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陳恒去樓上辦公室里拿協(xié)議書的間隙,楚韻去值班室外接了個電話,后腳邁出值班室大門口的時候,那聲甜美的“老楊”還余音繞耳。
接完電話回來,小民警就聽到楚韻告訴顧景鑠,剛才那電話是她哥哥打過來的。
她哥哥不僅知道她回國了,還知道她在回國的第一天就進(jìn)了警察局,所以正在馬不停蹄地趕來接人中。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思維,“老楊”不就是楚韻口中提及的那位哥哥嘛?
所以,哥哥應(yīng)該姓楊,怎么會姓池呢?
小民警看著外來人員登記表上和自己腦海里那個完全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姓氏簽名,有些傻眼。
現(xiàn)在,姓氏對不上就算了。
更為甚者,楚韻的神情也很耐人尋味。
剛才在只言片語間,女生臉上洋溢著的被哥哥寵溺的微笑,頃刻間蕩然無存。
轉(zhuǎn)而浮現(xiàn)在臉上的神情,更像是遇到了前男友?!
.
就在小民警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池衍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到楚韻和顧景鑠跟前。
池衍短暫地掃了一眼顧景鑠,眼中的敵意不加掩飾地溢出。
兩個人對視的那一秒,顧景鑠的心里就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感覺,眼前這個叫池衍的人絕對不是剛才楚韻跟他提到的那個哥哥。
顧景鑠明知故問了一句:“楚韻,這位池先生是你哥哥嘛?”
男人用右手的食指從鼻梁處向上推了推眼鏡,那雙深邃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凝望著眼前的人。
眼中氤氳著溫柔,怎么都褪不散。
“不是。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背嵉椭^,在昏黃燈光下,卷翹而纖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
小民警冷不丁一哆嗦,差點(diǎn)兒沒把手里的文件散在桌面上。
顧景鑠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只見楚韻微微抬眸,不咸不淡地補(bǔ)充道:“他是我哥哥的朋友?!?p> 男人淡淡一笑,目光依舊停留在楚韻的身上。
.
五分鐘前,陳恒正在辦公室里找協(xié)議書。
手機(jī)在警服兜里一通悶響,他停下動作,接起了池衍的電話。
“恒,你在哪兒?”
“警局,值班。”陳恒輕哼了一聲,忍不住調(diào)侃道:“你這個人幾百年不會主動打電話給我,怎么著,今兒幡然醒悟啦?”
“晚上你們那是不是有人報(bào)警了,交通事故?”
“是,你怎么知道的?”
“被追尾的那輛車上的人沒事吧?”
“沒事,后面那輛車及時剎車了,就車屁股那兒剮蹭到了一點(diǎn),人好好的,連根頭發(fā)絲兒都沒掉。已經(jīng)私了了?!标惡泐D了頓,“怎么了?車上的人,你認(rèn)識?”
被追尾的車是阿斯頓馬丁。
池衍認(rèn)識顧景鑠?
“朋友,”池衍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辭,停了停,補(bǔ)充道:“的妹妹?!?p> 陳恒:“妹妹?楚韻?……”
“嗯?!背匮芎唵蔚貞?yīng)了一聲,“我三分鐘后就到,你別讓她離開?!?p> .
難以置信的陳恒掐著點(diǎn)在警局門口候著。
沒一會兒,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駛?cè)胍暰€,只見池衍快速地停好了車后,火急火燎地沖了過來。
雖說是十幾年的兄弟了,但是許久未和他碰面的池衍連虛偽的寒暄都直接略過了,是不是有點(diǎn)過分?
靠,不是有一點(diǎn)過分,簡直就是絕情。
“她人呢?真沒事嘛?”池衍抓著陳恒的胳膊,力度有點(diǎn)大,不知道的還以為襲警呢,“確定沒受傷嘛?有沒有嚇到?”
陳恒回想起剛才在值班室里楚韻淡定對陣狗仔的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萬年冰山緊張兮兮的模樣,還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明明剛才在電話里都已經(jīng)告訴他,人沒事了,池衍就是死活都不相信。
不信?還問?一直問?什么破毛病!
“有事?!标惡惴朔籽郏朴频卣f道:“人沒事,那車有事。全球限量不到一百臺的阿斯頓馬丁,刮那么一小塊,我都替顧景鑠肉疼?!?p> 池衍漆黑的眸子里不露聲色地暈出些意外:“顧景鑠?”
