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詠知這青衣漢子已擺脫不掉,便索性調轉身,展開“瀟湘劍法”放手一戰(zhàn)。
這些年楊詠的武功又精進不少。手中玉蕭不僅劍招凌厲,而且還兼具點穴镢的諸般變化,施展開來挾、穿、點、刺變幻無窮。不過他一口氣疾攻了二三十招,對手的一柄藥鋤卻始終封得是滴水不漏,絲毫不見有甚破綻。隨著他這口氣緩得一緩,青衣人一聲厲嘯,手中藥鋤竟也開始反擊。兩人輾轉騰挪,蕭來鋤往,直到斗過了百招,始終卻還是平分秋色,未見高下。
楊詠見戰(zhàn)他不下,心中不免焦灼。暗討:這人的武功比那牛金牛和鬼金羊又要高出一籌,不知是八大弟子中的哪個。今日要想脫困,勢必將此人拿下。如此看來,不用奇招已是不行。心念至此,身法倏忽一變,隨著身形起伏,手中玉蕭揮揮灑灑。雖然出的還是劍招,但與方才的招法已是大相徑庭,就有如臨空寫字一般。
楊詠所料不錯,這使藥鋤的青衣漢子,便是落花洞主的五徒弟亢金龍,而他與老大角木蛟正是這八大弟子中武功最強的兩個。原本他與楊詠相比,武功也僅是略遜一籌。兩人要分出勝負,沒有個兩三百招,那是絕無可能??扇缃駰钤佂蝗皇钩鲞@奇特的劍法,亢金龍卻是全無準備,霎時間兩人攻守平衡的局勢便被打破。因楊詠這劍招太過特別,亢金龍一時摸不清頭緒,情急之中,只能是全取守勢一味死守。
楊詠眼見占了上風,更是得勢不饒人。玉蕭揮灑指點,招法似水銀瀉地,絕不留給對手留有反擊的機會。他的這路劍法,雖然脫胎于“瀟湘劍法”,但其實已可稱得上是一門自創(chuàng)的武功。這是他在近十年當中,以“瀟湘劍式”作根基,觀摩古碑帖,最終借十一幅古帖的筆勢,創(chuàng)出的一種“劍書”。
這路劍法就好似憑空臨帖,一招一式,或是單字,或是成句。時而似行書,靈動飄逸,時而像狂草,恣意放縱,時而卻又如正楷,法度森嚴刀劈斧鑿。要想厘清這劍法的脈絡,不但要有高強的武功,更須具備極深的書法功底??航瘕堄帜挠羞@能耐,故而十幾招一過,便已被楊詠殺得手忙腳亂,被動異常。
就在此時,便聽轟然一響,打斗中的眾人頓覺身子一顫。眼光掃及處,只見那落花洞主與無相驟然一分,搖搖晃晃退后兩丈。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后,啞著嗓子吼道:“好個和尚,真有你的,咱們走著瞧!”叫聲才落,便又嘔出兩大口血。緊跟著卻嘶吼一聲:“走了!”竟是撇下門人弟子,率先朝山上林子里竄去。
落花洞主負傷而走,落洞門諸弟子登時亂了陣腳。與楊詠打斗的亢金龍本已難支,見此更是心荊大亂,一時招法間漏洞畢現。而此刻適逢楊詠使出創(chuàng)自張旭狂草《肚痛帖》中的一式“如何為計”,就見玉蕭忽大忽小連畫數個不規(guī)則的圓圈,將他手中藥鋤蕩開后,猛然以枯筆直劈而下。就聽亢金龍一聲慘叫,持藥鋤的右臂,竟被從肩膀處瞬間斬下!
刀劍斬人臂膀不足為奇,可楊詠以一支玉簫便將亢金龍右臂斬下,足可見他功力之深,招法之凌厲。
亢金龍面如死灰,身體搖搖欲墜,尚未摔倒,楊詠玉蕭一挺,已“噗”地戳在他心窩??航瘕埡韲抵邪l(fā)一聲怪響,雙眼突出眶外,仰面朝天直挺挺倒下。
這邊楊詠剛剛結果了亢金龍,另一邊又傳砰砰兩響。羅漢堂首座悟本也將一白衣漢子,打得口鼻噴血,一命歸西。
場上風云突變,落洞門弟子雖然人數占優(yōu),可瞬間已被唬破了膽子。余下眾人頓時齊發(fā)聲喊,撇下少林諸僧,轉身朝著落花洞主遁去的方向沒命逃去,眨眼工夫便走了個干凈。
看見敵人退去,楊詠等人長吁口氣。怎知眾人一轉過身,卻同又大驚失色。就見方才矗立當地的無相,早已跌坐地上。不但面黑如墨,口鼻中亦在汩汩涌出黑血。
楊詠、悟本急忙搶上。卻聽無相自牙縫間擠出幾字:“都別碰我?!睏钤伌篑?,忙道聲:“大師無妨。”將雙手用衣襟裹好,小心翼翼撥開他僧袍。只見一個漆黑的掌印赫然印在無相胸口,而黑氣業(yè)已自掌印向周圍蔓延開來。
楊詠等人倒吸口冷氣。無相卻是慘然一笑,喃喃道:“已無藥可救,還須煩勞大伙兒,送我回少林?!痹捯粢宦洌艘殃H目倒下。
