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調(diào)整著瞄準(zhǔn)鏡,目光掃過一片混亂,在表情千奇百怪的混混堆里看到了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時雨一怔,慌忙調(diào)轉(zhuǎn)視線,發(fā)現(xiàn)狙擊對象仍然站在空地中央和柳上賢交涉著,不免又松了一口氣。
?當(dāng)她再次看向剛才那個男人的時候,扶著槍的手又是一頓,鏡頭中的男人似乎在抬頭左顧右盼后望向了這邊,冰冷的眼神逐漸對焦。這一次時雨沒有移開視線,她深呼吸了一下,不用再次確認就能知道男人隔著這么遠距離是看不清自己的,他會看過來完全是出于直覺和警惕,某種長期被提防后產(chǎn)生的警覺。
?所以時雨沒打算避開目光,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輸給這個人類敗類。
?半分鐘后,男人先移開了視線,往四周看了看,又收回目光冷睨著人群前方,在一片詫異慌亂的混混中,仍舊是那樣格格不入。
?時雨的視線反而多停留了幾秒,多看了一眼男人身邊的同伴一眼,而后才轉(zhuǎn)向柳上賢那一頭。在目光移開后,她還順手回撥了一個電話:“你們到了么?”
“在后門等著呢!”
“好?!?p> ?她掛掉電話,卻沒有急著收起手機??粗鴪鲋械幕旎靷冮_始推推搡搡,時雨又回撥了一個電話:“你們在哪里了?”
“離閻王爺他們不遠,還有兩個紅綠燈就到了?!睍r濛吐槽道:“還有啊,你下次掛電話能不能別那么迅猛啊?我們都以為你出了什么事…”
“我沒事,你們開慢點?!?p> “誒?就這?”時濛有些納悶,時雨不是那種在緊要關(guān)頭打電話來關(guān)心自己的性子,除非她現(xiàn)在很有閑空。
“然后在下個路口停車,到對面方向去,我一會兒來換車?!?p> “看吧,就知道你肯定有事情!”時濛邊減速邊扭頭沖謝聞遠使了個眼色,謝聞遠也很配合地豎起來大拇指。于是,時濛回頭繼續(xù)接電話:“不過你為什么要換車?喂?喂喂喂…誒?她怎么又掛我電話?!”
?
?柳上賢自認算不上高知份子,也好歹稱得上是高情商。只是眼前的場面,確實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圍:他前腳剛否認完,后腳所有人都驚訝起來。等他話說完,已經(jīng)有按耐不住的混混沖了上來:“你敢騙老子就死定了!”柳上賢被嚇得連連后退,直接靠坐在車燈上。
?等他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移到劉立突然陰沉的臉上,又轉(zhuǎn)頭看見跑過去混混逐漸變多的時候,面包車的側(cè)門已經(jīng)被拉開了。車里的幾個箱子被拖拽到地上,由著他們翻找,甚至還有混混直接上車翻箱倒柜。
柳上賢一看大事不妙,慌忙上前阻攔:“這都是教徒捐的,你們別…”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兩個混混狠狠推到一邊:“滾開!”
“別他娘的找死!”
?柳上賢腳下一滑,差點沒摔著地上,還好他及時扶住了車門才在驚險中止住了往后倒的趨勢。他緩緩站直身子,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將書籍撕破、衣服亂扔,他們到底在找什么?是否比捐贈物更重要?這些他都暫時不愿去想,他只知道自己連阻攔他們的辦法都沒有。他隱忍地咬著牙,垂著眼,弓著背,亦步亦趨地跟在混混后面,將他們?nèi)拥舻臇|西一一撿回,不管臟的破的,那都是捐贈者的心意,回去補一補、清理一下,或許還能幫到有需要的人。
?他捧著一疊書和衣服塞進副駕上的時候,劉立突然擋在他的面前:“柳先生,別忙活了!”
“不,我得對捐贈物負責(zé)?!绷腺t苦笑著看了他一眼,眼里有逐漸升騰起的堅定。說完這句,他又要回去繼續(xù)撿拾,卻又被劉立攔住了:“誒呀,真看不出來你是個死腦筋!”
“???”
下一秒,劉立就黑著臉拽住他走向車頭的另一側(cè):“負責(zé)負責(zé),你自己的小命可沒人負責(zé)?!?p> “什么?”柳上賢一驚,勉力在車門旁站住。
?劉立的身影擋住了大半車燈光,他拉開車門,推搡著柳上賢,想把人塞進車里去。劉立一邊摁住柳上賢的肩膀,一邊貼著車窗低聲說:“你以為他們都是什么人?你死在這里,都不會有人來管!”
