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剛趕到時建國說的集裝箱,就聽到港區(qū)大門口傳來的槍聲,也不知道是黑水幫還是警察動的手。時建國就紋絲不動地靠著集裝箱,他的大半張臉都隱匿在陰影里,時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約感覺他除了老了一些,也沒多大變化。
時濛上前的時候,時建國終于動了,他站直身子向他們揮揮手:“時濛,時雨,好久不見?!?p> 時濛差點沒被他輕慢的態(tài)度惹怒,多虧了時雨在側(cè)后方捏了捏他的手腕,他才沒有拔槍:“你想說談什么?”
“看來關(guān)進去了這么久,也沒能把你的臭脾氣給磨一磨啊,”時建國的笑聲中透露出一絲輕蔑:“我知道,你們都想抓我,不過呢,你們沒那個本事…”
“廢話少說!”
“所以我們談個交易吧?你們回答我的問題,我跟你們走?!?p> “你覺得我們會信你?”時雨嗤笑著開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絕了,她也不會相信時建國嘴里蹦出來的一詞一句。
“信不信都一樣的,你們倆還是和以前一樣啊,脾氣上來了就不經(jīng)過大腦,”時建國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太陽穴。
“你說什么?。?!”時濛揮拳作勢要打他,但手腕又一次被時雨握住了。時雨冷聲反駁道:“這還不都是你遺傳的?!闭f著又將時濛往后拽了拽。
“什么?”這次輪到時建國發(fā)怒了,他露在光線中的脖子都紅了,下半張臉急劇地呼吸了一陣才開口道:“我這是身為父親在關(guān)心你們,你們可別不識好歹?!?p> “我們不識好歹又怎么樣?你又不會下跪求人?!睍r雨在冷嘲熱諷中始終維持著一絲冷靜:“你有問題要問,正好,我們也有。”
“對,我們用問題一換一,最后誰能活著走出去,還不一定呢!”時濛的態(tài)度轉(zhuǎn)換讓時建國多看了他兩眼。
同時,時雨也看了看二人,心里莫名不安起來:兩分鐘前時濛重新給林照發(fā)了定位,警察自然不可能來得那么快,所以他們要在這里盡力拖延時間,可能的話最好讓時建國供出一些什么。所以時雨才更有理由拒絕時建國明顯不可能做到的那個交易,轉(zhuǎn)而用問答來交換。只是她不清楚的是,剛才時濛的語氣有沒有讓人起疑。
時建國似乎并沒有懷疑,他從集裝箱旁的陰影里走出來,在距離兄妹倆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他今天每到口罩和帽子,在晨霧中,他們還是看得清他發(fā)灰且稀疏的頭發(fā)和臉上的皺紋,嘴角的木偶紋隨著他的說話不斷扯動:“這么多年了,你們過的都還好吧?”
時濛和時雨面面相覷,臉上都浮現(xiàn)出好笑的表情:“噗嗤!”時雨先笑著轉(zhuǎn)過頭去。
時濛則對時建國嘲諷了一句:“你不是都看到了,還問什么?”
時建國尷尬又不滿地咂咂嘴:“那好,那今天來的就你們,我看也沒人會幫你們吧?”
“那你呢?黃家安排給你的小跟班,我看怎么不在啊?”時濛學著他的語氣說著:“該不會埋伏在哪里,然后給我們來一槍吧?”
時雨趁著轉(zhuǎn)頭,在附近集裝箱之間掃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別人,不管是哪一邊的,大概都還沒過來。
時建國仿佛被說中內(nèi)心想法一般怒喝道:“臭小子!怎么和你爹說話的?!”
“我爹,那是什么東西?”時濛唇邊的嘲笑逐漸冷了下來:“你也配?”
“你!”
“沒什么要問的就走吧?!睍r雨適時地打斷了硝煙味濃重的對話,不過她也篤定時建國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的。
果然,下一瞬,時建國就又把他們叫住了:“等等!”
“干嘛?”
“黑水幫的劉立,是你們殺的吧?”時建國的目光輪流在兄妹兩人臉上打轉(zhuǎn),似乎只要捕捉到一點兒苗頭,就能借題發(fā)揮洗干凈自己的嫌疑。
可惜,結(jié)果讓他失望了,兄妹倆都是一臉懵逼,時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望望時雨。時雨冷笑著反問道:“難道不是你殺的嗎?黃家不滿意黑水幫辦事不力,派你們來殺雞儆猴,不是么?”
“你在胡說些什么?!”時建國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我壓根就沒動過手,而且我當時在…”
那一絲驚慌讓時雨的猜測有些動搖:這么急著辯駁,難道是因為在暗處的人不是黃海,而是別人?于是她打斷時建國的話道:“沒動過手?在西區(qū)到處下手的“火機殺手”不就是你們嗎?”
“哦對了,還有黑水派去白龍的馮愛華,”時濛一拍腦門,順著時雨的話頭往下講:“前腳剛把資料給人家,后腳就滅口,這明顯是你們的手筆???不是你就是黃家,反正也差不多!”
“那不一樣,馮愛華是黃家為了立威,不是我下的手?!?p> “那就是黃海?你們不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能出賣他,為什么不會出賣其他人?”
“我沒有!”
