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煬和池衍在魔都又待了一年,便雙雙決定回嘉城。
任煬被父親任志國安排進家族企業(yè)——嘉盛地產(chǎn),池衍則一邊做著金融投資,一邊和沈晨合伙開了一個攝影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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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池衍無意接起楚韻打給任煬的視頻電話后,任煬就認定了池衍應(yīng)該是慢慢走出了單戀楚韻的陰影。
所以,他也就沒有再在池衍面前那么避諱地提到楚韻。
相反,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還會跟曾經(jīng)一樣,在池衍面前說到楚韻。
比如她就快大學畢業(yè)了;比如她為了畢業(yè)論文忙得不可開交;比如她進入了TG;比如她以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身份順利畢業(yè);比如她的事業(yè)如日正天,應(yīng)該會繼續(xù)留在美國發(fā)展……
但凡任煬提到楚韻,池衍表現(xiàn)得就跟彼時自己對她的喜歡還未昭告天下一樣,舉止言行非常得體,儼然就只是一副哥哥關(guān)心妹妹的模樣。
偶爾會關(guān)切地多問幾句,更多的時候則是淺淺地回應(yīng)著任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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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么一點一滴地往前走,不曾為誰加快步履,也不曾為誰停留。
這場“池衍單戀楚韻”的風波就這么在生活的車輪下越跑越遠,沒有任何聲息地消逝在任煬的記憶里。
直到畢業(yè)三年后,他們回學校聚會的那一天。
他才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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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飯局接近尾聲,許久未見的大家決定到附近的KTV唱歌。
早些時候,池衍離開包間去接了個電話,卻遲遲不見回來。
任煬招呼著其他人先去KTV,自己找到池衍了再過去會合。
他一路沿著餐廳最邊緣的過道走到盡頭,僅僅一墻之隔,黑夜里的陽臺上,兩個人的談話聲就這么被風兒吹到了他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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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我喜歡了你整整七年。我心甘情愿放棄在這里的一切,跑去嘉城重新開始,這七年里,我為你做了這么多,難道你都看不到嗎?”
任煬聽出來了,那是簡伊寧的聲音。
輕飄飄的,帶著濃濃的醉意,還有輕輕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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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p> “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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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簡伊寧以朋友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和池衍相處著,雖然平日里池衍對她依舊是帶著距離的,她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曾真正走進過池衍的心里,但是她也知道沒有其他的女生做到過。
除了……
“楚韻都去美國三年了,就算她回國也沒有來找過你,你為什么還要等她?她都畢業(yè)一年了,她在TG發(fā)展得風生水起,她不會回來了,”簡伊寧腳軟地扶靠在欄桿上,抽泣聲在靜悄悄的夜里讓人無法忽略,“你就不能看看我嘛。池衍……”
“伊寧,喜歡是勉強不來的。就像你喜歡我,心甘情愿放棄在魔都的一切,我也心甘情愿地喜歡音音,心甘情愿地等著她,不管她回不回來,不管她喜不喜歡我……”
“你就那么喜歡她?”
“嗯?!?p> 簡伊寧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所以,那個賭注她還是贏了。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后?!?p> 而自己呢?
她處心積慮地攆走楚韻,費盡心思地陪在池衍身邊,又如何?
