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辨不清東西南北,看不清丈許開外,白茫茫的一片,不時還有團霧撲面而來,水汽掛在眼簾上,將兩頰都冰凍的像抽筋了一般僵硬。
葉寒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只能看到腳下踩著的大地上淌滿了鮮血,每走動一步,腳底還會黏住血跡拉出長長的血絲。
腥臭味撲面而來,耳畔響起的是撕心裂肺的慘嚎聲、慟哭聲和尖叫聲,聲音由遠及近、如高亢如低沉的盤旋回蕩。
一開始他只以為是夢境,可是所聞所聽讓他否定了他的想法,夢中有聽覺,但是卻沒有嗅覺。
這一切如夢如幻,可是又顯得無比真實。
如果不是周身這些阻礙了他視線的霧氣,這樣的聲音和這樣的氣味,足可以將他拉回葉氏劫難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也曾聽到這樣的聲音,永生難忘,那一天他也聞到這樣的腥臭氣味,永生難忘。
恐懼?只能說本能的害怕吧,離恐懼還有些許的距離,畢竟他經(jīng)歷過葉氏劫難的那一天,那一天的場景給他的心理防線設(shè)下了一道上限。眼睜睜的看著族人被屠殺,看著族人和郡城內(nèi)的百姓被雷電劈死。還有什么比那一天更令人恐懼的呢?
對未知的恐懼可能是人的一種本能,但對于此時的葉寒來說,他只是感到害怕,害怕的緣由也只是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處何處。
葉寒漫無目的的奔走,一直往前,他知道凡事必有因果,終歸能從一些蛛絲馬跡里找到些緣由的。
一團霧氣迎面而來,葉寒忍不住用衣袖護住自己的前額,想擋一擋這冰寒的霧氣,然而就在霧氣拂面的時候,他看到霧氣的后面幾道黑影飄然而過。
此時此刻,葉寒的心忍不住提了起來。
叫喊聲離他更近了,仿佛就在他周身不足三尺處。
“桀桀,我死的好慘啊......”
“為什么要殺我......”
“我的女兒......”
“他們?yōu)槭裁匆@么對待我們......”
無數(shù)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撕心裂肺,情不自禁的,葉寒被這些悲慘的叫聲牽動了情緒,落寞、悲涼、自憐、仇恨、怨念在同一時刻襲來。
葉寒也忍不住想一起哭喊,哭喊母親為何在他降世時就離去,哭喊父親為什么會遭人算計,哭喊葉氏為什么遭此大難,哭喊自己為什么這么年少就要經(jīng)歷如此種種......
“你為什么要殺我女兒?”
突然,葉寒的胳膊被人緊緊的抓住了,那鋒利的指甲扎進了自己的胳膊,葉寒胳膊上傳來的痛楚,卻沒有因為那凄厲的指責(zé)讓他更驚慌失措。
殺了她的女兒?
葉寒驚慌之中,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個女人,臉色慘白,眼角流著血淚,面目猙獰,仿佛要將葉寒撕碎了一般,驚恐,他被這個女人的眼神給驚嚇到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絕望而又狠戾的眼神。
葉寒本能的辯解,“你是誰?你女兒又是誰?我從沒有殺過人,你認錯人了?!?p> 根本沒有給葉寒任何思考的時間,那女人齜牙咧嘴,雙手朝著葉寒的脖子抓了過來。
漆黑的、細長的、鋒利的指甲就這么抓了過來,葉寒愣住了,忘記了反抗,忘記了躲避。
指甲插進了他的脖子,鮮血從傷口處流出來,淌進他的領(lǐng)口,帶著一股溫潤,但是那女子并沒有就此罷手,而是收縮虎口,扼住了葉寒的脖子。
這女人的力量出奇的大,葉寒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種恐懼感,讓他忍不住毛骨悚然,特別是那眼神,流淌著血淚的狠戾的眼睛。
“我不認識你,我沒殺過人。”
葉寒拼盡全力的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來,然而,那女人卻并沒有理會他,“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p> 女人不住的用力掐著葉寒的脖子,使勁的搖晃,葉寒腳下一個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而那女人依舊掐著他的脖子。
“你為什么要殺我,你還我命來。”又一個聲音響起,也朝著躺倒在地的葉寒撲了過來。
這是一個男人,但是他和這女人的眼神一樣,絕望而又狠戾,面目都是那么猙獰。
一個,兩個,......
無數(shù)身影都朝著他撲了過來,都在朝他索命,甚至有幾個張著嘴,葉寒清晰的聞到他們嘴里散發(fā)出來的惡臭味。
大腿被一個人抓住,狠狠的一嘴咬了上去,接著是胳膊,手,身上到處傳來被人撕咬的疼痛。
驚恐到完全懵了神,自己在哪?為什么會這樣?難道就這么死了嗎?
絕望,葉寒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就像他看到的那些眼神一樣絕望......
畢竟他才十二歲,經(jīng)歷雖少,膽子又能大到哪里去?這樣的場景沒有被嚇的昏迷過去,已經(jīng)算得上是心很大了。
哪里還有心思去想這一切的緣由?
他想掙扎,可是這些人的力量太大了,自己根本動彈不得,最后只能聽天由命。
剩下最后一絲清醒,葉寒念起了無極無為玄真訣的心法口訣,也不知是本能,還是因為想通過念口訣來減緩心中的恐懼。
他就這么念著,突然之間,他感覺渾身的疼痛消失了,身體仿佛飄蕩了起來,逐漸的升高。
低頭之間,就能看到一群人在撕咬著一個身影。
仔細一辨認,那被撕咬的身影不是他又是誰?