原來,這無相大師與落花洞主拼斗多時,若論武功,兩人本該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纱朔瑹o相中毒在先,一番惡斗,初時運功出招未見大礙,但時候一久,被他逼在掌心的劇毒重又散開。兩百招過后便已感到內息不暢,丹田氣亦是運轉遲滯時有斷續(xù)。他明白這是中毒所致,眼看著又斗百招,落花洞主的一雙毒掌,對自己壓迫愈來愈重。情知照此下去,自己勢必要不敵。而自己一敗,其他人更是難逃此人毒手。想到此處,不由得把心一橫,生出與敵同歸于盡的念頭。幾招過后,賣個破綻,引得對手掌擊自己胸口。就在敵人手掌觸及自身的瞬間,突地施出少林絕學“韋陀杵”,奮力一擊,重創(chuàng)了敵手。只是自己雖然一擊得手,可胸口亦遭毒掌擊中,此刻已再難支撐。
眾人大驚。楊詠、悟本急將他扶起,以內力徐徐注入他體內。少頃,無相的雙眼才稍稍撐開個縫隙,氣若游絲般吐出幾字:“回少林,找無方師兄?!闭f罷,雙眼便又合上。
楊詠、悟本眼見經此一役,雖然擊退了敵人,重創(chuàng)落花洞主,又斃其門下三名弟子??勺约哼@邊的十九名少林僧人,卻也是四死七傷,損失慘重。況且這受傷的七人,無相已是命懸一線,其余六人中毒亦深,能否支撐得住亦未可知。眼下即刻返回少林,也只能是唯一的辦法。是以他倆不敢再耽擱,叫人草草掩埋了逝者的尸身,護著無相等人,上馬馳向了少林。
入夜的少林寺一片靜寂,唯有達摩院還閃動著幾點零星燈火。無方盤膝坐在蒲團,忽然有陣風自窗口吹入,一只紅燭閃了幾閃便即熄滅。無方身子一震,啟開微闔的雙眼,問身后侍立的小沙彌道:“現在是幾時了?”“太師伯,已過了子時?!毙∩硰浫嘀劬氐?。
無方點點頭,起身道:“好了,你去歇了罷。”小沙彌應了一聲剛想轉身,卻見無方忽地眉毛一揚,道:“悟真,是你來了么?”小沙彌一愣,不知無方何出此言。只是他尚在疑惑,就聽達摩院外,悟真的聲音已傳來:“是,師叔”。
小沙彌吃了一驚,暗討:太師伯當真是神了,悟真師伯尚在院外,就能知道是他,我可是連丁點的聲音也沒聽到。正驚嘆間,悟真已從大門走了進來。
無方揮手遣退小沙彌,沖悟真道:“怎么,你也沒睡?”“是,師叔。不知怎地,弟子晚間只覺心神不寧,無論做甚么功課,都沒法靜下心來。這會兒見師叔這邊還亮著燈,便想過來請教”悟真合十道。
“唔,想不到你也有此感受,”無方皺皺眉道,“老衲亦是心中煩亂的很?!闭f到這里,忽然驀地一驚,道:“該不是無相師弟他們……”隨即又道:“老衲還是欠些考慮。既然那天楊莊主說了,落洞門的‘天花毒陣’可抵千軍萬馬。我少林僅派無相師弟帶十八羅漢前去,只怕還是有些太過輕敵”。
“那‘天花毒陣’真有那么厲害,該不會是楊莊主言過其實了罷?”悟真多少還是有些不信。“非也,”無方搖搖頭道,“武功上面,我倒是不太擔心。可你要知道,這班‘鬼域’中人,最擅長的卻是用毒。倘若在你毫無防備之時,便以毒攻。羅漢陣再強,也難免不受暗算”。
“若是這樣,咱們該再派些幫手過去。”悟真不禁說道?!叭缃衲愦秸勺〕?,此事便由你定?!睙o方點頭道?!昂?,我看就派菩提院二十四僧過去。有‘菩提刀陣’相助,我想就算敵手再強,無相師叔他們亦不愁應付。”悟真想了想道?!昂?,如此甚好。”無方松口氣道。
“那弟子這就知會他們,天一亮便動身。”悟真見無方點頭應允,說過這句便轉身出屋。只是他剛走幾步,卻忽地停下,側耳細聽起來。果然一聽之下,便覺似有馬蹄聲,從山下隱隱傳來。雖然騎馬人距少林寺還有幾里的路程,但此時夜深人靜,以他的耳力,卻已能聽得清楚。
這時,悟真聽身后衣帶聲響。正欲扭頭,便聽無方的聲音道:“有人來了。聽聲音想是奔少林來的,咱們快去前面看看?!憋@然他在屋中也聽到了馬蹄聲響。
兩人快步朝山門走去,巡夜的僧人見了趕忙迎上。待眾僧來到前院,遠處的馬蹄聲也越來越清晰,已可聽出是有十幾騎奔了過來。
無方忽然面色一變,道:“快開山門?!贝介T打開后,無方當先跨出門外。就見月光下遠處的路上,十幾騎正朝著少林寺飛奔而來。一看騎馬人裝束,無方失聲叫道:“哎呀!”而他身旁的悟真身形一晃,已箭一般沖來人掠去。
星夜趕來少林寺的,自然是楊詠這班人。這時他一馬當先奔在最前,一見疾速掠來的悟真,頓時高聲叫道:“大師,快些救人”!
