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車,楊戈就察覺到體內(nèi)三陰勁又跟吃錯藥了一樣活躍起來。
他一抬頭,就見到前方公園中心處,一道粗大的灰色光柱巍峨聳立于天地間。
他猛吸了一口香煙,一把拉住身側(cè)提著連鞘長刀往里走的丁猛,沉聲道:“別進去了,給老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都出來吧!”
丁猛也在皺眉,他雖然看不到那道磅礴的陰氣柱,但強悍的血氣更感覺到,周圍的環(huán)境很壓抑,很不舒服。
他偏過臉,對楊戈說道:“有問題?”
楊戈抬頭,仰望那道恢宏的陰氣柱,神色很是陰郁的緩緩道:“如果南斗任務(wù)系統(tǒng)沒有抽風,我們估計很快就會收到局里的通知?!?p> 丁猛不再問了。
他沒有陰陽眼,他不知道楊戈看到了什么。
但楊戈不會害他們。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他也能夠確定,楊戈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他摸出電話,給老秦他們打電話。
楊戈又摸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丁猛剛掛斷電話。
他們手腕上佩戴的南斗任務(wù)腕表,就傳來震動感。
楊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是中控室的王家安在連絡(luò)他們。
“喂,丁大炮、羊子、老秦,你們聽得見嗎?”
楊戈:“狗哥,聽得見,我和猛哥在一起,老秦他們正在過來的路上!”
王家安:“趕緊離開那里,那里是一處剛剛才爆發(fā)的陰泉!”
陰泉嗎?
楊戈再一次抬起頭,看了一眼那道接天連地的恢弘烏光柱,心道這個名字到是貼切。
自從福星小區(qū)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沒有靠近過這些烏光柱。
鬼大爺,現(xiàn)在可還跟著他吶……
“猛哥剛剛已經(jīng)給老秦他們打過電話了,等他們出來了我們就撤!”
楊戈回道。
王家安:“那好,你們回局里吧,8點鐘局里要開個大會,老大已經(jīng)在趕過來的路上了?!?p> 楊戈:“大哥出院了嗎?怎么沒讓我們?nèi)ソ樱俊?p> 王家安:“嗨,糙老爺們有什么好接的,他回一院就跟回自己家一樣,那里上到副院長下到實習小護士,全認識他這個釘子戶……好了,回來再吹,掛了??!”
楊戈放下手腕,扭頭看向旁邊抽煙的丁猛:“都聽到了?”
丁猛點頭:“都聽到了……看這個架勢,是要做戰(zhàn)前動員了,呵,這事兒可是咱郭局的強項!”
他笑得有些嘲諷。
楊戈瞧著他臉上赤果果的嘲諷之意,有點感興趣,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背后議論領(lǐng)導,可不是什么好習慣啊。
丁猛這種老人能議論。
不代表他這種萌新也能議論。
不一會兒,三條手提黑布包的魁梧壯漢就小跑著從公園里出來了。
楊戈和他們打了聲招呼,然而就聽到丁猛說道:“先回局里再說!”
三人應(yīng)了一聲,各自騎上重機車。
楊戈與丁猛也回道黑色大G上,驅(qū)車跟在三臺機車后邊,往城西泰安分局行去。
……
一路上。
丁猛一直望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臉色陰郁得像是能擰得出水來。
令楊戈有心詢問一下,他方才說的“戰(zhàn)前動員”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該怎么問出口。
黑色的大G在馬路上飛奔,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行經(jīng)一處十字路口,三臺重機車和黑色大G都停下來,等待綠燈放行。
等待中,楊戈眼角的余光習慣性的掃了一眼中央后視鏡,表情忽然一僵,旋即便裝作突然想起來什么事來那樣,輕輕一拍額頭說道:“看我這記性……猛哥,我突然想起點事兒來,得現(xiàn)在趕過去辦一下,你先和老秦他們一起回局里吧,我辦完事就趕回去。”
丁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很急嗎?”
楊戈點頭:“有點急?!?p> 丁猛沒再問,解開安全帶拉開車們:“注意開車,趕不及就不用去局里了,反正也就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后邊我把會議紀要發(fā)一份給你就行了!”
楊戈愣了愣:“第一次參加局里的大會就缺席……不合適吧?”
丁猛:“我說合適就合適!”
說完,他就“嘭”的一聲甩上了車門,隔著車窗玻璃朝楊戈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向前方的老秦他們走去。
楊戈無奈,只能拉上右轉(zhuǎn)向燈,操控著大G往右轉(zhuǎn)。
右轉(zhuǎn)的同時,他從中央后視鏡里看到三臺重機車,轟鳴著沖過十字路口。
他靠邊停車,摸出一根煙點上。
“好了大爺,他們走了,你出來吧!”
他吐著煙說道。
聲音有些抖。
下一秒,一道黝黑的身影,徐徐出現(xiàn)在副駕駛位上,高高的發(fā)冠,都已經(jīng)頂?shù)杰図斄恕?p> 他靜靜的看著楊戈,黝黑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濃郁的檀香味兒,迅速在車內(nèi)彌漫開來。
楊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的撇了一眼那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這一次,他終于看清楚老鬼額頭上的那個字。
那個字看著有點陌生……好像是敕封的敕?
