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的例會和別人家體例不同,是在每天酉時,此時紅日西墜,倦鳥歸巢,一天的勞作也接近尾聲。
她挑這個時刻是為了便于總結(jié)一天的工作,查找不足,以便于彌補修正,順便安排第二天的事情。
這個時間點唯一不好的是挨近飯點,她有時候話多或人家話多,把人耽擱久了,便只有招待大家用了晚膳再走。
主動要求蹭飯的也就只有辰王趙玉瑾了。
陶夭夭一天東奔西跑,停下來也是手不釋卷攻讀醫(yī)書,導(dǎo)致這兩個月來趙玉瑾能和她相處的時間不多,唯有用蹭飯的理由留下來和她多呆會。
趙玉瑾好歹收回自己粘在陶夭夭身上的目光,出門去找自己的侍衛(wèi),細(xì)細(xì)吩咐一番,打發(fā)那人去了妙香樓。
要宴請兩位王爺,這在昭陽公主別院是大事,林總管從接到通知就著手安排了菜肴、用餐地點、伺候奴婢等。
府里的奴婢小廝也忙不迭地張羅起來,個個一團(tuán)喜氣洋洋的跑著。
以前留與會者吃飯,陶夭夭交代林大總管是吃“工作餐”,也就是在餐食弄幾桌家宴了事,連酒都沒招待人家喝,說是工作期間吃吃喝喝影響不好,待到抗疫勝利,她是一定要請大家好好喝一杯。
她雖說得冠冕堂皇,骨子里卻還是因為小氣,不肯為這些人破費。
陶夭夭還腹誹著皇帝老爹讓她當(dāng)這個總指揮,只提供了一應(yīng)抗疫所需,并沒有給她活動經(jīng)費,要隔三差五請這么多人撮一頓好的,還得自掏腰包,這太虧!
而杜仲小可愛掙來那些錢,她一時還沒想好怎么安排,主要猶豫的是:交給皇帝老爹邀功呢?還是自己私吞呢?
辰王蹭飯倒不打緊,身為徒弟,誰說不該給師父供飯呢,再說他在事業(yè)上對她的支持和生活上對她的關(guān)心,吃她多少頓都是應(yīng)該的。
何況他們還有濃濃的親情,在一起吃飯開心。
至于寧王,來著是客,這人還是皇帝最欣賞的皇子,保不齊皇儲更迭他便是下一個皇帝,此時搞好關(guān)系大有必要,所以陶夭夭給林伯交代的是“貴客,要最高規(guī)格接待?!?p> 林伯一定是深深記住了“貴”和“高”這話,把筵席擺在了府里的沁芳樓第四層“冬樓”里。
沁芳樓分春夏秋冬四層,每層裝潢搭配景致大不相同,一樓春花,二樓夏荷,三樓秋月,四樓冬雪。
這四樓的景致又以紅梅飛雪為主,繞閣遍植梅樹,老天賞賜飛雪的時候那就是雪花飛舞,綴于梅花上;老天不幫忙的時候,林伯就安排人用上道具搞個人工雪景,說在那高處,賞梅賞雪還能賞滿城燈火。
陶夭夭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陪著二位王爺往園中沁芳樓而去,一路穿花度柳,繞堤攀山,真是遙望山頂那巍峨的飛樓很近,走卻走了好半天。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罵林伯那個老頭子真會找地方,那里賞景不錯,估計吹風(fēng)也很涼爽,大叔,這是冬天啊!
寧王和辰王興致卻很高,一路穿橋過洞,走過芙蓉園,穿過薔薇院,爬上虎丘嶺,倒是對別院依山勢地形設(shè)計打造的景致贊不絕口。
陶夭夭想的卻是沁芳樓旁邊難道還有廚房,不然美食佳肴都得人提著食盒一盤盤一盞盞爬山涉水送上去?送到大約涼透了!