藥王院里燈火通明,無相等七名受傷的少林僧,躺在榻上。無方命人取來“大還丹”,給這七人服下。不一刻,除無相之外的六人已是痛楚大減。見此,藥王院內功力較高的幾名僧人,便上前以內力助他們驅毒。
幾人將解毒的藥散涂于雙手,運內力將藥從肌膚迫入中毒者的體內。漸漸地這六人的面色開始由青轉紅,頭頂騰起裊裊白氣,中毒處如墨的膚色也在越變越淡。眾人見了大感寬慰,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這幾人起碼是沒有了性命之虞??纱碎g唯有無相,既中劇毒,又受重傷。若非他內功修為極高,只怕早挨不到此時?!按筮€丹”服下良久,他才發(fā)出一聲低吟。無方見了,忙俯身湊近他耳邊,輕聲喚道:“師弟醒來”。
待他喚到第三聲時,無相才微微地啟開雙眼。見是無方,嘴唇顫抖了幾下,以微弱聲音道:“師兄,我回來了?!睙o方忙道:“師弟忍耐片刻,我來助你療傷。”無相聽了,微微搖頭道:“我的奇經八脈已被那廝震斷,臟腑亦中奇毒。就算達摩祖師在世,也是無計可施。師兄就不必枉耗功力了”。
無方在他未醒時便已替他查看過脈象,因而知他所言非虛。當下不由得痛心疾首,道:“都怪我一時大意,考慮不周全,才叫師弟遭其暗算?!薄皫熜秩f不可自責……”無相情緒忽地激動起來。只是剛說到一半,一口黑血又自口中噴出。無方出手如風,以“金剛指”連點他心口幾處大穴,方才止住他嘔血。
無相喘息幾口,沖無方笑笑,道:“好在那廝胸口,也遭我‘韋陀杵’重擊。沒有個一年半載,絕難復原。此事……師兄或可從長計議……”議字出口,笑容忽然僵在臉上。待無方驚覺,這一代少林高僧無相大師,已然圓寂。
無方心中大慟,口中連喚“師弟”,兩行熱淚已不自禁地從眼眶中涌出。眼見似無方這般得道高僧,也無法抑住心中悲痛,周遭眾少林弟子更是悲聲一片,齊聲痛哭。而楊詠亦是以拳擊掌,頓足垂淚。
接下來的幾日,無方大師親自主持,少林寺全寺上下為無相大師做法超度。并在少林寺塔林造七級浮屠,安放大師靈骨。
無相大師雖得安息,楊詠卻實難解開心中的郁結。他不想自己此番少林之行,竟累得高僧為惡人所害。雖說那落花洞主已遭重創(chuàng),短時間內難再為害世間??山K究是未能斬草除根,依舊留有后患。顯然與落洞門這一戰(zhàn),是得不償失難遂人愿。
這一日,他心中仍感煩悶,便獨自出了寺門,想到寺后的林中散心。只是還未走出多遠,卻聽身后有人追來,繼而便聽來人喊道:“楊莊主,無方師伯請您過去”。
楊詠見追來的是知客僧悟能,又聽無方要見他,當下二話不說便返身回寺。待他來到達摩院無方的住處,見悟真、悟本等人也都候在那里。一見他進來,悟真旋即說道:“楊莊主,方丈有書信捎來。因事關要緊,師叔便想請您過來,一道商議”。
“哦,是方丈有了消息?”楊詠眼睛一亮道?!鞍?,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丈他們在廬山,也遇到了麻煩?!币宦犓f話,無方頓時嘆一聲道。
“怎么?”楊詠心中一凜。無方卻緊跟著又道:“前些日子曾跟莊主簡要提過,方丈和何老幫主他們是因為‘帝師’一事,趕去了廬山?!薄安诲e?!睏钤侟c點頭道??此c頭,無方苦笑聲道:“他們確實見到了那‘帝師’,因這人囂張至極,方丈迫不得已,只得與他以武力相見。嘿嘿,怎想一戰(zhàn)之下,方丈卻是敗了”!
“甚么?!”楊詠聞言大驚。他萬沒料到,無言會敗給此人。正驚詫間,便聽無方又道:“那日這‘帝師’取勝后,本還想與何老幫主交手,怎知卻忽然被寧王的手下叫走。何老幫主上前攔阻,不想卻被他一招震退。在場之人竟是無一人能攔得住他?!彪S即搖頭嘆息:“想不到此人的武功,真就是高得匪夷所思?!睏钤侒@得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那后來如何”?
