的是它們排列組成了一個對于她而言極為特殊的日期。Dicky將那串日期脫口而出只需一兩秒，可她卻要花十幾年的時間把它給遺忘。
如今，當那串日期再次在霍佳妮的耳畔響起，她開始表現(xiàn)的不太淡定了。面露難色，她知道那個日期已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銘入了自己的心房中，想忘也忘不掉，這么多年來一直是她在自欺欺人。
“在我看來一九九零年三月九日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期，那天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會知道？當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寶寶?！?p> 霍佳妮不知道，更別說Dicky他對于那一天有沒有印象了，那時的他還沒出生呢！她將肩上的書包肩帶緊緊地攥在手里，皮笑肉不笑地開了一句玩笑：“難道Dicky你知道？那就快來與我說說，那一天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好事還是壞事？”
一九九零年三月九日，是霍佳妮母親拋棄他們父女倆的日子。就在那一天，她的母親頭也不回地朝鄰市的港城走去，這些細節(jié)還是待她記事之后那些老鄉(xiāng)告訴自己的。
不想引起霍佳妮的誤會，Dicky一邊使勁地搖著頭，一邊解釋著他此問的用意：“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一年的那一天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后來有個人告訴我，那一天她做出了一個能改變自己命運的重大抉擇?！?p> “后來那個人的命運真的被重新書寫了？”霍佳妮不禁問道。
Dicky側頭，回應道：“嗯，她曾經(jīng)跟我說過，她很慶幸自己當初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她后來的新的人生果真如自己少女時代幻想的那般，富足又安逸，幸福又美滿?！?p> 霍佳妮在心底噗嗤一笑，不屑置辯。那個女人真以為她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在霍佳妮看來，那就是一個自私透頂?shù)臎Q定！那個女人在做出那個決定時，她有沒有考慮過他人的人生？
是的，每個人都有為自己做出決定的權利，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自己的人生理應自己做主。但是，要知道的是，她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是一位母親，一位妻子！
因為她的一個選擇改變的不僅僅是她的人生，還有自己，以及父親！但凡她當初能替自己和父親想一想，自己的人生能變成這樣嗎？父親能被村里人在背地里說成好心無好報的人嗎？
沒錯，她的這一輩子倒是幸福美滿了，但她留給自己和父親的卻是被人恥笑的難堪人生。
“而那個人叫司子珍，是一個對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你認識她嗎？還是說你曾聽過這個名字，對它有點印象？”
此時，Dicky的眼里盡是期待，他向霍佳妮慢慢靠近，迫切的詢問方式讓她有點手足無措。霍佳妮向后踉蹌了幾步，撇過臉，不想讓對方看到她的愁眉鎖眼。
當Dicky說出“司子珍”這三個字時，霍佳妮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八咀诱洹边@個名字就像是一顆小石子，彈落在了她的心上，不禁讓她的心咯噔了幾下。
霍佳妮輕聲作答：“我不認識，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盌icky沒有過片刻的懷疑，他相信她，輕松道：“那就好。”
“司子珍聽起來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和你要尋找的那個女生是有什么關系嗎？”
“那個比我大兩歲的女孩是她在清風市時生的孩子，她曾向我提過一兩回?！?p> “后來呢？像苦情電視劇里演的那般，母女倆在茫茫人海中失散了？”霍佳妮冷嘲熱諷。
“不是，司女士原本就在清風市有個家庭，后來她……離開了那對父女，來到了港城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司女士嫁給了一個早年喪妻無子女的大老板，那個有錢人對她很好?！?p> 見霍佳妮沒打斷自己，Dicky便繼續(xù)說關于司子珍的事：“司女士說，她雖然對不起那個孩子，但是那又能怎樣呢？她只有舍棄過去，才能擁抱新的生活。司女士低頭長嘆，只能說她與那個孩子無緣吧！”
Dicky所說的這些都是從司子珍那兒聽來的原話，一字未加，一字未減。司子珍所謂的無可奈何像是一支支從遠方向霍佳妮的心窩射來的冷箭，每字每句都讓她痛心疾首。
“真是個無情的狠女人。”霍佳妮瞬間變得黯然失色，冷靜后罵了一句。
“其實她……人挺好的，就是有點……”Dicky低頭唏噓道，本想為司子珍那個女人說幾句好話，但當他的那些臺詞在腦子里盤旋了好幾圈后，他還是心想，算了吧！
自己解釋多了也是白說！更何況霍佳妮還是一介外人，跟她談論司子珍的事情也是無濟于事！
霍佳妮毫不掩飾此時自己的負面情緒，她仰起頭，正對著Dicky，滿臉嫌棄地說道：“你不用為那種女人開脫，在我的身邊也有不少像她那種不負責任的女人，我對她們只有厭惡。”
霍佳妮的行為讓Dicky尷尬不已，他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接她的話，還是說他不接為好。
“你剛說過司子珍對你而言很重要，那么你和她究竟是什么關系??？要不然你怎么會那么盡心地幫她找她的女兒？”霍佳妮看出了Dicky的難處，話鋒一轉，不再談論那個女人。
望著眼前之人的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眼神里盡是好奇。Dicky遲疑了一會兒，輕聲答道：“司子珍是我的……養(yǎng)母，我是她和丈夫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所以，我和那個女孩應該以姐弟相稱，自我父母死后，那個女孩便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p> “我能問一句，你的父母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嗎？”霍佳妮抿了抿唇，略感抱歉地問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在港城發(fā)生的‘一九九九年公寓爆炸案’？我的父母就是在那場災難中去世的，當時我算是幸運的，因為外出貪玩，所以逃過了那一劫。”
這么多年來Dicky就像是做著一場暈暈旋旋的夢，他始終接受不了那個事實，他所擁有的美好的一切都在一九九九年八月下旬的那一天離他而去，徹底消失在這人世間。
如果這真是自己做的一個夢該多好?。∏逍阎?，老天爺就能把溫暖的家、疼愛自己的父母、美好的童年一一歸還給自己了！
就在Dicky替自己感嘆提早結束的兒童時代時，一聲失望的嘆息聲不禁飄進他的耳朵里：“唉！我還以為是那位司子珍女士悔悟了，就拜托你來清風市尋回她的大女兒呢！”
在霍佳妮的內心深處也存在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她覺得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腦子就會變得比以前更加清醒，看得也比前半生更加透徹，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過錯和錯過，不免感到悔恨，雖然為時已晚，但還是想要彌補自己內心的那一份空缺。
“有可能吧，按照人的特性來說。”Dicky回憶起那位已故的司女士，“我說過，她是個好人。所以，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就已入中年，所有的事都已想明白了。她若在必會倍加思念我的那位姐姐，不管如何她都會想辦法將姐姐尋回，安排在她身邊生活的?！?p> 不知為何，Dicky的一番話讓霍佳妮感到長久以來都不曾感受到的舒心?；蛘哒f，他的發(fā)言像是一把鋒利的斧頭，劈開了霍佳妮肩上扛著的沉重的枷鎖，令她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