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露的確陷入了絕境。
辛安知道她壓力很大,但還是低估了她所面對的困境。
這天下班出了公司,辛安意外的發(fā)現(xiàn),陳露那輛白色的奧迪竟然停在不遠處的街角。
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還有意無意的朝里面指指點點,因為那輛白車,竟然沐浴著黃昏的晚霞,當街一搖一搖的晃動起來。
辛安忍不住嘖嘖,
“這對兒野鴛鴦是復合了么?就算是車窗上貼了車膜,如此光天化日,也未免太過明目張膽了吧。唉,陳姐這也是被逼得快瘋了吧。趙杰那小子更不地道,這是準備以行善積德的名義,圓了自己的那個搖啊搖的夢想嗎?還有,他不是說這次和林一諾是認真的嗎?”
算了,去提醒一下這對兒奔放的情侶,還是應該到酒店里盡興吧,大不了房費由他這個看不下去的朋友出,至少也要到避人耳目的地方才行。
可是等走到近前,辛安才發(fā)覺情形不對。車里兩個人的動作也太過激烈了點,而且,那個副駕位上的男人,看背影并不是趙杰。他正用手掐著陳露的脖子把她按倒在駕駛位上。
辛安一驚,沖上去一把拽開了車門,順手就把掐陳露脖子的男人給揪了出來。
嘭,一拳上去,那個略顯單薄的男人來了個滿面桃花開。
男人想要逃跑,又被辛安從身后扼住脖頸,一個抱摔就放倒在地。
辛安還不解恨,抬腳就要猛踢那人的后背,卻被陳露從身后一把抱住,
“別,停手,辛安,你聽我說!”
辛安莫名想起了上次在“金碧輝煌”里,無法保護楊思卿的屈辱。他不顧陳露的阻攔,繼續(xù)掄拳砸了下去,陳露被他身體的沖勁帶倒,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哎呦!”女人的膝蓋磕在地上,瞬間擦破了白絨的褲子,就連里面的絲襪也一并擦破,辛安這才停下手上的動作,一邊攙扶起陳露,一邊迷惑不解,
“陳姐,這畜生都這樣對你了,你還這么護著他干嘛?”
陳露顯然還沒有從眼前應接不暇的突發(fā)狀況中完全清醒過來,也顧不得膝蓋的疼痛,用手拍打著褲子上的泥土,
“他,他是小鄭?!薄翱瓤瓤取?p> 剛才被這位叫小鄭的男人在車里撕扯了半天,不僅領口被他撕扯破了,脖子還被掐到快要窒息,剛一說話,陳露就忍不住猛的咳嗽起來。
辛安把她攙扶到車座上,轉身拎起地上的男人。
這男人用袖子抹掉了臉上的鼻血,直到此時,辛安才認出來,
“鄭哥?怎么是你?”
鄭哥,鄭春明。三十不到,號稱自營部里最忠厚老實的員工。這個五短身材的年輕人,其貌不揚,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比葛新財?shù)拇嬖诟羞€低。
但不可否認,他的履歷,光鮮的就像是一張燙金的喜帖,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出身書香門第,父母是知名高校的教授,本科念得是金城大學的金融專業(yè),碩士就讀美國賓州大學商科,據(jù)說還曾經有過華爾街的實習經歷。
和辛安那個寒酸的履歷比起來,這位沉默寡言的鄭哥簡直就是自帶光環(huán)的天之驕子。
如此優(yōu)秀的人才埋沒在老羅這樣的部門里,鄭春明常常有種龍游淺水遭蝦戲的感覺。他想不明白,為何以自己的履歷,還不如辛安這樣的土鱉吃的開。
不對,這土鱉在公司里那些女同事面前,總是如魚得水游刃有余,看他練得一身腱子肉,還和那些女同事們眉來眼去,肯定是個“鴨子”。
對,自己這是龍游淺水遭鴨戲。
鄭春明始終沒有意識到,正是自己一天到晚沉默不語,才是讓他丟掉光環(huán)的真正原因。
老羅甚至私下里覺得,這位連話都說不利索的老實人,怕不是有些心理障礙吧。
但是這位老實人對數(shù)字的敏感,以及做賬的能力,是遠超部門其他同事的。有些事情,老羅還不得不倚重他。
其實鄭春明的這種心理障礙,在當下許許多多優(yōu)秀的家庭里,并不少見。優(yōu)秀的父母生活在一個優(yōu)秀的階層里,往往對自己的子女會給予更高的期待。
望子成龍的兩位教授爹媽,從小對鄭春明的管教就格外的嚴厲。
同齡的孩子在玩泥巴的時候,鄭春明就開始拿著鉛筆頭學習數(shù)字和運算。
同齡的孩子在雨天折紙船的時候,鄭春明就開始跟著父母學習ABC,并且用英文對話。
同齡的孩子在談論奧特曼是怎么發(fā)出斯派修姆光線的時候,他已經被逼著開始背誦化學元素周期表,而且一本正經的對同伴們說,
“如果依托地球條件生存進化的生命,必須是以碳基生命為主。而且在陸地上的個體,以其骨骼強度和肌肉自重來考量,其強度不足以支撐起那種體型的存在……”
話不投機,兩重懵逼。
總之,他永遠與身邊的朋友們格格不入。在他眼中,身邊生活著一群傻X,而在他們眼中,他也是一個傻X。
漸漸的,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書本,作業(yè),公式和詩詞了。
不過,即使這樣的優(yōu)秀,在父母的眼中卻遠遠不夠,
“為什么這次不是滿分?”
“明明給你講過,你怎么還不會?”
“你要是有我們一半的水平,我們的臉也不至于被你丟成這樣!”
總之,鄭春明優(yōu)秀到沒有朋友。同時,又在父母口中,被責罵到無地自容。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最后,連找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都成了問題,這才被父母找人安置在了老羅的部門里。
辛安對這小子的了解,不過是他曾經給陳露做過暗樁。只是沒想到,這個傻X竟然瘋狂到了在大街上公然對一個女人動起手來。
“辛安,小鄭和我有點誤會。”陳露一邊捋著自己的脖子,一邊繼續(xù)勸阻辛安的憤怒。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安松開了鄭春明的領口,擋在陳露前面,質問這位沉默寡言的老實人。
“她,騙我錢!”
鄭春明似乎覺得自己比陳露還要委屈,哽咽著憋屈,幾乎說不出話來。用手背又去蹭了蹭嘴角的血跡,這一拳明明是辛安揍的,可是他那怨毒的眼神兒,卻始終死死的盯著辛安身后的陳露。
就算躲在辛安身后,那道惡毒的目光仍讓陳露心有余悸,但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兒,還是主動勸解這位老實人,
“小鄭,姐怎么會騙你的錢呢?姐真的是好心,想著有錢大家一起賺?!?p> “哼,你還想騙我?我已經給過你幾次機會了,這個月底,你要是還不還錢,我就,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說完,鄭春明狠狠的甩開辛安的膀子,扭頭大步流星的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辛安,呆呆地杵在原地。
聽到身后傳來引擎發(fā)動的聲音,他才回過神兒來,一頭跳進了陳露的車里。
陳露鐵青著臉,把音樂放到最大,一腳油門到底,車就像是離弦之箭,開始在馬路上飛奔起來。
車流中的穿梭,數(shù)次都是與旁邊的車輛擦身而過,辛安嚇得緊了緊安全帶,一只手不由得扣緊了車門上的扶手。
他甚至開始琢磨,這奧迪的安全氣囊會從哪個地方彈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