“那‘帝師’走后,方丈與何老幫主這班人只道他很快就會回來。情不得已下商定,若他還要一味示強,則只能不按武林規(guī)矩,合眾人之力與他一戰(zhàn)。只是他們等了大半個月過去,卻再沒了此人的消息。正當他們以為‘帝師’不會再來時,卻突然又收到了他下的戰(zhàn)書!”無方接著說道。
說到此處,無方忽又苦笑一下,道:“他們沒想到,這個‘帝師’也是極具心機之人,料到了他們會合力來對付他一個。因而在戰(zhàn)書當中,竟是搶先提出,要與方丈這邊的各路豪杰以門派劃分,一對一公平對決。倘若有人能勝他,他便就此作罷,但若輸給了他,這些門派則再不可插手此事。如此一來,與他這一戰(zhàn)便成了關乎門派聲譽之戰(zhàn),而各門各派便也只能是各自為戰(zhàn)了”。
“嘿,這‘帝師’好是刁滑!”楊詠憤憤道,“那方丈他們又是如何打算?”“方丈他們思量再三,均覺沒有取勝的把握。所以便遣人回來,想叫老衲去試上一試。”無方手撫胡須,緩緩說道。
“那大師的意思是?”楊詠眼望著無方問道?!袄像恼胪f主商量,”無方看著他道,“本來無相師弟為惡人所害,少林上下亦想盡快將這班‘鬼域’惡徒繩之以法。只是又想,那落花洞主既然已被重創(chuàng),照無相師弟所講,一年半載之內難再為禍世間。故而便想將此事暫時緩緩,待先了結了‘帝師’這樁事情,而后再做計較。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楊詠深知無方所言不差。那落花洞主遭無相重創(chuàng),其門徒一時間肯定不敢再興風作浪。是以眼下最當緊的,的確是這“帝師”的挑戰(zhàn)。故而他一聽無方說罷,當即便道:“大師所言甚是,楊某全聽大師吩咐”。
“多謝莊主體諒,那老衲便先去廬山走上一遭?!睙o方沖楊詠合十說道。“楊某愿陪大師同去。”楊詠忙道。“也好,莊主同何老幫主是多年的老友,此番同仇敵愾,亦是莫大的緣分。老衲便與莊主同去?!睙o方稍加思索,頷首說道。
次日,無方和楊詠起程上路。悟真等弟子知無方已八旬高齡,本想叫他多帶些人去??伤呛且恍Γ溃骸袄虾蜕杏植皇侨ゴ蛉杭?,帶恁多人做甚?!闭f罷,便只帶兩個小沙彌,上馬去了。
幾天過后,無方和楊詠一行來到漢陽府的長江渡口。打算在此乘船,經由水路前往九江。因渡船載不下馬匹,故而這幾人便將馬匹寄存在渡口,徒步登船。
就在船家既將解纜開船之際,楊詠忽聽無方“咦”了一聲,道:“這兩個年輕人好生了得?!睏钤佉徽?,回頭順著無方的目光望去。就見江邊正走來一男一女兩個青年,男子二十六七的年紀,一身灰布衣褲,膚色黝黑,相貌并沒有太過特別之處。而他身邊女子,看年歲也就二十出頭,雖是青衣素裙,但卻長得清麗脫俗,叫人過眼難忘。
他聽無方出聲稱贊,當下便留意觀察,見這二人正走向一條泊著的小船。因船距岸邊較遠,所以船頭搭著條長長的跳板。這時那船正隨著江邊的涌浪上下起伏,常人此時走上跳板,必定會左搖右晃,舉步維艱。可他見這兩個年輕人卻是如履平地,走得四平八穩(wěn)。登時心中豁然,知這兩人是身有武功。只是到底如何了得,一時卻無從得見。
這時候,就聽無方又道:“莊主可瞧見那兩個年輕人了?”“是,大師?!睏钤伝氐?。聽他說話語氣,無方頓時笑笑,道:“莊主想來沒有看到,剛才發(fā)生了甚么?!薄芭?,甚么事?”楊詠一聽忙問。
無方朝遠處??康囊粭l江船悄然一指,道:“方才老衲無意中向那邊一瞥,恰巧看見那船上有個小孩正失足朝江里跌落。怎知老衲還未及反應,那小姑娘便已從岸邊一掠過去,在孩子落水前將他一手拎起?!薄芭??”楊詠甚感意外,不禁低呼了一聲。
無方手撫胡須接著又道:“就在小姑娘快要落到江面的一剎那,那后生憑空丟過一條繩索,手法和勁道端得是恰到好處。小姑娘抬手接了,足尖僅在江面點得一點,便借著后生回扯的力道,重又掠回岸上。而在經過那條船的時候,還將小孩放回了原處。嘿嘿,這一切都在瞬間發(fā)生,若非老衲這一瞥,周遭居然就沒人察覺?!薄鞍パ?,有這等事!”楊詠這回可是著實吃了一驚。
“嘿,當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方才小姑娘露的那手輕功,老衲可是自愧弗如。就是那后生拋拉繩索的功夫,老衲在這個年紀,也是做不來的?!睙o方遙望著遠處已登船的兩人,不無感慨地說道。
聽他這樣說了,楊詠禁不住又抬眼望向那兩人。待他仔仔細細打量過幾眼后,頭腦中突地念頭一閃,脫口說道:“難道是他倆?可又……又怎會恁巧”?
