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洞房花燭

　　泰安十九年，七月廿四，宜嫁娶，宜歲、天、月德并合。

　　迎親這一天，旭日初升，天色還蒙蒙亮。

　　陳慶之早早換了身喜慶的吉服，騎著高頭大馬，備上花轎，點(diǎn)齊鏢局的一眾兄弟，浩浩湯湯殺奔錢家。

　　興許是納征之日，陳家出的聘禮實(shí)在驚心動魄，足足一千兩白銀，都快夠得上尋常官宦之家婚娶的規(guī)格了。

　　街頭巷尾，不少起早趕集的貨郎莊戶，紛紛湊上來看熱鬧，順便想沾沾兩戶人家的喜氣。

　　胡雪媺當(dāng)初為自家兒子敲定這么多的財禮，其實(shí)也存了給未過門媳婦一個下馬威的心思。

　　如今年景，大戶人家重嫁娶，女方的嫁妝往往得是男方的兩倍左右，否則就是低人一頭，女兒即便嫁過去也免不了要被婆婆刁難。

　　一千兩銀子的聘禮，縱然是威遠(yuǎn)鏢局家大業(yè)大，也好生費(fèi)了一番心思，賠了鏢局大半年的收成。

　　然而等邱家的嫁妝到了，胡雪媺立刻啞了聲音。

　　邱道榮是當(dāng)真疼愛自家閨女，綿延二里的紅妝，不光給足了六十四抬的全副嫁妝，便是額外加上的那一口北辰寶刀，就不是金錢可以衡量。

　　這位山賊大當(dāng)家雖說是強(qiáng)行嫁女，但誠意卻沒有打半分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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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一到正門口，陳慶之就被新娘子的娘家人擋住了去路。

　　為首之人頗有些臉生，那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的五當(dāng)家，并未出現(xiàn)在攔親的隊伍中。

　　仔細(xì)想想，往日就是這位在打家劫舍，城中幾戶吃過苦頭的富人對他不要太熟。

　　今日倘若當(dāng)真現(xiàn)了身，怕不是分分鐘喜結(jié)良緣變成緝拿要犯，邱道榮也不想在自家閨女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

　　“你就是陳慶之吧，老五和我們說過，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p>　　帶頭的中年男子將新郎攔下，笑瞇瞇地從身后摸出一個泥封紅紙的瓦壇。

　　“樂怡可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想把我們家寶貝閨女娶回家，可不是那么容易，這樣，只要你能不皺眉頭把這一壺酒干了，就算過了二叔我這關(guān)?！?p>　　說罷拍開泥封，登時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

　　光是聞著味道，就知道這酒度數(shù)絕對不低。

　　“二叔都這么說了，慶之要是再推辭，未免有些太不識好歹。”

　　察覺到眼前之人想必就是黑風(fēng)寨的二當(dāng)家，陳慶之稍作思考便一口應(yīng)了下來。

　　長春真氣溫養(yǎng)五臟六腑，只要不是像上次在登州府，被十幾個叔叔伯伯一同灌酒，他自認(rèn)區(qū)區(qū)一壇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倒他的。

　　“好小子，有氣魄！”

