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的睡眠質量向來不錯，只是這天睡到半夜她卻突然醒了。她眨了眨眼等眼睛適應黑暗，而后看向門口。
房門上的虹膜識別鎖是她前兩天特意讓謝聞遠換上的，現(xiàn)在，門卻悄無聲息地開了。她從枕頭下摸出槍遙遙指著門口，只等對方進入射程范圍。
“別開槍！”房門輕輕關上的同時，一個微不可聞的聲音從門后角落傳來：“是我?！?p> “…”時雨一臉疑惑地收回槍，忍不住坐起來吐槽：“你什么鬼？”
“噓！”時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另一手拎著帆布鞋躡手躡腳地走了兩步，背靠著時雨的床腳坐下：“還好你換了鎖?！?p> 倉庫原本沒有窗，只在墻的上半部分靠近屋檐的位置裝了一排通風口，時雨搬進來后把通風口開大一些裝了兩扇側移的窄窗，這才使室內有了光線。時雨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看了時濛一眼，又重新警覺起來，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前兩天家里進賊的時候，時雨就知道倉庫大門的鎖形同虛設。于是找謝聞遠幫忙挑了把高級鎖，昨天剛錄下兄妹倆的虹膜和指紋，沒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和時濛背心大褲衩的穿著不同，時雨在睡夢中都是長衣長褲的運動裝，好像隨時準備出門跑兩圈一樣，她把槍別在腰后，輕輕挪動到床尾，把床底下一個狹長的快遞盒拖到時濛面前，打開。
時濛綁著鞋帶隨意看過來，一看就是一愣：即使房內光線不明，只夠勉強看清一個輪廓，他還是憑借在道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經(jīng)驗確定了盒子里不止一把槍。
“強！”時濛翹起大拇指，壓低聲贊嘆道：“不愧是我妹！”像他們這種在刀尖上過活的人，武器裝備就好似富豪的小金庫，永遠不會嫌多。
時雨輕聲道：“挑一個?！彼P腿而坐，扎起馬尾，而后拿了把匕首把發(fā)尾盤起來固定住。比起要花錢買彈藥的槍來說，她還是喜歡用冷兵器，更何況這是在昏暗狹小的室內，除非對方同時配備了夜視鏡和消音器，否則絕對是守株待兔的他們更占據(jù)優(yōu)勢。
時雨又穿上了襪子，想要盡量抵消落地時的腳步聲。
“這樣穿不熱嗎？”時濛一手勾著槍一手指指她的襪子和長褲，畢竟是盛夏時節(jié)，室內就算開著風扇也難掩悶熱。
“不冷嗎？”時雨戳戳他背心外的肩膀。
“嘿，小丫頭片子，”時濛徉怒地伸手拍時雨腦袋，最后卻變成了揉揉劉海：“長大了嘛，都敢頂嘴嘍！”
“你什么大叔語氣？”時雨拍掉他的手，翻了個白眼：“明明昨天還搶我遙控器?！?p> “那不一樣，”時濛悻悻縮回手：“小時候不也天天搶東搶西嘛！”
“干嘛，要算算總賬嗎？”
“不了不了，”時濛連連擺手，頭往后仰靠在床的邊沿，視線順著窄窗看出去，外面是服裝店的房頂，再遠處是對街的爛尾樓：“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都成年了。”
“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時雨小聲嘀咕了一句。
時濛比時雨大四歲，他記憶的開端就是父親的再婚和妹妹的出生，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新家里，時雨是唯一能讓他看到未來的存在。而隨著逐漸懂事，他們也都明白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被高利貸壓垮是遲早的事。
他被關進南鄉(xiāng)監(jiān)獄的時候，時雨才上高中，眼睜睜看著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拿來抵債。要不是因為時雨未成年，要不是當時準備拆遷的房子價格被炒到了最高點，老爺子甚至不會點頭讓她去柯家暫住，而是直接讓她走另一條路了。
“我最后悔的事，”時濛輕聲說：“就是由著老爺子帶走你?！备競觾?，背債子女一旦被債主帶走，余生就只剩下受人奴役一條路。
相比于其他人，時雨多少還算幸運，至少她受人奴役的方式可以自己選擇，至少她還擁有選擇的自由。時濛后悔的是自己沒辦法陪著妹妹走向她所選的未來，只能被困在惡性循環(huán)一般的現(xiàn)在。
“我在柯家過得還挺好的?！睍r雨拍拍他后背：“倒是你，在里面真的沒被欺負吧？”
“笑話，誰欺負誰哦，”時濛滿不在乎地笑笑：“柯老大可舍不得我死。”
“那是因為債沒還完…”