“是誰?”無方愕然?!按髱熆煞裼浀?,楊某說過,曾聽風雷幫的何闖幫主講,胡護法在獨山湖見到兩個極不簡單的年輕人?”楊詠提示他道。
“哦,那是大有可能?!币宦犨@話,無方頓時恍然。
“只是……若這兩人是神木教門下,又怎會去管那孩童?”楊詠搖著頭,心中似有不解。
“阿彌陀佛,莊主大可不必糾結于此,”無方這時忽地宣了聲佛號道,“正所謂世事無常,世間的是非善惡,又豈是一兩句話便能說得清楚。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有時候,耳聽未必是虛,眼見亦未必為實。這神木教到底是正是邪,老衲也正想弄個明白。待會過了‘帝師’,若這把老骨頭還在,老衲倒是很想去見見那神木教主。”“大師所言極是。有大師出面振臂一呼,天下武林必會群起響應,又何懼他甚么教主、洞主?!睏钤侀L舒口氣道。
“客官小心,咱可要開船了?!彪S著船家的一聲喊,無方等人乘坐的渡船解纜離岸。而此時,載著那兩個青年的小船,已先于他們向長江下游駛去。
無方和楊詠猜得不錯,這兩個青年正是項韋和伊瑤。他倆離了風雷幫的總舵,自開封一路趕來漢陽江邊。原本在離開西安的時候,鮑明曾暗中傳信他們。說已收到教主回音,教主現在南昌,正欲前往廬山,也命他們趕去廬山會合。他倆與梁戈同行,正不知該找個甚么籍口分開。無意中卻撞見何闖這檔事,給了他倆走脫的機會。
這會兒已值盛夏時節(jié),漢陽一帶的天氣悶熱異常??纱薪?,因有江風吹過,反倒讓人覺不出多熱。伊瑤站在船頭,伴著習習微風,眼望滔滔江水,心中忽然感到無比的暢快。她迎著濕潤的江風,剛深吸幾口氣,卻聽項韋在身后悄聲說道:“表妹”。
為了掩人耳目,兩人一路上,一直以表兄妹相稱??蛇@回一聽項韋叫她,伊瑤卻是把臉一板,回頭冷冷道:“怎么,還叫上癮了么?”“啊,這……”項韋猝不及防,登時張口結舌愣在了當地。
其實他是不知,伊瑤的心里,早就對他沒了惡感。只是偶爾想起他從前的“惡行”,難免還會暗中咒罵幾句。而此時此刻,僅僅是因為被他擾到,才想板起臉戲弄他一下。不過眼見他滿臉尷尬地杵在那里,終又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有話快說,有那啥快放”。
見她又露笑臉,項韋才松一口氣。忙不迭擠出笑臉,道:“啊,我是想說,您老……您老方才救人那一下,當真是帥得要命。只不過……”“不過甚么?”伊瑤翻他一眼道?!安贿^……這一下卻被人瞧在眼里,露了咱倆的底細?!表楉f眨眨眼道。
“甚么人?”伊瑤皺起眉道。原來,方才她一心只顧著救人,并未似項韋那般眼觀六路。回到岸上她見周遭并無異樣,便也只道是沒人看見。不想這電光火石間的一幕,卻未能逃過無方的雙眼。
項韋側過臉,朝后努努嘴,道:“后面那條船上,有個老和尚好像很不簡單。方才咱倆那一下,全被他看在眼里??伤退茮]事人一般,只對身邊的青衣老者私語了幾句。那青衣老者聽后便朝咱們這邊瞅了幾眼,我假作不知,而他也沒有聲張。只是后來他倆又說些甚么,我就猜不出了”。
伊瑤聽他說完,又皺皺眉,哼一聲道:“他與咱相安無事便罷。若不然,管他簡單不簡單,我的玉錐可不認人?!薄澳鞘牵鞘??!表楉f一臉的諂媚,點頭哈腰回道。伊瑤被他逗樂,扭過頭不再看他。
這會兒工夫,江上的風向起了變化,自他們背后向下游吹去。船家一見,趕忙扯起了船帆,小船被風一吹便駛得更快。又過一會兒,伊瑤聽船側有浪花飛濺的聲音。她扭頭一瞅,只見有條船從后面趕了上來。待兩船一錯,卻見那條船的舷側正有個老和尚在沖她微笑點頭。她見這老僧白眉白須,長相甚是慈祥,不由得也報以一笑。只是轉瞬又見,老僧的身旁還站著個六旬上下的青衣文士,登時曉得這便是項韋說的那兩人。想來這是人家船大帆大的緣故,船借風勢自然比他們駛得更快。
她見青衣老者神情肅穆,便也斂住了笑容。兩船一錯而過,還未出湖廣,便已不見了前船的影子。
船行一夜,直到第二天午時,才靠上潯陽碼頭。還未及上岸,項韋忽地一拽伊瑤衣袖,朝前邊使了個眼色。伊瑤抬眼看時,就見不遠處的岸邊,正泊著那老僧與青衣老者的座船。不禁心中暗道:嗯,敢情這兩人也來了九江,不知他們是不是也要去廬山?這一僧一俗看樣子都非常人,再要遇到還是多加小心為好。她行走江湖多年,心中比常人自然要多些提防。