“嗯,娛樂圈里的小鮮肉,頂級流量,顧景鑠。”陳恒補(bǔ)充道:“被追尾的車是顧景鑠的。晚上他去接你朋友的妹妹,那個叫楚韻的女孩子?!?p> “人呢?”
“在值班室?!?p> 還沒等陳恒反應(yīng)過來,池衍就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往值班室里走了。
陳恒跟在身后,都能感覺得到池衍身上散發(fā)著的強(qiáng)大氣場。
他一度懷疑,池衍這么橫沖直撞的,是要過去和顧景鑠干架。
可是沒想到,池衍走到值班室門口卻停住了,眼睛死死地看著楚韻和顧景鑠在里面有說有笑的,臉色有些難看。
陳恒心想,我們家池狗這是失戀了?
.
陳、池兩家是世交,陳恒和池衍從小玩到大,感情好得跟穿同一條褲子的親兄弟似的。
兩個人相識這么多年,池衍是個什么樣的人,陳恒再清楚不過。
剛認(rèn)識的時候,陳恒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池衍那張被造物主精心雕琢過的俊臉高冷而致命,跟它主人那顆如同冰山一般巋然不動、頑固不化的心一樣。
但是相處久了,陳恒發(fā)現(xiàn)池衍這個人吧,雖然外表高冷,性子慢熱,但是對認(rèn)定了的兄弟和在乎的人,池衍總是會掏心窩子地對他好。
他的朋友雖然不多,但都是歷經(jīng)過歲月考驗(yàn)的元老級人物。
應(yīng)了那句老話:慢熱的人最長情。
長情歸長情,但是無情是真無情。
池衍那個不愛主動聯(lián)系人的臭毛病依舊改不過來。
平日里,池衍別說主動給他打電話、發(fā)微信了,就連指望這位仁兄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群發(fā)一條祝福短信都難。
如果不是從小就知道池衍就是這么個死德性,陳恒大概會直接放棄他這個“塔納托斯”。
越想越心酸。
兄弟這么多年的感情,得虧他一個人厚著臉皮、鍥而不舍且自作多情地往上貼才得以維系下來。
.
久而久之,陳恒倒也習(xí)慣了和池衍的這種相處模式。
久到晚上池衍突然跟中邪似的給他打電話,讓他差點(diǎn)以為是池衍的僵尸號詐尸了。
更驚悚的是,池衍大半夜打給他特么還是為了一個女生。
陳恒從來都沒有見過池衍緊張一個人的樣子,尤其緊張的對象還是個女生。
池衍長得好看,喜歡他的人也不少,可是兩個人從幼兒園到高中一起混了這么些年,他就沒見過這哥們動過凡心,一次都沒有。
雖然后來陳恒念了警校,池衍去了魔都念大學(xué),兩個人之間的聯(lián)系更是少得可憐;但是只要放假一有時間,陳恒就會去池衍家玩。
只要陳恒一去池衍家,池媽媽就會開始花式催著兩個人找女朋友。
這么一催,催到了兩個人大學(xué)畢業(yè),催到了陳恒談了一個女朋友,催到了陳恒和他女朋友去民政局領(lǐng)證,催到了陳恒的女兒出生,催到了陳恒的女兒都能打醬油了。
可是就是催不到池衍的身邊出現(xiàn)一個女生。
催到后來池媽媽心灰意冷,偷偷抹淚地告訴陳恒,如果池衍喜歡男生,她和池爸爸也認(rèn)了,只要他不再孤身一人。
有了女兒后,陳恒更加能夠理解池爸池媽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
為此,他也曾經(jīng)試著給池衍介紹過女生,個頂個的漂亮,個頂個的有能力,但是池.塔納托斯.冰山.衍連照片都懶得抬起眼皮看一眼,只是微微啟唇:“沒興趣?!?p> 這位大兄弟每次拒絕的回答都是這三個字——沒興趣,連換個詞敷衍一下他都懶得,真不愧叫池衍。
最后一次被無情地拒絕后,陳恒徹底炸毛了:“沒興趣?!那您老人家到底對什么感興趣?!”
池衍頓了頓,抬起雙眼,意味深長地說了三個字:“小野貓?!?p> 陳恒咋舌:“小野貓?!”
女朋友不談,老婆不找,居然想著養(yǎng)貓,還是一只小野貓?
這是何等的玩物喪志!