到頭來,她還是輸了,輸?shù)脧氐住?p> 真是可悲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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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黑暗中,池衍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在簡伊寧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三年前和楚韻打賭的事情告訴他后,他的目光徹徹底底地沉了下來。
如同深不見底的冰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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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伊寧如釋重負地將真相說出來后,獨自一人蹲在角落里,埋著頭,狠狠地哭泣。
她不知道池衍是在什么時候離開的,但是她知道,這輩子她再也不可能得到池衍的原諒了。
因為,三年前她親手毀了他本該擁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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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飯局結(jié)束后,任煬和池衍沒有去KTV,而是直接開車回了酒店。
一路上,池衍陰沉著一張臉,沉默不語,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任煬見池衍這樣,也不好開口說些什么,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他開了口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聽到簡伊寧親口說出三年前的真相,聽到池衍親口承認他還喜歡楚韻。
二者相比,哪個更讓他震撼?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三年前的池衍和楚韻確實是互相喜歡對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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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三年過去了。
時光匆匆,它都帶走了什么,會不會把楚韻對池衍的那份喜歡也一并帶入塵封的記憶里,淡出,甚至再也尋不到蹤跡。
畢竟,這三年,楚韻在美國的生活充實得不可開交。
畢竟,這三年,他每次飛去美國看她,她臉上的淡然自若,正如他在池衍面前提到她時的神情一樣。
如果不是晚上偷聽到簡伊寧和池衍的對話,他永遠都不知道池衍將這份喜歡藏得這么深、藏了這么久。
那么,楚韻對池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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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煬無聲地在心里嘆了口氣,本來還想打開車載音樂播放器,可是右手剛離開方向盤,卻又在轉(zhuǎn)瞬間又重新握了上去。
哎,還是選擇繼續(xù)沉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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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后,兩個人一起回到池衍的房間,站在陽臺上遠眺著遠處的燈火通明。
“任煬,明天你先回嘉城吧,”一路上都悶不吭聲的池衍晃了晃手中的波爾多酒杯,終于開了口,“我想去趟美國。”
任煬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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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夜色下,池衍平靜的面容里流露出了淡淡的懊悔,小聲地自說自話著:“我居然這么笨,錯過了她三年……”
如果當初自己能夠注意到她神情的異樣,如果當初自己能夠聽得出她話中的不同,如果當初自己能夠堅持地不放開她的手,也許他們就不會錯過彼此三年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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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這不是你的錯。”任煬抿了口紅酒,輕聲地說,“這是音音自己的選擇?!?p> 以任煬對楚韻的了解,她冰冷而剛毅,這等性格怎么可能受得了這種窩囊氣,怎么可能被簡伊寧用幾張照片威脅了幾句后就輕易繳械投降。
如果當時楚韻能夠冷靜些、理智些,也許她就能想得到,簡伊寧那么喜歡池衍,又怎么會真的把威脅她的事情都抖出來呢?
如果當時楚韻能夠把事情告訴池衍或者他,那么結(jié)果就會不一樣。
可惜,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渾身武裝著的盔甲,都不及心底深處的那個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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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先打一個電話給音音確定一下她在不在美國吧?她那個工作性質(zhì)你也知道的,經(jīng)常是滿世界到處飛。”
任煬的建議,讓池衍有了一絲清醒。
他剛才是不是太沖動了,居然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就想第二天搭著最早的那班飛機去紐約找楚韻。
他都沒想過,久別重逢后的他們會是什么樣的場景,楚韻突然見到他后會不會不知所措,他見到她之后該說些什么。
可是,當下的這一刻,他是真的恨不得直接飛到她的身邊,緊緊地抱住她,把彼此錯過的三年時光都彌補回來,再也不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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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池衍的同意后,任煬馬上打了語音通話過去,楚韻一接起來,他便開了免提。
“老煬,我待會兒要開會,你有十分鐘的時間?!?p> 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傳來,池衍沒有任何征兆地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盯著任煬手機屏幕上那個陌生又熟悉的頭像。
“你這個大忙人,”任煬有些心疼地說了一聲,“這幾天在美國嗎,還是要出差?”
“這星期都在美國,沒出差?!背嵧A送#Z氣里帶著一絲小女生才有的撒嬌,笑著問道:“你要過來看我嘛,老煬?”
任煬抬眸一望對面的池衍,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楚韻,只得支支吾吾地扯了個謊:“可能過幾天會去波士頓談個項目,還沒確定行程,先問問?!?p> “好吧。那你有過來的話,再告訴我,我最近都在美國?!?p> “好,別只顧著忙工作,好好照顧自己。有空了我再去看你,嗯?”
