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罘港口碼頭上一群苦力正搬運著貨物,眾多苦力中,李孝義瘦小的身影尤其顯眼。踏上搭在船上的踏板,李孝義腳下一軟,連人帶貨摔在了地上。
工頭揮著鞭子走過來。
工頭罵著:眼瞎了?弄灑了貨你賠得起嗎?!
其他工人悶頭工作,給工頭讓出一條路來。
李孝義咬著牙爬起來,扛起麻包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工頭擋住了李孝義的去路,隨手扔了幾個銅板在地上。
李孝義一驚:劉哥,我今天的還沒干完呢!
工頭:趕緊走人,我這小廟可供不起你這大神。再摔幾次我得賠死!
李孝義:劉哥,你行行好吧,我家里還等著這錢看病呢!
工頭:哪兒那么多廢話!大力,新招的人什么時候到?
大力回答:下午。
工頭晃悠著坐到一邊,悠閑地翹著二郎腿。
李孝義趴在地上一個一個地撿著銅板,憤恨地瞪著工頭。
工頭:李孝義,把那包貨給我放到船上再走。
李孝義挺著身子離開碼頭。
工頭:嘿,這小兔崽子!
芝罘街頭,李孝義兜里揣著錢袋,垂頭喪氣地在街上亂晃。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瞄著李孝義,故意撞到他趁機偷了錢袋。
李孝義走出幾步才發(fā)現(xiàn)錢袋丟失,反應(yīng)過來時那個男孩已經(jīng)拐過了街角。
李孝義追了幾條街,坐在地上發(fā)泄了一通后抽泣著。
衣著光鮮的中年人經(jīng)過路邊扔下兩個銅錢。
李孝義撿起銅板愣愣地看著。
中年人與臨街商鋪的老板打招呼。
那個男孩突然出現(xiàn),趁機偷了中年人錢袋。
李孝義從地上一躍而起:小賊,還我錢袋!
李孝義與男孩一前一后地跑著,中年人也跟著追了上去。
男孩子拐進一條胡同,李孝義在路旁絕望的喘著粗氣,中年人氣喘吁吁地拉住李孝義。
中年人:別追了,小兄弟。這小賊狡猾得很!
李孝義:不行,不能便宜了他!
中年人:算了,追回來錢袋也空了。
李孝義不顧中年人的勸阻繼續(xù)追了過去。
………………
李孝義一直追到一座破廟,透過廟里大殿的破門往里看去。凄涼的破廟大殿內(nèi),從破破爛爛的窗戶照進幾絲光亮。
一個老奶奶半躺在草墊上一陣陣的咳嗽。
偷錢的男孩子捧著碗剛煮出的米粥端到奶奶面前。
偷錢男孩:奶奶,吃一口吧,剛煮出來的,可香了!
一個石子打翻了粥碗。
偷錢男孩怒氣沖沖地扭頭,李孝義掂著小石子走進來。
李孝義:還我錢袋!
男孩奶奶生氣地一巴掌打過去,咳嗽聲越來越大。
男孩奶奶罵道:你這熊孩子,又偷人家的東西!
男孩:奶奶你別生氣,我沒偷東西。
男孩奶奶嗚咽著:我這是造的什么孽,還不如讓火炮炸死你,總比做個賊強……
男孩生氣地走過去,把錢袋扔給李孝義,轉(zhuǎn)身回去照顧奶奶。
男孩小聲喝著:滾!
李孝義掂了掂沉甸甸的錢袋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
………………
李孝義在桌上布置碗筷,正中放著一盤鹵肉和一小壺酒。
尚海榮不悅地問:今天什么日子?你哪來的錢買這些?!
李孝義答道:今天碼頭上發(fā)喜錢,正好孝敬師父。
尚海榮:嗯,你好好做人就算孝敬師父。
李孝義、尚海榮師徒兩人一起吃著飯。
李孝義給尚海榮碗里夾了塊鹵肉,尚海榮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李孝義勸道:師父,酒喝多了對嗓子不好。
尚海榮:不喝酒我嗓子也好不了!來,給師傅滿上。
李孝義搶走尚海榮的酒杯。
尚海榮推開李孝義,拿著酒壺蹌踉走向屋外仰天大笑。啞著嗓子吼了兩句念白。
李孝義:師父!