“還有一個原因，”時濛抬手假裝開了一槍，而后裝逼地收回來吹吹槍口：“那個男人還在被通緝，你以為柯家每次給你情報是為了什么？”
“你以為我拿到情報后，北上南下的又是為什么？”
都是為了同一件事，同一個人。時濛又想起了白龍幫來找事的時候，時雨撿起那個金色打火機后打量的神情，他恍惚間回想起一些舊事，一些曾被他忽略的小事：“你還記得么？我們小時候，那個人的廠里有一條流水線，是做打火機機芯的？”
“…有么？”
“那時候你還小呢，”時濛笑笑，轉而又收起笑容：“我只是覺得，這一次，快要抓到他了?！?p> “遲早的事，”時雨的腿順著床沿滑下來，輕輕用腳尖點地：“所以你少說后悔的話?！?p> 時濛脖子一僵，又感覺鼻子有點堵，只能側臉輕咳一聲說句：“知道了?！币源藖硗Ｖ惯@個令人不快的話題。
房外的人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腳步開始移動過來。時濛收回大喇喇攤著的坐姿，左手握住槍指向門口，右手沖時雨比了個三。時雨點點頭摁下了他的手，起身輕手輕腳地摸到門邊嚴陣以待。
簡陋的倉庫里只有一道電閘，就裝在時雨房間的門邊上，而她拉下電閘斷掉門鎖的電即方便了不速之客破門而入，也方便了自己黃雀在后。
黑暗總會使人判斷力下降，不安與自信同樣增長，危險與希望貌似共存，到最后醒悟過來卻為時已晚，如同蝴蝶效應一般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無法回頭。
好在他們倆都不是黑暗的盲從者。
再次確認了外面三個人的方位后，時雨抬起右手大拇指，指向自己并且往右邊一劃拉。時濛會意地比了個“OK”，握槍的左手抬了抬，而后右手指指兩人之間的門縫，是在左右分工后詢問她中間的第三個人要怎么處理？時雨擺擺手表示隨意。
時濛正想再次提問，外面的三個人好容易打開了門沖進來，這下正中兩人下懷。時雨一把扭轉右邊那個黑衣人持槍的手，朝天花板放了一槍，在對方和她爭奪持槍的時候狠狠抬膝一撞，另一手掄起自己的槍砸向對方臉面。黑衣人上下同時遭受重擊，還來不及痛呼，身子就先弓成了蝦米連連后退。
和黑衣人的槍聲一同響起的還有時濛的，一槍之后他就欺身而上，直撞左邊男人中彈的腹部，而后一手扯住對方未開出一槍的手，另一手向上伸去。
當左邊的男人雙臂不斷掙扎反擊時，時濛已經(jīng)一腳踩住他的腳，一手捏住他下頷骨往后撞在門板上，木門沒撞兩下就破了一個窟窿。又因為一腳一手都被時濛牢牢鉗住，男人就像鐘擺一樣，一撞之后必然會反彈回時濛面前，形成一個無法掙脫的惡性循環(huán)。
跟在最后的瘦子先是被左邊男人的后退驚了一驚，當他自以為迅速又機智的從同伴腋下露出槍口時，時雨扣下扳機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他僵硬地瞪著眼，勉強側側脖子，更為清晰地感知到頂著自己太陽穴的槍口，而那把槍明明上一瞬還砸在同伴的臉上：“你…”
“放下?！睍r雨的聲音又冷又清，還狀似隨意地瞟了一眼他的槍。
瘦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另一邊傳來了“啪嗒”的人體落地聲，是時濛松開手，任由暈厥的男人癱倒在地。瘦子的余光瞥到這一幕，持槍的手抖得更加劇烈，僵持中他回轉目光看了一眼場中僅剩的同伴，最后落在時雨臉上：“好，等…”第三個字還未落地，他虛晃一槍掃向時雨。在時雨擰腰避開的檔口，他轉身就跑，他的同伴則趁機襲向時雨。
時濛見機不妙，一腳踹去，然而因為門邊爛泥似的一坨“人”，這一腳最終還是差之毫厘。他跨過門檻正打算回頭的時候，時雨在背后喊了一聲：“追！”
“好！”他便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余下的，他相信時雨有能力應付。
時雨后撤，旋身避過黑衣人襲來的拳頭，在他舉槍前抽出盤發(fā)的匕首飛向他的面門。黑衣人本就被槍砸得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一邊勉強側身避開匕首一邊胡亂開槍。而時雨早就在甩出匕首的同時撤回房門內。
時雨側身靠在墻后，與黑衣人隔著幾十厘米的距離，彼此都看不到對方。但是相比于對方的“盲目”，她只要凝神等待就可以了。時雨緩緩舉起槍，心中默算著對方子彈的數(shù)量。不過十幾秒后，房間外傳來“咔嚓”一聲。時雨腳下不動，迅速伸手，只露出一個槍口在房門外，黑衣人應聲倒下。
時雨收好槍，撿回匕首，路過一左一右倒地的兩人身邊時，又順走了他們身上的彈藥：“挺貴的，不能浪費?！?p> 確認完機車沒被人動過手腳她就開出了門，還沒踏出巷子又收到了時濛的定位，就算很多年沒有一起打架，兄妹倆的默契還是一如往昔。時雨笑笑戴上頭盔，回復了一個“OK”，朝目的地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