她一路走,一路盤算,又不好意出言詢問小廝,心里熱油翻滾。
好不容易登上沁芳樓第四層,她終于放下那顆懸吊的心,事實證明林伯辦事還是靠譜的。
樓里陶夭夭那幾個偶像團(tuán)體的姑娘和小伙早已侍立在那里,映著煌煌的燈火,這些絕世佳人和俊美無匹的帥哥立馬把整個四樓輝映得滿室生花,特別林伯還吩咐這些人捯飭打扮了翻,那真是放眼整個鳳城,也沒有哪家能有這么風(fēng)神秀徹的仆從了。
陶夭夭倍兒有面子,臉上的笑也就越發(fā)明媚。
只見繞樓都是盛開的紅梅,晶瑩的雪花綴在枝干和花蕊上,紅白映照,煞是養(yǎng)眼;欄外飛雪簌簌飄落,飛飛揚揚,人站在寬大的窗前風(fēng)撩動衣袂,便覺飄飄若仙,有種遺世獨立之美;近看,府中燈火高低錯落,那些依托著自然景觀掛那些琉璃風(fēng)燈、絹紗燈籠,逶迤遠(yuǎn)去,翻起雪浪般;遠(yuǎn)眺,城中燈火璀璨,漫天星河般,在他們眼前組成了一片浩瀚的燈海。
陶夭夭對著那些雪花滿腦子問號,不過她不問,免得露了丑。只是心里十分好奇這個時代到底拿什么人工造雪?
三娘和如意巧笑倩兮邀請二位王爺和陶夭夭落座,為他們安排酒具杯碟。
重樓、羽涅、徐長卿、陶三則立時把四面八方的窗戶都拉下薄如蟬翼的絹紗簾扣好,風(fēng)立時沒了,但外面梅花、燈火清晰如故。
風(fēng)鈴和莫邪則走到樓轉(zhuǎn)角處的案幾旁,掀開白綢,露出了一只腦袋完好端立剝皮的鹿子,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肉已片好腌過,再依著鹿子那骨架層疊碼在身上,身型依舊完好。一股香氣彌漫開來,陶夭夭奇了,生肉居然不腥不膻,不知道都用什么香料腌制的,回頭得去大廚那里取取經(jīng)。
忽而想到之前游園路過鹿苑,還道是景觀,沒想到卻是桌上之菜,不禁有些可惜。
她猛地想到園中還有丹頂鶴、孔雀等動物,不禁為他們的命運擔(dān)心,想著回頭一定跟林伯交代,切不可再屠殺了。
莫邪和風(fēng)鈴連那大大的托盤抬起,放于桌子中間。
幾個俊男靚女井然有序地在陶夭夭和二位王爺桌前又放上小烤爐子,那鐵絲網(wǎng)下托盤中的銀絲碳正紅紅的冒著熱氣,顯而易見這是用來烤鹿肉的。
陶三等帥哥過來,又給每人面前捧上一個碳爐小鍋,把那鍋蓋摘了拿走,便聞到令人垂涎的香氣,說是鹿尾烏雞湯底,用來涮鹿肉和蔬菜。
寧王和辰王大加贊賞,說這個時令吃鹿肉是再好不過的事。
每個人身旁便過來兩個人璧人伺候,帥哥立左邊,負(fù)責(zé)取肉烤肉,美女立右邊,只管涮肉涮菜,其余二人只負(fù)責(zé)上菜和斟酒。
陶夭夭野慣了,素來不喜人伺候,只管自己烤肉涮菜吃得興趣盎然,又對兩位王爺?shù)溃骸叭?、師父,烤肉只有自己動手烤的才最好吃,要的就是這個趣味,不信試試?!?p> 于是二位王爺親自動手,翻著滋滋冒油的肉塊,喝著清冽的美酒,待烤熟后再就著蘸料降溫吃下,頓時覺得陶夭夭此言不虛,興致愈發(fā)高了。
帥哥美女們看著幾位都要自力更生,便只好退至一旁伺候,隨時關(guān)注著添湯加菜斟酒。
寧王羨慕地看著陶夭夭道:“昭陽你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三哥羨慕啊,就你這幾個仆從,都不是人間凡品,看一眼,就覺得自己不是在凡塵俗世。”
摩登姑娘和馭風(fēng)少年們聞言莞爾笑了,這馬屁拍得,幾個便眼瞅著他家小姐如何回答。
哪知陶夭夭毫無謙虛道:“三哥審美不錯,他們幾個還真是國色天香傾城傾國,只是你說錯了,他們可不是仆從,今兒也是破例過來招待二位哥哥,以前皇帝爹爹也沒有享受到這個待遇?!?p> 寧王好奇,就拿眼去詢問辰王,嘴里道:“我說哪有這樣氣度的仆從,正羨慕得緊呢?!?p> 趙玉瑾笑道:“他們確實從不伺候人,我蹭了這么多次飯也不見著他們搭理我。今天可算是托了三哥的福。”
陶三連忙笑道:“辰王說笑了,您和寧王乃是我們小姐的貴客,能伺候您們那也是我們的榮幸。”說著就過去給兩位王爺添了酒菜。
陶夭夭正烤好一堆肉,放在一個盤里,連聲招呼那幾個美女過來:“莫邪姐,風(fēng)鈴,三娘,小如意,快過來嘗嘗,真的太好吃了!”