　　將酒罐遞到對方手中，二當(dāng)家撫手示意道。

　　陳慶之端起酒壇，也不矯情，抬頭就往嘴里灌起來。

　　酒水入嘴，少年就感覺到不對的地方，味道太寡淡，根本不像是那股酒香應(yīng)該有的烈度。

　　片刻，立馬反應(yīng)過來，到底是大侄女出嫁，這位二當(dāng)家心里還是有分寸的。

　　只是假裝刁難的考驗(yàn)酒量，實(shí)則除了壇口一圈用烈酒擦拭過，里面灌著的不過是清淡的水酒。

　　休說一壇，便是在場眾人一人敬一壇，除了膀胱憋得慌，根本就喝不醉人。

　　“姑爺好酒量，咱這一關(guān)就算你過了?！?p>　　看著陳慶之這么爽快就把一壇烈酒灌了下去，眾人不知有假，紛紛喝彩道。

　　過了為首的二當(dāng)家這關(guān)，剩余的人就好辦了。

　　都還沒等他們開口，身旁三叔家的二小子早得了陳慶之暗示，拿出紅包就熱情迎了上去。

　　嘴上一邊說著吉利的話，身體一邊暗暗使勁，愣是要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道。

　　其余鏢局的好小伙們也不甘示弱，都是習(xí)武之人，氣血方剛，兼之二當(dāng)家此次本來從黑風(fēng)寨帶來的人就少，錢家仆傭又多是老弱婦孺。

　　楞是一路擠到新娘子出嫁的閨閣門外，讓錢家處心積慮的一番布置都泡湯。

　　閨房里的邱樂怡，正由全福太太幫著開臉。

　　開臉者，女子出嫁時，由全福太太用細(xì)線，把臉和脖子上的汗毛，全都絞干凈，并修齊鬢角也。

　　聽見外面熱鬧起哄的喝彩，少女心頭滿是嬌羞，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畢竟是自家少東家娶媳婦，大家都有分寸，只是故意大喊大叫，絕無人敢硬闖進(jìn)去。

　　陳慶之就這樣光明正大踏進(jìn)了錢家，拜過岳父，便牽著紅綢帶，領(lǐng)著紅蓋頭下的邱樂怡，出了娘家的門。

　　待新娘子登上花轎后，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一路往陳家那邊過去。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陳鎮(zhèn)南坐在首座上，拈須微笑，接受了陳慶之夫妻二人的跪拜。

　　如果說之前還對這樁婚事有些不滿，可當(dāng)看到自家兒子成家立業(yè)的那天，老鏢頭還是忍不住感到由衷的欣慰。

　　“老夫沒什么別的吩咐，只望你們夫妻和睦，早日能讓我抱上大胖孫子?！?p>　　瞧著眼前一對璧人，陳鎮(zhèn)南哪還有半點(diǎn)敲打的打算。

　　“妾身明白?！?p>　　公公一番話說的邱樂怡羞紅了臉，扭捏著不敢抬頭，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說來也是好笑，陳慶之還是第一次聽見自家娘子的聲音，聲若黃鸝，仿如玉珠落盤一般，好聽之極。

　　見當(dāng)家的都高抬貴手地放過，胡雪媺這時候也不好顯得太刻薄。

　　簡單吩咐了兩句，拜堂禮畢，陳慶之牽著紅綢帶，將邱樂怡領(lǐng)進(jìn)了洞房。

　　鬧過洞房，又出去敬了一圈子酒，等再回到房內(nèi)，天色已經(jīng)昏暗了下來。

　　靠真氣將體內(nèi)酒氣逼出，陳慶之原本有些昏沉的頭腦登時清醒過來。

　　望著床前疊手端坐的新娘子，二世重開的少年居然難免也有了些悸動與忐忑。

　　隨手拿起桌上鑲金的烏木桿，緩緩挑起蓋頭，一張宜嗔宜喜的芙蓉玉面，呈現(xiàn)在陳慶之的面前。

　　“嘶……”陳慶之吸了一口冷氣。

　　饒是已經(jīng)見過畫像，他也完全沒有料到，自家妻子居然會比畫上更勝三分。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盡管因?yàn)橥磕撕脦讓又鄣木壒?，顯得面色有些過于蒼白單薄，卻依舊遮不住少女清婉明媚的容貌。

　　“我卻未曾想過，娘子會生的如此出塵，一時間有些看呆了?！?p>　　不過究竟是活過一世，很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陳慶之笑著舉起桌上的合巹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剛剛過門的少女。

　　“讓夫君見笑了?！?p>　　未想過自家郎君會是如此的坦誠與大膽，邱樂怡臉色殷紅的好似要沁出血來，聲若蚊蚋地答道。

　　知道新娘子臉皮薄，陳慶之也沒有過多作弄。

　　二人交臂喝過合巹美酒，雙目相視，彼此的呼吸仿佛都能打到對方臉上。

　　察覺到陳慶之呼吸漸漸粗沉了起來，少女有些驚慌失措地想要扭頭推開，卻不料被對方伸手一把牢牢地將藕臂撈住。

　　邱樂怡忍不住“嚶”地一聲輕叫出來。

　　“娘子，天色不早，我們也該歇息了?！?p>　　隨著一聲驚呼，陳慶之一把抱過少女。

　　霎時間，喜燭搖曳，月色參差，漾起滿屋溶溶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