?柳上賢如夢初醒般猛地抬頭看他,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幾步開外還有人氣急敗壞地盯著他。他又想起來,剛才站起身時偶然瞥見有些混混后腰上插的刀、棍棒,甚至還有槍,他咽了一口水,腳也軟了一下,而后由著劉立把自己塞進駕駛室。不管是這些捐贈物,還是一條人命,在這里,都會變得無足輕重。
?他木訥地收起腳,轉(zhuǎn)過身去查看副駕上的捐贈物。車門“砰!”的一聲在身側(cè)關(guān)上了,隨之而來的還有輕微的晃動,柳上賢還在納悶劉立為什么要那么大力?下一瞬,他眼角的余光就瞥到對方貼在車玻璃上的側(cè)臉。
?那是一張因為痛苦和驚惶而逐漸扭曲的臉。
?柳上賢大驚失色,又急又抖地伸手開門,但車門被頂住了。他著急起來,不管車子另一側(cè)還有人就高喊起來:“喂!劉總你怎么了?劉立?劉立!”喊聲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原本還在捐贈物里找東西的混混也停了手。而柳上賢還在邊拍車窗邊推車門,還沒拍幾下,車窗另一邊又是“啪!”的一聲。柳上賢拍窗的手一頓,又緩緩挪開,車外的景象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在柳上賢的手離開后,車玻璃的另一面上出現(xiàn)了一枚清晰的血手印,那是車外的劉立按下的。他雙手死死扒著窗,臃腫卻毫無血色的臉緊貼玻璃,瞳孔中的光芒正在逐漸消散。然而劉立似乎還想靠著雙手的力量站起來,他的手下第一個沖過來扶住了他,只可惜,他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這具肥碩的身軀了。
?柳上賢看著劉立直挺挺地到了下去,震驚讓這一秒變得無比漫長,他甚至在一瞬間看清了劉立胸口貫穿前后的槍口、圍上來的混混們各異的表情。而最后,停留在他記憶里的是劉立一分鐘前說的話:“你死在這里,都不會有人來管!”如此真實,又如此諷刺。
?他死了?柳上賢倒吸一口冷氣,換做以前,面前有人去世,他想到的大概是先禱告一番,但是現(xiàn)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件事。他猛然回過頭,果然,剛剛還在車邊翻找東西的混混們都不在了,車廂里只剩下他。
?柳上賢跨出駕駛座,伸長了手拉上右側(cè)車門,再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坐回去,發(fā)動汽車,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盤,狠很地踩了一腳油門。
?還沒從劉立遇襲中反應(yīng)過來的混混們,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漂移聲,一轉(zhuǎn)眼就看到面包車往右邊猛得一拐,避開大多數(shù)人后,飛快的向港區(qū)大門駛?cè)ァ?p> ?幾乎是下意識的,許多混混想要阻攔飛馳的面包車,有人追車、有人忙啟動機車。原本站在人群外的幾名混混,現(xiàn)在幾乎是在面包車必經(jīng)之路上,他們也都紛紛伸手阻攔。柳上賢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駕駛技術(shù)來避讓他們,他的雙眼死盯著兩幢樓外的馬路,腦海中目標(biāo)只有一個:“都他娘的,給我滾開!”
?平生第一次,柳上賢罵了臟話,但這個夜晚有太多的第一次了,罵臟話算不了什么。
?
??時雨收拾完槍后,還在樓頂多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柳上賢發(fā)飆的樣子:一輛平平無奇的面包車在離開港區(qū)時,幾乎像漫畫中秋名山車神附體了一般瘋狂漂移。
??在面包車離開后,剩下的混混們明白了今晚注定是白來一趟,也都開始四散離去。只有黑水幫的人沖進人群中,開始瘋狂地尋找槍手,可惜這個舉動注定是徒勞。
??時雨下到二樓的時候已經(jīng)聽到了黑水幫的人在樓下的吵嚷聲:“什么鬼?怎么停電了?”
“不對,只是電梯不會來了!”
“他娘的!快上去看看!”
“上不去??!樓梯門鎖住了!”
??看起來他們撬開門只是時間問題了,時雨快步走到樓梯口的窗邊,探頭往外一瞧,好在一切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
??樓下停著一輛小卡車,車斗里除了角落的塑料桶外,還鋪著厚厚的海綿墊子。在時雨往外看時,錢老五和老李已經(jīng)換了個位置,錢老五還對時雨招招手示意她快一些。
??時雨瞅準(zhǔn)時機,先把箱子扔了過去,錢老五慌忙接住后還抬頭翻了個白眼。只是此時的時雨已經(jīng)爬出窗子,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小卡車比一般車要高上許多,這里又比二樓低一些,實際上的高度其實并不高。時雨目測完距離,就雙手攀著窗沿,雙腳腳尖輕踹墻面,借著反彈力和自重,輕輕松松落到了車斗正中央。早就坐在車斗外沿的老李雙手扶了一下她的背包,保護的同時也抵消了一部分反彈力。
即便如此,時雨坐起來時還有些發(fā)暈,她往后挪了挪,抬手拍拍卡車后壁的小窗:“快走!”錢老五下一瞬就倒車開了出去,這也是他們始終沒讓車熄火的原因。
時雨和老李一人一邊靠坐著車子后壁,各自整理了一下帽子和口罩,確定不會輕易被人認出來??ㄜ囈粋€轉(zhuǎn)彎從港區(qū)的集裝箱間沖了出去,兩人立馬趴下,時刻注意著周圍。不出時雨的意料,方才還圍滿人的兩幢樓之間現(xiàn)在一片空曠,而惟一有可能出現(xiàn)的黑水幫幫眾不是在解決電梯的問題就是在忙著聯(lián)系殯儀館。
畢竟,誰會對一具還沒變冷的尸體動手呢?
卡車在劉立的尸體旁剎了車,時雨和老李立馬從車斗里一躍而起,一人拎起一個塑料桶,旋開蓋子就往尸體上傾倒。粘稠的半透明液體瞬間澆頭了尸體,時雨收回塑料桶的時候還順便敲了敲卡車后窗。錢老五會意,再次發(fā)動卡車。
時雨蹲下,從車斗內(nèi)再次環(huán)顧四周一圈,而后從褲子后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機來。這只金色的打火機是“火機殺手”的案子開始不久后,她從白龍幫搶來的。
“啪嗒”一聲輕響,火焰在風(fēng)中顫巍巍地燃起,在卡車尾即將離開尸體的一瞬間,時雨手一揚,火機落地,大火“轟!”的一聲燃燒了起來。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時雨面色沉冷地往車斗里一趟,心想著:你想要攪亂海市的局來個渾水摸魚,那我就攪亂你們這個該死的聯(lián)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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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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