“我呸!”恨意染紅了時濛的眼:“你能搶劫殺人讓我來背鍋,你還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還有家暴害死前妻,讓我們給你還債?!睍r雨看了時濛一眼,雙眼也不自覺地開始泛紅。她一手捏著傘,一手緊緊拉著時濛,咬牙切齒地說:“時建國,你連畜生都不如。”
后面的話,時建國已經(jīng)聽不清了,他只顧著捂住耳朵嚷嚷著:“我沒有動手,不是我,我沒有…”直到時雨的話如重錘落地,他才驚惶地上前兩步,伸手想要抓住兄妹倆道:“不是我?!?p> “閉嘴!別過來!”時雨后退一步,手中的黑色長柄傘宛如利刃出鞘,傘尖直抵著時建國的脖子。
“不!”時建國連忙止步,雙手舉起作投降狀:“別,我不過來了,你別…”
“好,我問你,“火機殺手”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是,是我和黃海,不過…”
“下一個問題,”時雨完全不給他辯駁的機會,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昂cy搶劫殺人案是不是你干的?”
“唉,是我。”
“第三個問題,黃家怎么操控黑水幫的?”
話音未落,槍響了,時建國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一顆從背后射來的子彈永遠封住了口。時雨條件反射般拉著時濛就跑,兩人躲到幾步開外的集裝箱后的時候,時濛的手才從衣兜里掏出槍。兩人互看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長柄傘尖蹭到的一點血跡,最后,他們一起探頭看向剛剛站過的地方。
集裝箱之間寂靜無聲,只有時建國面朝下躺著。時雨一起身就聽到了一個匆忙的腳步聲,她一把奪過時濛手中的槍朝那個聲音跑去。但還是晚了一步,沒等她越過了時建國的尸體,兇手的背影就已經(jīng)消失在集裝箱之間。
時雨把槍扔給時濛,低頭看了看時建國,他的眼睛和嘴都還微張著,似乎怎么樣都不相信會有人背叛他。背叛?他自己欺騙了那么多人,又哪來的臉要求別人信任他呢?
他終于死了,而且至死都沒有絲毫歉意。時雨盯著他張臉,只感覺有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又下不去。她又瞟了一眼時濛,他的表情更為復雜,又哭又笑的,似乎不知道說什么好。
“什么都別說了?!睍r雨面無表情的轉(zhuǎn)開眼,徑直走到時濛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走吧?!?p> “嗯,”時濛跟著她走了兩步,又回頭望了一眼:“不埋掉么?”
“不了,警察快來了?!睒屄曇豁?,必然會吸引警察的注意,沒準兒林照已經(jīng)在附近了,所以他們得趕快離開,不管有沒有人懷疑,他們都要變得毫無嫌疑。
或許,時建國死在這里是一件好事,至少避免了送監(jiān)過程中的諸多變數(shù),還有送進去后注定生不如死的結(jié)局。時雨往碼頭邊走的時候還在想這件事,而諷刺的是,自己和時濛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他的道歉。
兄妹倆在沉默中越過碼頭,游出幾百米后在南鄉(xiāng)的一片荒地邊沿上了岸。貓腰穿過土坡和矮樹叢,直到就近找到一面坍塌了一半的土墻后,兩人才有時間絞干濕透的衣服。
“我知道他是個混蛋,”時濛倒掉鞋子里的水,邊扶著墻重新穿上,邊探頭往港區(qū)方向看:“我也知道他死有余辜,但是…”
“葬禮就算了,”時雨真在檢查包里的槍槍,慶幸著背包的防水效果不錯,她把長柄傘重新綁回側(cè)袋,想了想又說:“直接火葬吧?!?p> “也好。”
兩人沒再多說什么就離開了土墻,在他們身后,隔著一片荒地的鐵絲網(wǎng)內(nèi),警察的包圍圈正緩緩收攏,包圍圈的中心就是時建國的尸體。
林照收到的最后一條時濛發(fā)來的消息只有五個字:十點鐘方向。這是時濛發(fā)給他那么多廢話中最短的一句,也是他最快反應過來的一次。當時他已經(jīng)快要抵達槍聲傳來的地方,也就是時濛發(fā)來的集裝箱位置,但這條訊息讓他迅速側(cè)身環(huán)顧四周,十點鐘的方向,就是往黑水幫大樓的方向。
不管發(fā)來訊息的時濛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要他還有余力提醒自己,那就表明逃往“十點鐘方向”的那個人比他遭遇的事更為重要。林照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所以不過幾分鐘之后,他追上了那個逃跑的背影并且成功將他拿下。銬住不斷掙扎的犯人時,林照才認出這人是黑水幫的副幫主——俞材。
幾乎是下一瞬,他碰到了指揮這次捉拿黑水幫要犯的掃黑大隊的隊長,也多虧了閻謬為了“火機殺手”的案子經(jīng)常帶著他往掃黑辦跑,他才能說得上話。
“干得漂亮啊林照!你怎么抓到他的?”掃黑隊長和他一起拉拽起俞材,伸手示意附近的隊員繼續(xù)往里收攏包圍圈。
林照扭頭看看槍響的方向說:“他是從那邊跑出來的,我正在附近排查,一聽到槍響就過來了?!?p> “看來老閻派你來了真是派對了!”掃黑隊長笑著指指林照:“待會兒見了他我可得好好夸一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