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酒鬼向?qū)П驹撿o下來仔細(xì)想一想往哪里走,但他卻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他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他失魂落魄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忽然發(fā)現(xiàn)又到了一個酒館里,他自己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這一生中,也不知到過多少各種各樣的地方,荒郊野外,閑雜人等大雜院,土嫖館,小飯店…可是到小酒館里來,還是他最喜歡的經(jīng)歷。
在藏地冬天的上午,小酒館里人不多,孤獨(dú)寂寞。這里有歪瓜裂棗的男人,帶著拐杖的老嫗,滿身油膩的年輕人帶著香氣的俏丫頭……各式各樣不同的人路過小酒館外,有提著菜籃的人擠來擠去,賣菜的村婦、賣肉的屠夫…空氣里充滿了酒氣和俗氣。這些氣味混合到一起時,用不著多久,鼻子就會麻木了。但酒鬼向?qū)У男那殚_朗了許多,因?yàn)檫@些氣味是他喜歡的味道,身體里立刻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在這里,酒鬼向?qū)缀跻褜⒆约耗切┢剖氯纪?,他正想花點(diǎn)小錢買壺酒嘗嘗。
突聽酒館里走進(jìn)一人直著嗓子吼道:“賣酒賣酒,賣新鮮的好酒……”
這聲音剛響起來,就被隔壁桌面那拐腳娘們一陣亂叫打斷了。接著,酒館里幾桌人都亂叫著向周圍退了開去,歪瓜裂棗老男人一臉?biāo)阑?,那香味丫頭更是哭得上氣接不了下氣。
酒鬼向?qū)柕溃骸笆裁词?,大驚小怪的?”歪瓜裂棗男人喘息著道:“那人在賣酒。”
酒鬼向?qū)α说溃骸斑@里本就是酒館,進(jìn)來個外人賣酒搶生意,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歪瓜裂棗老男人喘息著氣道:“但這人賣的酒卻不同,他賣的酒里混合了血,他說是人血。”
小酒館里竟然混進(jìn)來一個人賣人血酒,這實(shí)在連酒鬼向?qū)Ф汲粤艘惑@。只見小酒館外面的人開始聚集,聽說有人賣人血酒,大家心里雖害怕,但還是不太相信,想瞧個究竟。有這種怪事發(fā)生,誰還肯走呢?
酒鬼向?qū)О櫫税櫭迹蚰琴u人血酒的人走過去。他臉色也立刻變了,看來竟似比任何人都吃驚。
在小酒館里比較干凈的一角,那酒館老板臉上總是帶著種優(yōu)越感。因?yàn)樗X得只有自己是老板,總比那些小販體面些。此刻那平日趾高氣揚(yáng)的酒館老板竟也嚇得矮了半截,他縮著脖子,直著眼睛,不敢弄出啥動靜來。
那賣人血酒的人身上還懸著一塊手寫的招牌,上面寫著:“人血酒,現(xiàn)抽血現(xiàn)賣?!彼且粋€又矮又丑的老婦人,滿臉橫肉,獰笑著,也像精神不正常。她手里抱著一缸酒,酒鬼向?qū)ё哌M(jìn)一聞,里面果然是人血的氣味。還是新鮮的人血味道。老婦人眼里兇光閃閃,怨毒之極。酒鬼向?qū)б姷剿秃孟褚姷焦硭频?,臉上瞬間慘無人色。
老婦女見到了酒鬼向?qū)?,臉上橫肉抖抖,狠狠瞪了他一眼獰笑著道:“這老哥哥,可是來買人血酒的么?”
酒鬼向?qū)б汛糇×?,腦子里都是她的聲音。
老婦人笑道:“別人聞到這血腥味道,估計(jì)認(rèn)為是狗血或者雞血,好酒賣行家,聞不出這是人血的人絕不會買,所以我早就在這里等著老哥哥你來了。”
酒鬼向?qū)н@才嘆出口氣,苦笑道:“有十多年不見,花兒,你這是……”
老婦人忽然“呸”的一聲,一巴掌飛了過去,正打在酒鬼向?qū)У哪樕稀?p> 酒鬼向?qū)с对谀抢?,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垂下了頭。
老婦人怒吼道:“花兒?誰是你這殘害隊(duì)友的畜生的花兒?人血好喝嗎,現(xiàn)在我這里有一缸人血?!?p> 酒鬼向?qū)樕弦魂嚽喟祝共桓疫€嘴。
老婦人冷笑著道:“當(dāng)年你為了活命,殺了草兒,我看著你喝他的血,這些年來想必活得不錯,大難不死的人,難道不想再嘗嘗人血的味道?”
她手里揮出一把斧頭忽然一揚(yáng),“刷”地砍下。只聽‘剁’的一聲,拳頭大小的斧頭已沒入了桌子,只要再偏一點(diǎn),那斧頭就差點(diǎn)砍在酒鬼向?qū)砩稀?p> 酒鬼向?qū)бЯ艘а赖溃骸澳阆朐鯓樱俊?p> 花兒老婦人又瞪了他半晌,獰笑道:“你乖乖的跟著我走。我找了你十多年,難道還會再讓你跑了么?”
酒鬼向?qū)чL嘆了一聲道:“我既已倒霉被你找到,就知道逃不了。”
在藏地某偏僻山麓下的墳堆旁,在這苦寒嚴(yán)冬中,風(fēng)冷得就像是刀,在這種天氣里,實(shí)在誰也無法在這墳頭邊久呆。但此刻,墳頭前卻有個人已在那里逗留了很久。墳頭前擺著只黑黝黝的燒雞。這人就盤膝坐在地上,癡癡地望著這墳頭在出神。她穿著件破棉襖,腰里也插著一柄斧頭,看來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但她干瘦的一張臉,顴骨高聳,這時她眼睛里充滿怨恨之色,癡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地上的燒雞已結(jié)了冰。
過了半晌,墳頭外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這干癟老婦的手立刻握住了斧柄,沉聲道:“誰?”
那花兒婦人沙啞的語聲道:“是我!”
干癟老婦神情立刻緊張起來道:“人是不是在小縣城里?”
花兒婦人道:“消息的確可靠,我已經(jīng)將人帶回來了!”
干癟老婦起身回頭看,花兒婦人已帶著酒鬼向?qū)ё吡诉M(jìn)來,兩人都?xì)獯跤酢Q┯珠_始下了。
干癟老婦狠狠地瞧著酒鬼向?qū)?,目中似已冒出火來。酒鬼向?qū)s始終垂著頭,也不說話。過了半晌,那酒鬼向?qū)Ш鋈晦D(zhuǎn)過身想逃,但被花兒老婦狠狠踢了一腳,噗地跪了下去,他心中害怕,久久無法站起。忽然間,不遠(yuǎn)處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干癟婦人沉聲道:“什么人?”
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道:“是我?!闭Z聲中,已有一人走了進(jìn)來。這人一個是禿頭的大漢,像個買菜的大叔,這人方才也在小酒館附近,一直不即不離地跟在酒鬼向?qū)Ц浇乒硐驅(qū)Ш染菩那芯刮戳粢馑?。此刻這人也狠狠瞪著地上跪著的酒鬼向?qū)Вd頭大叔一把揪住酒鬼向?qū)У膸拙b頭發(fā),厲聲道:“你這死酒鬼,還有什么話說?”
干癟老婦沉聲道:“綁起他,有什么話,等人來齊之后,再說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