看著陳恒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池衍笑了。
笑得很欠揍。
“笑個屁,你再這樣來者皆拒,就等著進(jìn)養(yǎng)老院孤獨(dú)終老吧?!?p> “那不至于。我還有個干女兒,她長大了可以為我養(yǎng)老送終?!?p> 女兒奴陳恒再次炸毛,對著池衍咆哮道:“滾,那是我女兒!真那么喜歡女兒的話,自己生去?!?p> “我一個人生不出來?!?p> 回答得還挺理直氣壯。
既然知道這個真理,為什么還不去相親?!
陳恒忍住了想要掐死他的沖動,決定放棄這個徹底沒救的家伙。
.
池衍走到楚韻的面前,靜靜地注視著她,眼底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即使楚韻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冷淡,他卻依舊柔情似水。
陳恒在一旁看著這畫面,莫名覺得有點(diǎn)感人,看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家池狗居然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還是個女生,出落得極其漂亮的女生。
想到這里,陳恒感動得差點(diǎn)兒老淚縱橫。
“手續(xù)也辦完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池衍,“十二點(diǎn)多了,池衍,你早點(diǎn)送楚小姐回去休息吧。”
池衍朝陳恒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而溫柔地垂眸,凝視著楚韻:“音音,跟我回家吧?!?p> 特么,池衍的聲音低沉卻悅耳,低音炮,真好聽。
就連陳恒一個鐵血硬漢聽后都感覺自己的耳朵要懷孕了。
.
楚韻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池衍漆黑深邃的雙眸猝不及防地撞進(jìn)她的視線里,驚得她連忙低下頭,沉默地往值班室外走。
音音。
只有家里人和要好的朋友才會叫她這個小名。
曾經(jīng)何時,池衍也這么親昵地喚她作音音。
不過一晃眼,都已經(jīng)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她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聽到池衍這么喊她。
顧景鑠瞥了一眼池衍,快步跟了上去,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
陳恒嘴角微微扯了扯,用“哥們兒,你有情況,我懂得。”的欠揍眼神看著池衍。
“人兒都走遠(yuǎn)了,再不追上去,小心她跟小鮮肉跑了?!?p> 池衍輕輕地嗤了一聲,揚(yáng)長而去。
我家池狗絕對喜歡楚韻。而且,兩個人之間肯定有故事。
——來自一個警察的直覺。
.
池衍那輛黑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和顧景鑠那輛灰色的阿斯頓馬丁之間只隔著一個空車位。
楚韻站在那個空車位的位置上,看著池衍走到顧景鑠的身邊,從他手里接過行李箱。
昏暗的路燈下,她只模模糊糊地看見池衍在接過行李箱的那一刻,側(cè)著臉,微微靠近顧景鑠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顧景鑠咬了咬后槽牙,臉上的慍色快速散去,緩緩向她走來。
池衍流利地轉(zhuǎn)過身,跟在顧景鑠的后面,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楚韻身上。
“楚韻,確定不用我送你嘛?”
咫尺距離,顧景鑠滿心擔(dān)心的話語順著深夜的微風(fēng)飄進(jìn)池衍的耳中。
如果剛才在值班室里,池衍不是叫她音音,而是喊她楚韻,那么這個時候她大概會繼續(xù)麻煩顧景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但是,就是池衍的那句“音音,跟我回家吧?!备淖兞艘磺小?p> “嗯,你早點(diǎn)兒回去休息吧?!背嵆櫨拌p笑了笑,“晚上真的特別謝謝你。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p> “楚韻,你跟我不需要這么客氣。好好休息。明晚見?!?p> “嗯。明晚見?!?p> 楚韻目送顧景鑠離開后,轉(zhuǎn)過身,池衍已經(jīng)將行李箱放進(jìn)車后箱,雙手插兜,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
在環(huán)球港地下停車場的拐角處,一個監(jiān)控盲區(qū),她和顧景鑠快速地?fù)Q了位置,等到狗仔跟上后才繼續(xù)開車,把他們引到空曠無人的車道上。
在市區(qū)主干道的拐角處,利用中間綠化帶的視線弱點(diǎn),她算準(zhǔn)了距離、時間和角度,巧妙地讓狗仔剮蹭到顧景鑠車的尾部,同時又確保雙方都毫發(fā)無損。
兩個拐角處,都是視線不佳的陰暗條件。
卻又都是有利于“狩獵”的極佳條件。
楚韻深諳這個定律,并在一個多小時以前將這個定律玩轉(zhuǎn)得游刃有余。
但是一個多小時后的現(xiàn)在,她卻從狩獵者搖身一變成了狩獵者眼中的獵物。
令她心生顫栗的狩獵者正是此時此刻溫柔似水地凝視著她的池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