兩人在岸邊雇了輛馬車,一路奔著廬山駛去,快天黑才趕到廬山腳下。因未見教中的暗號標記,兩人知道教主等人尚未到來,是以便在附近尋了個莊戶人家,想要借住上一宿。當地民風本就淳樸,莊戶人則更是爽快。見兩個年輕人前來投宿,沒怎么多問便叫他倆留下。
兩人住下后不久,便聽進莊的路上又響起了人聲。起初他倆還以為是晚歸的村民,可等走近些后,才聽那群人的口中,居然是在說些江湖上的事情。兩人細聽之下,竟然聽到是甚么“帝師”在向包括少林在內的諸多門派下書挑戰(zhàn),而且這一戰(zhàn)的時間就定在了次日晌午,地點則在廬山的五老峰下。
他倆自然曉得“帝師”的名號,只不過也如無方等人一般,對此人的年齡多感困惑。心道:這“帝師”若還健在,豈不要有兩百多歲,多半是他人假冒。可再一想,這人竟敢向少林等門派挑戰(zhàn),立時便又來了興致。繼而忽地恍然悟道:教主此番前來廬山,看來為的就是此事。一想到此處,兩人恨不得當下便隨這些人趕去五老峰下。
又過一會兒,村莊里陸陸續(xù)續(xù)又到了好多的江湖人物。這些人顯然也是看天色已晚,想要在村中借宿。只是這村里的莊戶人雖然好客,可也架不住來人太多。天未黑透,村里便已聚集了二三百號的江湖中人,直把這些村民弄得是叫苦不迭。
好在這班江湖豪客只住一晚,第二天天剛微亮,便已起身往五老峰下趕去。項韋和伊瑤跟在亂哄哄的人群后面,不到巳時就已來到五老峰下。他倆遠遠地看見,山峰下的一片空地上已經站了些人,看裝束全都一模一樣,想來應是來自同一幫派。而這些人的前面還站有五人,穿著打扮卻不相同,看樣子當是這群人的領頭者。項韋和伊瑤朝這五人細一打量,忽然發(fā)現在最中間那人左右手邊上站著的,竟是他倆在紫金山上見到,與高泰交手的那兩人。那使鬼頭刀的,因被高泰扯掉了一只耳朵,此刻頭上依然還裹著白布。
這時候,便聽那些武林中人已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其中一個道:“嘿,你瞧,‘贛中五雄’全都來了。看來寧王這回,可是真的要大動干戈了?!薄扒校M中五雄’又算甚么。若沒寧王撐腰,早不知已死了幾回。瞧見沒有,那老二的頭上還帶著傷呢。”有一人撇撇嘴道?!澳鞘?,聽說這五個人加起來,都敵不過人家那‘帝師’的一根手指頭去?!庇忠蝗瞬逶挼?。
項韋、伊瑤聽了,方才知道,這二人該是甚么“贛中五雄”里的兩個。而聽了最后這人的說法,卻對那“帝師”愈發(fā)地感到好奇。
這工夫,忽然聽到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嚷道:“來了,來了。大伙兒快看!”人們順著這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有十幾個人,正自他們的來路方向,朝這里快步走來。這群人當先的一個,著一襲黃衫。而身后的十來人,卻都是一身素縞,就好像在為誰披麻戴孝一般。那“贛中五雄”打頭的一見,忙迎著奔去。沖那黃衫人滿臉堆笑,道:“卜先生,您老這么早就來了”。
黃衫人哼了一聲。環(huán)顧眼周邊,道:“怎么,少林那邊還沒有人來么?”“呵呵,那些個和尚或許還有些自知之明,恐怕是不敢來應戰(zhàn)了?!边@人一臉討好地說道?!昂吆?,若是那樣,可就無趣得緊了。時辰未到,咱就再等他一會兒。”黃衫人冷笑一聲道。
項韋和伊瑤此刻正站在人群后的山坡上面,是以看得很是真切。他倆見此,不禁暗討:難道這黃衫人就是那“帝師”?可這人看起來也就五十多歲,若他真有恁大本領,為何卻偏要冒“帝師”之名?他倆見了這人的真容,自然更加不信,這就是那“乾坤七絕”里的“帝師”。
眼看著午時將近,人群當中又有人喊了起來:“來了,這回來了!”果然他的喊聲未落,人們便已看到,通向這里的路上正有群人在大步趕來。這些人中大都是僧侶,只有少數幾個是俗家裝扮。伊瑤眼尖,瞬時便已發(fā)現,那船上的老僧和青衣文士赫然便在其中。而項韋更是在這兩個人的身旁,看見了熊君立與張三。
伊瑤心下暗道:這老和尚原來是少林寺的,難怪恁不簡單。如此看來,那青衣老者也該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她心中這般想法,項韋卻是另有一番心思,暗討:嘿,想不到張老爺子也跑來湊熱鬧,今天該是有的看了。
他倆心中想著,這群人卻已走到了場上。那黃衫人一見,頓時打個哈哈。沖著這群人中的一個老僧,道:“方丈,可是又請來了甚么救兵”?