可是,地上的那個是他,那么現(xiàn)在飛蕩在半空的人又是誰?
葉寒迷糊了,迷糊之后是更深層的恐懼。
幾乎沒有人體會過恐懼到了一種極致之后,沒有昏迷過去會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不過此時的葉寒的已經(jīng)算是恐懼到了一種極致了,太多的未知,將一點一滴的恐懼累積到了一起就是一種極致。
葉寒也做出了讓鴻鈞都難以理解的反應(yīng),他學(xué)著那些人的模樣,猙獰的,狠戾的朝著下方撲了過去。
這些人不問青紅皂白的就要找自己索命,自己憑什么要跟他們客氣?再說了,下面一個自己,上面一個自己,為什么會有兩個自己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敵人狠,自己要比敵人更狠,這是葉寒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
撲上一個背對著他的男人,接著就張嘴咬上了那人的喉嚨,用力撕咬,仿佛還能聽到牙齒摩擦喉管的聲音。
“桀桀!”那男人凄厲的叫著,掙扎著,卻無濟于事。
也許葉寒的猙獰讓那些人都感到恐懼了,幾個人將那人從葉寒身下拖開,一溜煙就跑的無影無蹤。
仿佛在這一刻,血腥味和慘叫聲都隨著他們的奔逃而離他遠去。
葉寒并沒有去追,剛才撕咬那個男人仿佛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癱軟的摔倒在地。
接著令葉寒疑惑的居然和地上的那個自己再一次融為一體。
霧散了,在葉寒一陣的后怕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帶著笑容手持拂塵的鴻鈞。
“隨我來!”鴻鈞聲音很小,語氣卻很強勢。
葉寒掙扎了一下,爬了起來,吃力的跟在鴻鈞后面。
接著一道強烈的光芒刺的葉寒本能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盤坐在茅草屋前的草叢里了。
“太師祖,剛剛那是?”
“別人修煉無極無為玄真訣第一層,是靠領(lǐng)悟,而你卻是靠逼迫,所幸的是,你終于還是入了法門,完成了鑄魂?!?p> 葉寒不解,鴻鈞就解釋了起來。
人有三魂七魄,魂是指能夠離開人體而存在的精神,魄是依附于身體而顯現(xiàn)的精神。
在鴻鈞的口述之中,葉寒聽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人死了,并不是指完全的消亡,靈魂會離體而去,入鬼門關(guān),過奈何橋,前往幽冥地府,在幽冥地府,一世因果都會在這里被翻出來,有十殿閻王和四大判官按職批判償報惡果之后,會根據(jù)前世功德而步入六道輪回。
對于“鬼”這個字,葉寒在書籍之中當(dāng)然是讀過的,不過在這個世界“鬼”是一切魑魅魍魎的總稱,而在那個世界,鬼是鬼魂,是戾氣所化、怨氣所結(jié)、是暫不能進入六道輪回的孤魂野鬼的總稱。
之前那如夢境一般讓葉寒無比恐懼的場景,那就是那個世界的地府外圍的幽冥界,那些人不是人,而是充滿怨氣的孤魂野鬼。
在這個世界,人固然也是有靈魂的,但是葉寒所聽說過一切有關(guān)于生命靈魂的傳說,重來沒有輪回的說法,人死了,靈魂也隨著肉身的死亡而消亡。所以對于從鴻鈞口中提到的那個世界,葉寒其實是羨慕的,如果人死后靈魂不會消亡而遁入輪回,那么父親和母親也就不會真的消亡了。
鑄魂,字面理解便是重鑄三魂,鍛魄便是捶煅七魄。
葉寒修煉玄真訣也有一個多月了,其實積累的鑄魂的靈力已經(jīng)足夠了,只是缺少了一個契機將靈力轉(zhuǎn)換成魂力,剛剛的那些場景,只不過是鴻鈞用法力虛幻出來的,目的只是逼迫葉寒以無極無為玄真訣心法完成鑄魂的第一步,將那些大自然中萬事萬物的靈力凝聚成靈魂神識,重鑄葉寒的魂。
只要完成了這第一步,葉寒就可以通過平常的修煉不斷的增強自己的靈魂,等到靈魂達到了一定的強度,鍛魄也就水到渠成了。
其實鴻鈞有足夠的手段,可以直接把葉寒的無極無為玄真訣的修為提升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是到后面幾階也不無可能。
但是鴻鈞更加知道,修真一途,通過自己修煉積累的,才能使他走的更遠。偃苗助長短期內(nèi)可能沒什么問題,可以快速的提升他的修為,但是到了后期,再想進階恐怕要比登天還難。
煉魂本來就要比煉體困難,這也是為何俗世之中修真者初始都先煉體煉氣,到了后期才神識與身體同修的緣故。煉魂更加需要去感悟天地、大自然,感悟自我,感悟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越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就越加的難以捉摸。
如鴻鈞所言,玄真訣入了門,重鑄了靈魂之后,神識意識的確比之前要強了許多,五官六識都比之前敏銳了不少。
“太師祖,您說的那個擁有幽冥地府可以六道輪回的世界究竟是哪里?”
“盤古開天,清氣上升是為天,濁氣下沉是為地,此為兩界,后土肉身證道,化身六道輪回,是為冥,如此天地冥三界成,我們?nèi)缃袼诘氖澜?,就是此三界,三界之中,天有三十六重,地有三千大世界億萬小世界,而這片大地是三界中唯一一處區(qū)別于其他世界的一方世界。三界之中,也唯獨這片大地,沒有輪回之門?!兵欌x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