楊戈心頭尋思著,然后這個字就被他拋到了腦后。
因為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害怕這個老鬼。
也對,畢竟都已經(jīng)“相處”了三四天了,就算是鬼,也成“熟鬼”了……
他放下車窗,將煙頭扔出去,熟練的掛好檔位、放下手剎,雙手落到方向盤上,笑道:“得嘞,您要去哪兒,我送您吧!”
就剛才等紅綠燈那會兒,這老鬼突然顯形,沖著楊戈指了指副駕駛位上的丁猛,再指了指車外,擺明了是要讓丁猛下車,擺明了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楊戈說,就是要楊戈送他去哪兒。
現(xiàn)在丁猛已經(jīng)下車了,他老人家卻還是不開腔,就只能是要楊戈送他去什么地方了……總不能是楊戈的時候到了,為了一刀砍死楊戈,才故意支開丁猛的吧?
以他老人家斬殺厲鬼都只要一刀的實力,如果真想要殺他楊戈,犯得著這么麻煩嗎?
黝黑的老鬼終于有了動作。
他抬起一只指甲黑得發(fā)亮的古銅大手,指了指車輛前方。
楊戈一抬頭,就見到上方的指示牌上,標注“烈士陵園3KM”的字樣。
“這么晚了,您老去烈士陵園干嘛?”
他莫名其妙的問道。
黝黑的老鬼再一次偏過臉,面無表情的靜靜看他。
楊戈舉起雙手:“得,我不問了還不成么?您說要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
眾安市第九人民醫(yī)院,住院部。
張靖又坐在病床上看書,而且看得依然是一本能讓許多年輕人望而退步的大部頭。
剛剛收拾完晚餐的碗碟的余菁菁,坐到床邊輕輕的給他按摩大腿。
一道粗大的陰泉,在九院不遠處爆開,接天連地。
余菁菁沒抬頭,但手中按摩的動作突然頓了頓。
反倒是張靖抬起頭,望了望窗外。
“呼……”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微微苦笑道:“天下之大,難道連一張安靜的書桌都放不下嗎?”
“大王……我們回家吧,妾給您一張安靜的書桌。”
余菁菁停下手頭按摩的動作,抬起頭看著張靖,很認真的說道。
張靖合上手里的大部頭,輕輕撫了撫她的面頰,輕聲說道:“這幾天,我從書里悟出了一個道理?!?p> 余菁菁莞爾一笑,就像一只依戀主人的貓咪那樣用自己的面頰輕輕蹭了蹭他寬大的手掌:“您以前,最厭惡的事可就是看書,亞父每次叮囑您多看看書,您那白眼,都翻得跟哈士奇一樣。”
提及往事,張靖似也有些忍俊不禁,他輕笑道:“這或許就是府君請我輪回轉(zhuǎn)世的用以……以前的我,哪能靜下心來好好的看一本書。”
余菁菁微微點頭:“妾也更喜歡現(xiàn)在的您呢。”
張靖佯裝微怒的模樣:“豈敢藐視孤王耶?來啊,拖下去亂棍打死,尸首掛于宮門之外曝曬九日,令飛鳥啄食!”
余菁菁也裝出慌亂的模樣,雙手并與額下,輕扣在病床上:“大王饒命……”
他二人自顧自的說著話,病房內(nèi)的病友與看護家屬,卻絲毫不以為奇,就好像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看不到他們異于常人的動作。
打鬧完了。
張靖再一次打開手里的大部頭,準備繼續(xù)看書。
余菁菁輕輕搖了搖頭,細聲細氣兒的說:“大王,您還沒告訴妾,您從書里悟到什么道理呢?!?p> 張靖悠然的翻動書頁,頭也不抬的說:“一啄一飲,皆有定數(shù)?!?p> 余菁菁歪著頭想了想,悶悶的說道:“大王,妾沒有上過學……”
張靖“噗哧”的笑出了聲。
余菁菁微惱的偏過臉:“您嫌棄妾……”
張靖撫了撫她的小腦袋:“‘一啄一飲,皆有定數(shù)’的意思是說,這賊老天讓我在西部戰(zhàn)區(qū)長大,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p> 說道這里,他忽然又笑了笑。
咬牙切齒的那種笑。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昔年我進入六道輪回之前,與護送我的判官說好了,家世不論,孤只要生在下相,那判官也滿口答應(yīng)?!?p> 余菁菁疑惑的看他:“那為何您會在此?妾也以為您會回下相,回到人間后在下相找了您三年……”
張靖不咸不淡的“呵”了一聲:“我母確是下相人氏,但我父卻是雙慶人氏,我尚未足月,我母便攜我來此定居,二十年未曾回歸下相……我若說一句,此乃巧合,你可會信?”
余菁菁干脆利落的搖頭:“妾不信!”
張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手中書籍上,淡淡的呢喃道:“我也不信!”
余菁菁遲疑了幾秒,忽然又小聲道:“大王,您說您會在此,會不會是因為……哥哥?”
張靖翻動書頁的動作頓了頓,旋即便風輕云淡的說道:“或許有他的原因,但決計不全是,即便他與我一樣,都是應(yīng)劫之人,也定然是我為主,他為輔!”
余菁菁毫不懷疑的一點頭。
天上地下,誰人能以他為配?
誰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