尚海榮: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李孝義難過地往嘴里扒著飯,連同淚水一起吃進了肚子。
………………
芝罘街頭,偷錢男孩被踹倒在地,懷里的饅頭滾了一地。圍觀的人順勢撿了一個。
一個彪形大漢對著男孩拳打腳踢。
偷錢男孩蜷縮著身體痛苦的呻吟。
李孝義擠進人群,發(fā)現(xiàn)是那個偷錢男孩?;仡^又朝人群外望了望。
見遠處無人看管的饅頭攤正被一群窮人瘋搶。
李孝義抱住大漢的腰搖晃。
李孝義:有人在偷饅頭!
大漢一驚,往饅頭攤跑過去驅(qū)散人群。
李孝義扶起地上的男孩,發(fā)現(xiàn)了在他的身下護著兩個饅頭。
男孩撿起了饅頭。
李孝義拉著男孩離開:快走,一會兒他回來了。
男孩給李孝義一個饅頭,李孝義拿出大漢的錢袋晃了晃。
男孩一愣,李孝義呵呵一笑,拉著男孩跑開了。
………………
旅順城外白玉山東麓,白玉山風景依舊,一掛大車吱吱扭扭的順著山道走來。鄭榮趕著車,身后是王氏、鄭天亮和已經(jīng)咿呀學語的趙振東。
曾經(jīng)是焚尸場的位置,如今已經(jīng)壘起了三座大墳包。一塊寒酸的木牌插在墳前,寫著“清兵戰(zhàn)亡之墓—日遠征軍司令部立”,字跡在風雨的侵蝕下已經(jīng)有些模糊不清。
鄭榮停下大車,王氏抱著趙振東下車,鄭天亮隨后跳下來。
王氏感嘆著:這兒跟咱走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小日本還算是有良心,還給起了墳了。
鄭榮回頭招呼鄭天亮:天亮!
鄭天亮:哎!
鄭榮:去,把那牌子拔了!
鄭天亮答應(yīng)一聲,上前去拔木牌。
王氏:哎,你這是干啥?
鄭榮:嫂子,你別管!天亮,拔!
遠處傳來一聲喝喊:住手!
鄭榮回身,看到一青衣小帽教書先生模樣的人帶著幾個隨從,下馬走到他面前。
教書先生:你們要干什么?這是忠臣埋骨之地,豈容你們攪鬧!
鄭榮:這位先生,你有所不知。小日本這是掛著羊頭賣狗肉!這里面埋了多少無辜慘死的老百姓?卻只寫著清兵陣亡之墓,這是日本人給他們?yōu)E殺無辜脫罪!
教書先生一怔問道:竟有此事?
王氏:先生,我們都是旅順口本地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聽說旅順口又歸咱大清了,這才從哈爾濱回來。小日本屠城是我們親身經(jīng)歷,錯不了!到現(xiàn)在,這三個墳包里那個有我們親人的遺骨都還不知道……
王氏悲從中來,低聲抽泣。鄭天亮趕忙過去安慰。
鄭天亮:娘,別哭了……
王氏:天亮。去給你親生爹娘磕個頭。
鄭天亮走到墳前跪下磕頭,鄭榮也在鄭天亮身邊跪下。
鄭榮:趙大人,劉夫人,弟兄們!鄭榮回來了!
鄭榮磕頭,抬起頭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一陣風吹過,滿山的枯草干枝發(fā)出沙沙的異響。
教書先生一聲感嘆:芳草萋萋埋忠骨,青山有靈慟哭聲……這位壯士,多謝!
說著,教書先生向著鄭榮一躬到底,接著又轉(zhuǎn)身向墳包抱拳施禮:我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定當重修此墓,以慰忠魂在天之靈!
旅順港口碼頭,李朝貴一身官服焦急的來回踱著步,身后是列好隊的衙役、差官,看場面似乎是要迎接什么重要人物??墒撬腥硕计v的坐在地上,顯見是等了很久。
一位師爺小心翼翼走到李朝貴身后。
師爺:李大人,已經(jīng)是申時正了。這顧大人的船怎么還不到?