“呵呵,”一聽這話,那老僧坦然一笑道,“老衲既然不敵施主,而施主又一再相逼。為了少林幾百年的聲譽,便只好請無方師兄來出面主持了?!彼脑捯綦m然不高,可“無方”二字聽在眾人耳中,卻是非同凡響。登時引得在場群雄,是一陣的轟動。
項韋和伊瑤二人,聽了這話,自然也是大吃一驚。他倆一來沒有想到,這說話的老僧便是少林方丈無言。二來更沒想到,聽他話的意思,他竟然已敗在這“帝師”的手下。而眼見無言請出那船上的老僧,他倆這才曉得,這個白須白眉面目慈祥的老和尚,居然就是尊為“少林三無”之首的無方大師。
聽這老僧就是無方,“帝師”立時眉毛一挑,眼中精光大現。他叫道:“妙極,妙極,能與達摩院首座較技,卜某也算不虛此行?!彼m然狂妄,但此刻聽到無方親臨,自然也難掩心中的興奮,就連說話的口氣亦客氣了許多。
“維護我少林百年聲譽,老衲自是責無旁貸。既然方丈有此重托,老衲但凡有口氣在,便當聽憑差遣?!睙o方沖無言合十一揖,進而又轉向“帝師”道:“老衲知閣下是這一代‘帝師’。但不曉得,閣下可否將大號告人?”無方聽這“帝師”自稱卜某,便趁此問詢起他的名姓。
“卜某的大號喚作天石。”“帝師”稍一定奪,便即昂首說道。在這少林高僧面前,他終還是道出了本名。而直到此時,除卻“贛中五雄”那幫人,在場眾人方才知曉,這“帝師”的真名是叫作卜天石。
“哦,原來是卜先生,幸會幸會?!睙o方微微頷首,繼而和顏又道:“那今日怎么個比法,還請先生劃出道來?!彼牊o言講過先前的經歷,知道此事已無回旋余地。便索性不再浪費口舌,直截了當切入了正題。
“呵呵,大師倒是爽快得很。”“帝師”卜天石未想到無方張口便直入主題。稍稍一怔后,道:“原本卜某只想與大師這邊的幾位頂尖人物來做一了斷??珊髞硐胂?,如此一來似乎又少了些樂趣?!闭f到這里,扭頭掃一眼身后那些白衣人。回過頭又道:“恰巧卜某有幾個家奴,也想籍此來會一會天下成名的人物。想看看而今普天之下,究竟還能有幾人,可稱得上英雄!”他這話說得狂妄至極。此話一出,在場群雄頓時一片嘩然。
“好個姓卜的,休要猖狂!你道天下英雄,真的懼了你不成!”熊君立再也按捺不住,沖出人群高聲怒喝。
“哼哼,閣下自覺算得英雄?那就報個名上來?!辈诽焓侵幸缓?,一臉蔑視道。
“某家鐵鷹門熊君立,今天就來與你斗上一斗!”熊君立沖他怒目而視。他見識過卜天石的武功,知道自己決非敵手。可如今怒火中燒,心想:今兒個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撕你幾塊肉下來。
“哈,好像聽過這名字,”卜天石輕蔑一笑道,“也好。李丁,你來與他過上幾招?!闭f著一招手,身后立時有個身材瘦高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
熊君立抬眼一看,就見這人身著素縞,左手持一柄烏鞘長劍,面上渾無表情,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他幾步走到熊君立面前,道:“熊掌門,咱倆比劃比劃?!敝蟛淮嘶卦?,右手握住劍柄,嚓地將長劍抽出。劍一出鞘,熊君立頓覺一股寒意撲面襲來。不由得心中一凜,暗道:好一柄利器!
這時,只見這人左手將劍鞘往地下一擲,嗤地一聲輕響,劍鞘立時有半尺左右沒入了土中。一見他這手內勁,熊君立又是暗自一驚。心道:這人看來還真是個高手。
“既然熊掌門要打頭陣,老衲在此先行謝過。只是還請掌門人多加小心?!睙o方深知熊君立的脾氣,見兩人都已下場,便知這一戰(zhàn)在所難免。當下出言提醒,叫他不可大意。
熊君立雖說性情火爆,可畢竟也是久經戰(zhàn)陣的老江湖。此刻一見這人露的這手,心中自然已不敢輕視。
這會兒,就聽白衣人又道:“在下使劍,閣下使甚么兵器?!薄昂伲苣硰牟挥蒙趺幢?。行走江湖,全憑的這雙手爪。你只管放招過來便是?!毙芫⒔乜谡f道。
眼看這兩人動手在即,項韋忽然湊近伊瑤,小聲道:“你猜他倆誰贏?”伊瑤稍加思索,道:“這姓熊的名氣雖大,可年歲也大了,我看時候久了多半會輸?!表楉f聽了嘿嘿一笑。而這工夫,就聽那叫李丁的白衣人,已叫聲:“小心了?!遍L劍一挺,劍光似長虹貫日,直刺熊君立的胸口。
熊君立見這一劍來得迅疾無比,當下身形急轉,長劍頓時貼胸劃過。那李丁見他躲過,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翻,回劍斬向他脖頸。熊君立低頭閃過,右手“鷹爪手”迅即刁向李丁手肘。李丁右手撤劍,左掌吐出,擊他面門。熊君立揮臂一格,兩人身子一震,各退兩步。只是不待身體站穩(wěn),李丁長劍一抖,又已自腋下穿出,刺向熊君立肋下。熊君立身形陡然一躍,如大鳥般騰空而起。避過這劍后,手爪直取李丁頂門。李丁左手格開,右手揮劍反撩。熊君立凌空倒翻一個筋斗,足尖又踢他手腕。李丁身形后躍,長劍卻連挽三個劍花,削向熊君立的小腿。熊君立嘿地一叫,身體自空中橫向滾開四尺,李丁連斬的三劍便都落空。
