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女士留下我的電話號碼后,同袁杰把我送出了煤廠,我受寵若驚。
回到診所,我把一塊塊蜂窩煤夾進爐子里,望著紅黃的火苗我思緒起伏不定。診所里越是溫暖,這種堆積心底的郁火,越是躁動不安,它擴散到奇經八脈直至五臟六腑。
我抓緊煉制藥丸,估計今晚就能大功告成交付予陳大力了。臨近下班,賈富貴卻來到診所,我逼不得已,只好把煉制藥丸一事暫且擱置一邊。
賈富貴坐在我對面,桌上兩杯茶水熱氣蒸騰,水蒸汽在我們之間如仙峰之巔霧氣縹緲。
“苗剛給您的資料我核實了,其中五例整容患者可以查到家庭住址,但是……”賈富貴猶豫。
“是不是五個人的登記資料,和本人的身體狀況不符?”我問。
賈富貴點頭:“是的,這五個人都不在家,通過她們的父母我得知,五人的面部均無缺陷,初步斷定是有人冒名。但冒名的人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隱藏真實的身份?她們現在住在哪里?除此之外我還有疑慮?!?p> “哦,什么疑慮?”我問。
“您說的黑紗女子是否面部真有缺陷,畢竟您也沒看到過她的真實面目。我擔心,調查可能有誤。”賈富貴說著,看向了田芳。
我已經發(fā)現,田芳背對我們站在藥柜前,是一動不動,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問題。
“田芳,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說。
“嗯?!彼D過頭來眼睛通紅。
“你怎么了?”我憐惜地問。
“沒事,只是心情不好而已。”田芳揉揉眼睛。
“家里出事了?”我問。
“不是,我是為袁敏大姐擔心,她是個好人,可她隨時都會有危險?!?p> “哦!”我驚疑,又安慰田芳:“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事的?!?p> “不!她很危險,就連陳大力也……”她突然捂住了嘴,睜大了眼睛。
我洞悉到她話中之意:“你怎么知道陳大力會出事的?”
“我……我猜的?!彼芫o張。
賈富貴笑了:“您徒弟八成走火入魔了?!?p> 我打量賈富貴,想要說些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
“師傅,我走了?!?p> 我囑咐田芳:“路上多加小心?!?p> “嗯?!?p> 田芳戴上虎頭遮耳帽,低頭背包向門口走去,我注視她的背影,回味她剛才的說辭,我希望這只是玩笑而已。
……
……
賈富貴臨走時把五份病例留下,我坐著手拿病例仔細察看,心中思慮“錢莉莉、郭婷、張燕、劉媛媛、王佳都是本鎮(zhèn)新站村人。既然有人冒名她們,連地址也相當吻合,看來冒名者與她們很熟,會是誰呢?”
突然,座機電話響起,聚精會神的我被嚇了一跳。
我接通電話:“喂,我是侯大夫。”
“侯大夫,我是陳大力,藥丸……”他點撥我。
“請放心,今晚就會送去,稍安毋躁?!蔽野参克?。
他笑了:“不急,不急。”
“你不急我可著急,等著吧?!?p> “好嘞?!?p> 寒暄幾句我掛斷電話,一站身向后屋走去,我要把剩余的藥丸做好烘干送去,而這些藥丸至少能賺三百元,因此,我心中竊喜精神抖擻。
一小時后,我穿戴整齊,騎上車直奔陳大力家,途中,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過,這車的后燈把硬實的雪地照得是一清二楚。
“真是奔命,離死不遠了?!蔽抑淞R這輛車,瞬間又驚呼:“呀,這是他的車?!蔽铱吹米屑?,車牌號是譚三的。
我不由自主加快速度,我預感到這輛車出現是不祥之兆。之前,此車險些撞上袁敏那一幕,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回旋。再加之,田芳方才不吉之言使我心跳加速,精神高度緊張。我不敢再往下想,我怕一切假想成真。尤其,我最擔心陳大力一家會出現意外,但我鞭長莫及。
……
……
不久,下起小雪,西北風裹著雪打在我臉上,密集落下的雪花對面就是陳大力家院門,我近至院門拍角門“啪!”輕輕一使勁,門發(fā)出“忸怩”之聲自動打開了。而這讓我想起去苗剛家里那一場景。
他家是平房,滿院子堆積著木材。這幾年,陳大力從俄羅斯倒運木材大發(fā)特發(fā),卻從不顯擺。估計,他是怕別人借錢。站在死氣沉沉的院兒里,我看向亮燈的屋里,但總感覺這里毫無聲息空無一人。
我推屋門而入:“大力,大力,我來了?!睕]有人回應。
“奇怪,怎么沒人?”我東張西望。
忽然,屋外傳來“撲通”一聲,想必是有人摔倒了。我大跨步跑出屋子,差一點踩到倒地之人的手。這人趴在地上,戴著連接羽絨服的帽子,大口喘氣。
我認為他是陳大力:“大力,你怎么了?”