李朝貴:我又不能掐會算的劉伯溫,你問我,我問誰去?
汽笛聲響,一艘海輪進港。
李朝貴:來了!快準備。
身后一班衙役兵丁立刻抖擻精神重新站好。
海船靠港拋錨,放下舷梯。
李朝貴緊趕幾步,躬身施禮。
李朝貴:卑職李朝貴參見大人!
舷梯上一聲音悠悠傳來:李大人,您可折殺草民了。
李朝貴覺得不對,猛抬頭。
紀鳳臺正站在舷梯上,臉上帶著微笑。
李朝貴:你是何人?
紀鳳臺:草民紀鳳臺。
李朝貴:顧大人呢?
紀鳳臺:這是草民家用的船,沒有什么顧大人。
忽然一個小兵飛跑而至。
小兵:李大人!顧大人已經(jīng)到府衙了!……
李朝貴一驚。
………………
旅順府衙內(nèi),公案前坐著那位青衣小帽的教書先生,正伏案審閱卷宗。
李朝貴匆匆進門,慌忙打千問安。
李朝貴:顧大人,卑職李朝貴迎接來遲,請恕罪!
顧元勛趕忙起身還禮。
顧元勛:李大人,你我弟兄不必多禮。是顧某人為了省幾兩銀子的船費,才棄舟登岸,讓李大人撲了空。罪過,罪過呀!……
李朝貴:哪里,哪里……顧大人微服上任,不愿驚動百姓。足見為官清廉,旅順口能撈到您這么一位父母官,百姓幸甚,大清幸甚??!
顧元勛面露得意之色:李兄過譽了。來,請坐!
李朝貴:謝大人。
二人雙雙落座。
顧元勛:李兄比我先期到達,應(yīng)該更熟悉這里的情況。對于如何接收治理旅順,還請多多指教。
李朝貴:多謝大人抬愛,卑職才疏學淺,胸無點墨。哪兒敢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啊。您已經(jīng)看過卷宗,想必對于如何恢復旅順舊貌,已經(jīng)成竹在胸了。
顧元勛:李兄何必自謙呢?也好,那我就拋磚引玉。如今當務(wù)之急是盡快聚攏從旅順逃散的百姓,增加人口。有了人后面的事才好辦。
李朝貴:大人高見,不過安民告示卑職已經(jīng)讓下面人貼出去了。短期內(nèi)應(yīng)該會有流民返回……
顧元勛:不!咱們應(yīng)該先修墓!
李朝貴:修墓?
顧元勛:對,只有宗族陵寢之地安頓好了,百姓才能回來安居樂業(yè)。我打算在城外倭寇屠我百姓后焚尸之處起一大墓。一來便于四時祭祀,二來也是紀念戰(zhàn)爭中的死難者。
李朝貴一怔,起身再拜。
李朝貴:顧大人,我替旅順口百姓和戰(zhàn)時死難的弟兄謝謝您。您功德無量?。?p> 顧元勛擺手說:哎,李兄。說起來慚愧,要不是在城外偶遇一家逃難回來的難民,我也想不到這一點。(嘆氣)可憐吶,背井離鄉(xiāng)的……也不知他們安頓下來沒有?
………………
鄭榮和王氏領(lǐng)著孩子們回到了趙福生家的小院門前,鄭榮伸手去推小院虛掩著的門,只聽得吱扭一聲門便開了。
鄭榮和王氏領(lǐng)著孩子進門,眾人環(huán)顧,曾經(jīng)生氣勃勃的小院如今已是滿目瘡痍,荒草遍地。
鄭榮:嫂子,咱回家了……
王氏:(感慨)終于回家了。
鄭天亮:爹、娘!你們看這是啥?
王氏和鄭榮循聲走向正房。
只見廊檐下荒蕪的枯草從中,一只供桌纖塵不染,上面擺放著趙福生的神主牌位以及一應(yīng)香燭供奉之物。
鄭榮和王氏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