幾女不動,陶夭夭忍不住起身端過去喂食。
寧王驚奇不已。這些人對陶夭夭恭敬又親昵,喊的是小姐而不是公主,可見是以前身邊的舊人,雖然相貌妍麗打扮不俗,仍能看出這些人奉她為主。
辰王看著,知道陶夭夭心疼這些人,便招呼道:“你們也忙得差不多了,坐過來一起吃吧,你們再不過來,你家小姐就要一直給你們烤肉,忙得她自己都吃不好?!?p> 寧王也盛情相邀。
陶夭夭看這二人開口,忍不住就起身動手把人一個個拽了過去坐下,忙不迭去給他們端碗碟,生怕他們不吃,一臉都是甜蜜蜜的笑。
她挨個給寧王介紹,說這些是她的弟弟妹妹,雖沒血緣,卻情同手足。
特別申明他們雖然喊她小姐,但不是仆從,乃是自由良民身份,且多才多藝,將來一定會是萬眾矚目的星星。
又說,自己一直想和他們結(jié)拜來著,不知道他們可愿意。說過去一直是他們和自己相依為命禍福與共,未來也想和他們風(fēng)雨同舟相互扶持。
這話無異于重型炸彈,轟得人血氣翻涌,摩登姑娘和馭風(fēng)少年,又特別是重樓、玉涅、徐長卿,完全震驚到目瞪口呆的地步。
他們承認(rèn)小姐待他們好,但再好,他們也是謹(jǐn)記自己低微的身份,從未想過小姐是真的把他們當(dāng)成弟弟。
莫邪是最懂陶夭夭的心,從她出嫁感受到陶夭夭心意起,她便知道陶夭夭不是拿她當(dāng)奴婢看的,立時對陶夭夭道:“其實結(jié)不結(jié)拜我都得操心著你,結(jié)拜了也好,就可以明目張膽管著你了,你確定要結(jié)拜?”
陶夭夭看到莫邪帶頭,就知道在這事成了,笑得如個大尾巴狼,連聲道:“管吧,沒你管我還不習(xí)慣呢!”
于是連帶陶夭夭共九個男女在寧王辰王見證下喝了結(jié)義酒,跪天跪地盟誓生死不棄,然后齊齊圍坐烤肉涮肉其樂融融。
吃著喝著大家少不得也說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寧王輕描淡寫道:“聽說南召、巴國、梁國等臨近國也出現(xiàn)了疫情,我們持有神藥,昭陽,掙錢的機會來了?!?p> 陶夭夭的心一沉,這么多國,沒有藥,會死多少人啊。
關(guān)鍵這疫病是自然傳播還是人力所為?她那眼不免往寧王臉上探尋,但那人臉上看不出端倪。
辰王興奮,道:“夭夭,此事千真萬確,我也聽說了。此次咱們奉賢可以大賺一筆,父皇一定會嘉獎你的!”
“那些州府不是有藥方嗎?重利之下,他們難免不會動心?!碧杖嵝训馈?p> 莫邪卻是想起個事:“說起這個藥方,奉賢還有個老百姓知道,就是那西市“回春堂”藥鋪老板。”
辰王立時回憶起這事:“對,還有這個人,怕是得知藥方能賣大價錢,會不安分?!?p> 眾人便講了陶夭夭為了救乞丐初時去那藥鋪拿藥之事,如今昭陽公主救治乞丐主理抗疫的事傳出去,那老板怕是早猜到了陶夭夭的身份。
辰王道:“我明早便派人去警告他,許以金銀封了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