我去扶他,他卻甩開我的手,拒絕站起來:“你不要管我!”
我一驚:“你不是陳大力,你——你是林凱旋。”
“你給我走開,走?!彼桓笨耷?。
我穩(wěn)穩(wěn)心神:“林老板您怎么了?怎么在這里?”
他兩手撐地站起身來,渾身哆嗦,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我走了?!?p> 他轉身要走,我攔住他。
“等等。”
“什么事?”
“陳大力呢?”我問。
“您問錯了,我是路過,我────也要找他?!?p> 我一歪頭,看向他身后的景物:“您進過他家的棚子?”
“什么意思?”他瞪眼注視我。
“我進去看看?!?p> “不,不能去?!彼麚踝∥遥婺开b獰攥緊拳頭。
我趁他不備,斜刺里躥過去進入棚子,里邊亮著燈,我四下里掃視發(fā)現兩具尸體,正是陳大力的女兒與愛人。只見她們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各插著一把匕首,雙雙睜眼死去。
等我轉身走出棚子,林凱旋已不見蹤跡。
夜如此凄涼,我無法理解林凱旋殺死她們母女倆的用意。是仇殺?可我從未聽說他與陳大力仇深似海這一說法。相反,兩人關系融洽情同手足,這讓我心中矛盾。
……
……
警笛聲響徹,聲波在冷風中激蕩,我在陳大力家院門外,靜候警車近至。
“吱────”警察剎車,賈富貴下車走到我跟前,在車燈的余光下,我發(fā)現賈富貴臉色陰沉。
“死者在哪里?”賈富貴開門見山。
“走吧?!?p> 我?guī)ьI賈富貴一干人等,向棚子走去,近至門前我停住,指向門口:“就是這兒。”我又說:“要不是林凱旋,我也不會發(fā)現尸體?!?p> 進入棚子,賈富貴蹲在尸體前,側頭看我:“具體經過說一下?!?p> 我一五一十說:“當時我來送藥丸,剛進屋,就聽到門外有摔倒聲。我出去一看發(fā)現是林凱旋,他情緒異常激動,不讓我進棚子?!?p> “他來陳大力家干嗎?”賈富貴問。
我搖頭:“不知道?!?p> “據我所知,陳大力與林凱旋的關系很好?!辟Z富貴說。
“可是林凱旋不讓我進棚子,他想隱瞞尸體?!蔽艺f。
“您是說……”賈富貴猶豫。
“不,我不敢武斷。就沖兩人的關系這是不成立的?!?p> “但是,現場只有您和林凱旋,他難逃干系?!辟Z富貴一口咬定。
“也許——他有難言之隱。”我猜測。
“難言之隱?”賈富貴思慮著。
……
……
藥丸白做,又碰上陳大力家人死亡,這一身的晦氣使我心情不暢。我雙腳蹬車有心而無力,當接近診所時,我隱約感到后背有腳踩雪地聲逼近。我回眸看去,并未發(fā)現異常,也許這是操勞過度出現了幻覺。
“鎮(zhèn)里這幾十年風平浪靜,今年這是怎么了?”我自語,心中糾結。
打開診所之門,我左腳剛邁進門檻,突然聽到背后傳來哭泣聲,我心里“咯噔”一下,猛然間轉身看去:“曉雪!你……”我一緊張,不知從何說起。
曉雪拿出一封信遞給我,磨頭就跑,我欲想喊住她,她卻已經跑出老遠。關門坐下,我拿著牛皮紙信件仔細端詳。封皮上的署名竟然是陳大力!我好奇心倍增,拆開鼓囊的信封,一抽信瓤我目瞪口呆。
“錢!”
再一看,還有一張折紙,我攤開紙張默念:“藥費奉上,永別了?!边@句話似乎有深意,所謂永別難道是自殺?我深知陳大力生性樂觀,他沒有自殺的可能。尤其,這封信竟然在曉雪的手里,難道曉雪知道內幕?我思緒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