“好,知道啦,掛咯,我得去開會了?!?p> 楚韻匆匆地掛掉了十分鐘不到的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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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去嗎?”任煬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
通話開的免提,全過程池衍都參與其中,他自然聽到楚韻這幾天都會在美國,而且他鐵了心去美國追回楚韻,怎么會不去……
池衍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簡單地答道:“去?!?p> 他必須去。
他太想她了。
他想念她那張精致高冷的面孔和偶爾會露出的甜美笑容。
他想念她那雙會攝人心魄的桃花媚眼和右眼角下淡淡的那抹淚痣。
他想念她身上特有的那絲香氣和散發(fā)而出的讓人忍不住靠近的清冷氣質(zhì)。
他想念她踮起腳尖,柔軟的雙唇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
他想念,她的所有。
這三年來的每一天,他無時不刻都在想著她,就連在夢里,也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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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耗盡一切心力克制住自己的想念,努力藏起那份還沒來得及擁抱的喜歡,都只是因為楚韻對他說,她只把他當做哥哥,像任煬一樣的那種哥哥。
曾經(jīng)他以為,當年她匆匆回嘉城,連任煬的畢業(yè)典禮都選擇不參加;而后又匆匆飛到美國,連暑假都來不及好好過完,不就是在躲著他嘛……
曾經(jīng)他以為,當年那場磅礴大雨之后,楚韻還留著他的微信,卻把彼此的朋友圈雙向屏蔽了,不就是因為任煬不好把兩人的關(guān)系弄僵,卻也不愿意讓他再心存一絲幻想嘛……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他不能再讓自己一錯再錯,也不能再強行壓制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思念和喜歡了。
他必須去美國,必須親眼看到她,必須親口告訴她三年前的那個答案。
過去錯過的,而今有了機會抓住,他又有什么理由再次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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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池衍沒料到,輸?shù)娜耍恢皇呛喴翆幰粋€,還有他。
當他坐了十五個小時的飛機來到大西洋彼岸,在TG總部的辦公大廈下等待著他日思夜想的人出現(xiàn)時,卻發(fā)現(xiàn)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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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一眼便認出了顧景鑠。
畢竟是家喻戶曉的國民男神,想不認識還真是有些困難。
顧景鑠一件黑色的沖鋒搭配著卡其色的工裝褲,腳踩一雙黑色馬丁靴,不僅顯得身高腿長,也使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灑脫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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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定定地站在街對面,看著兩個人并肩從TG總部辦公大廈的大門里走出來。
楚韻的那頭秀發(fā)已不再是他記憶里的黑直長,而是變成了青木亞麻灰色的過肩卷發(fā)。
正如這三年來,任煬給他看過的幾張為數(shù)不多的照片里的楚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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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顧景鑠側(cè)身湊近和楚韻說了句什么,兩個人笑得很開心,很甜蜜,就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
還是說,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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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恍惚的剎那,池衍察覺到眼前有白色的小羽毛稀稀疏疏地落下。
十一月接近尾聲,紐約偶爾會下起小雪,輕飄飄的,有些小透明,就像是會發(fā)光會發(fā)亮的羽毛一樣,很美麗。
即使楚韻在美國待了三年,但是每逢遇到下雪天氣,她的嘴角總是忍不住掛著開心的笑意。
大概是因為嘉城是南方的城市,冬季從未飄過雪,所以小時候的新奇總是怎么也揮之不去。
池衍看到楚韻像個小孩子一樣,將手伸出來,想要把雪花接??;而顧景鑠則是笑笑地駐足在她的身邊,就那么靜靜地看著她,眼里飽含著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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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鑠的眼神,池衍太熟悉了。
因為在他還能陪在楚韻身邊的時候,自己也總是這么情不自禁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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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他對她的注視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情,卻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
他和楚韻就站在同一條街道的兩端,這么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覺得彼此之間仿佛隔著兩個世界。
兩個遙不可及且永不交集的世界。
他深陷在三年前的世界里,無法自拔。
楚韻卻先他一步,被顧景鑠從過去的枷鎖里解救出來,活在三年后的世界里。
而那個世界里,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