兩人交手,這幾下如兔起鶻落,都是在瞬間發(fā)生。直看得那班專程趕來的江湖豪客目眩神馳,全然忘記了他倆是在生死相搏,剛剛交換過的那幾招,實在都是險到了極點。
別看熊君立身材魁偉,可輕功卻恁是不俗,“大力鷹爪手”施展開來,凌空撲擊端得是好不凌厲。而那白衣人李丁亦不簡單,一柄長劍,劍隨身走,劍光如匹練,招招取向熊君立周身要害。
又看幾招,卻見觀戰(zhàn)的楊詠,忽地眉頭一皺,道:“這是‘點蒼劍法’!”“哦,何以見得?”無方忙問。無方雖說身在達摩院,熟知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可這會兒卻沒能看出李丁的武功路數。但他知道楊詠是用劍的大行家,所說定不會錯,故而才發(fā)此一問。這時,便聽楊詠又道:“這人劍法雖與現下點蒼派的劍法有所不同,可劍意卻別無二致。施展開來,也比如今的‘點蒼劍法’要高明了許多”。
“哦,難道說點蒼派還有甚么旁支?”無言這時接話道。“未曾聽說,”楊詠搖搖頭道,“況且就這李丁的劍法來講,似乎還要在現今的點蒼掌門顧青煙之上。莫不成是點蒼派有甚么失傳的劍譜,落在了旁人手上”。
聽過這話,無方略一沉吟,驀地想起一事。脫口道:“難道是‘點蒼三鷹’?”原來他忽然記起,前些時候與何強等人說起“乾坤七絕”時,提到了太宗皇帝曾派十八名武林高手前去湄江追蹤建文帝,卻被“帝師”阻在觀音崖下,最終僅有華山派的葉無歡得以脫逃。而當時點蒼派遣出的,便是派中武功最高的三人──“點蒼三鷹”??梢舱墙涍^那一回后,“點蒼三鷹”便似人間蒸發(fā),再沒了音訊。點蒼派從那以后更是元氣大傷,實力遠不如前。
望著白衣人李丁連綿的劍招,經楊詠提示,無方果然依稀看到了“點蒼劍法”的影子。不禁嘆一聲,道:“難道說,那‘點蒼三鷹’當年并未喪生,而是被人家給收服。要是那樣,眼下這李丁,必定就是他們的后代傳人”。
幾人說話這工夫,熊君立已經和李丁斗到了兩百招開外。就見他頭頂騰起縷縷白氣,周身骨骼噼啪作響,顯然已將“大力鷹爪手”的功法發(fā)揮到了極致。而那李丁也不含糊,一柄長劍,劍氣縱橫,一招緊過一招,招招進逼,不給對手半點可乘之機。
眼望著打斗中的兩人,楊詠忽地嘆口氣,道:“想當年,‘點蒼三鷹’可是點蒼派的金字招牌。想不到后世傳人如此身手,卻作了人家的家奴。顧青煙若是有知,想來非得氣得吐血不可。”旋即卻突然驚呼一聲:“不好”!
原來,他見熊君立打斗中,忽然腳底下一個踉蹌。而李丁手中長劍卻借機刺向他心窩。
楊詠大驚失色。電光火石間,就見熊君立身子忽地向右偏開三寸,李丁這一劍,便倏地從他左側腋下穿過。熊君立左臂猛然一夾,將對手長劍夾在腋下的同時,右手卻已駢指戳中了李丁胸口的膻中穴。這一下,居然是用上了梁戈的點穴功夫。
李丁膻中穴被戳中,登時握劍手一松,搖搖晃晃退出五六步遠。面孔漲紅,一口氣憋在胸口,不能吐出?!暗蹘煛辈诽焓灰姡嫔E變??谥邪盗R:“沒用!”右掌卻已順勢揮出。掌風及處,李丁身子一震,一口氣“嘎”地從嘴里噴了出來。圍觀群雄見卜天石竟能隔空解穴,均是心頭大震。暗討:這人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測。
本來膻中穴乃人身要穴,若被高手擊中,那可是非死即傷。只是熊君立本不擅點穴,這一下臨急使出,雖說一擊得手,但也未能重創(chuàng)對手。不過他確實也不想傷害對方性命。此刻見李丁緩過氣來,當即呵呵一笑,走上幾步。道:“李兄好劍法,承讓。”說著雙手奉上長劍。李丁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接過長劍,垂首退回一邊。
“哈哈,你猜錯了……”項韋見熊君立險中取勝,不禁一拍巴掌,興奮地大叫。只是瞬間瞅見,伊瑤正在狠狠地瞪他?;5盟s忙把后面的話,全又咽回了肚里。
卜天石臉色陰沉,冷哼一聲,道:“雷三,你去?!薄笆牵魅?。”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應聲走出。
熊君立見這人三十七八的年紀,頭大如斗,雖然身材短小,可一身的肌肉卻是結實異常。那白衣穿在身上,就好像快要撐破一般。他剛想抱拳問話,卻聽身后有人冷笑聲道:“嘿嘿,好不要臉。想車輪戰(zhàn)么”?
熊君立不須轉身,聽聲音便知這是張三說話。這時,便聽他接著又道:“老雞爪子,你下來歇歇。張一這會兒忽然起了興致,想要活動活動手腳”。
“哈,張老爺子也要湊湊熱鬧!”項韋一見重又興奮起來。卻忽聽身邊伊瑤,冷冷道:“你猜他倆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