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州里有大集,路上的人烏泱烏泱的,袁山不知道穆九瀾為什么急急催著她擇了今天來獻菜。
按理說,來趕集子的人一多,去州府辦事的人也多,說不定獻寶的人也多,如此一來,他得那府中管事人青眼的機會豈不是也少了許多。
想到這里,袁山的腳步踟躕,只是已經走到了府衙門口,四周人來人往,有人好奇地望他。
袁山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門口停留了,他臉上有些燒紅,鼓起勇氣,還是走了進去,猶豫兩下,輕輕敲門。
不多時,內門打開,出來一個家丁模樣的人。
這府衙前門是辦事的地方,后院則是府尹的居所,算是合二為一,所以家丁與府中衙役偶爾也會混雜出沒。
袁山見了,又表現(xiàn)得恭敬些,雙手捧上食盒,表明自己是來獻菜的。
“哦,那正巧,今日來的人多,老爺干脆在前屋設了酒席,宴請賓客,也算是吃個花頭?!?p> 也是,估計這些人平常好酒好菜也吃膩了,今日干脆弄了個什么品評會,邊吃邊品,也更有趣味些。
袁山點頭,暗地里越發(fā)緊張。
這種事情他不是沒聽過,只是若菜好吃,名聲更響。
可若是不好吃,讓貴客冷了臉,打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今上喜愛美食,各色珍饈都要嘗一嘗。上行下效,嬪妃大臣也經常以尋找到獨一無二的美食為大事一件。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p> 在宮里聽說此事的穆九瀾曾經如此評價。
而這邊,等到袁山被帶去廚房時,距離中午還尚有一個時辰。
酒仙鎮(zhèn)屬于尹川,而此處就是尹川府尹的居所。
“果然氣派?!?p> 今日來做菜的人不少,可這廚房居然也容納得下,除了取菜偶有需要騰挪的,平時炒菜切菜居然人人都要位置,毫不擁擠。
“好,這次必須成功。”
他暗道。
*
日頭眼看著快到中午了,大堂已經擺好桌椅碗筷,賓客陸續(xù)上桌,只是主位附近的幾張椅子還空著,看來是姍姍來遲的貴客。
也是,人家畢竟是貴客,總得讓人等他,而非讓他等了。
“行了,開始傳菜。”
府尹姓錢,錢大人今日興致頗高,算了算時間,下了命令。
袁山排在稍微后面一些,看著前面幾個菜諸如糖醋肉,清燉鵝掌等評價都不錯,手心也暗暗捏出了幾滴汗水。
“酒仙鎮(zhèn),袁山上菜~”
一個家丁大喊。
袁山忙將一口大鍋推了上去。
“這……”
有客人奇怪地摸了摸須。
其他人都是將烹好的菜裝在精致的碟中呈上去,只有袁山這菜……倒像是未完成一般。
“你這菜,為何還裝在鍋中?”
錢大人問。
“回大人的話,我這菜還有最后一步未完成?!?p> “為何如此拖拉?”
“并非時間不足,只是這最后一步比較華麗,希望給眾大人看了,博貴客一笑?!?p> 袁山將穆九瀾教他的話說了。
果然,錢大人面色緩和,道:“好?!?p> 袁山便取出一只大壺,將其中東西倒入鍋中,然后取出準備好的火折一下點燃。
“這!”
在桌上客人和門外擠著看熱鬧的人群驚呼中,大鍋周圍一下子竄出半人高的火焰,那火焰于紅光之中微微泛著些紫與藍,瑩瑩舞動,煞是好看。
“好!”
錢大人微笑撫掌,看來十分滿意。
“這菜叫什么名兒,有何門道?”
他又抽鼻子聞了聞,說:“這是何酒,香得驚人哪?!?p> 袁山松了一口氣,忙又行了個禮,說:“這菜名叫烽火酒釀肉,方才我倒入的那一大壺,便是我們酒仙鎮(zhèn)所產的酒仙釀,此菜本以提前腌制,又烹得半熟,最后以此酒大火煉之,既加入濃烈酒香,又能最大程度保留肉的嫩滑?!?p> 錢大人聞言,做了個請的手勢,眾人嘗了,紛紛道不錯,口味也清奇。
“酒仙鎮(zhèn)有此好酒,居然不曾讓本官知曉,藏得好深哪?!?p> 錢大人忽然想起什么,望向賓客中的一位。
這人坐在下方位置,似乎不甚重要,是個陪客的,聞言一驚,屁股似乎都坐不穩(wěn),忙想解釋什么。
袁山認得,這人便是掌管酒仙鎮(zhèn)的縣令,為著那礦山的事情的,他也曾經去找過此人,卻被敷衍推了回來。
袁山素來不喜歡這個叫吳悌的人,聽見他顫顫巍巍說:“回大人,酒仙釀雖然名字好聽,可味道實在一般,下官可不敢獻上來壞了大人胃口?!?p> “是嗎?”
錢大人發(fā)話,眼睛卻看向袁山。
袁山雖然不想幫狗官解圍,可也只能實話實話:“酒仙釀確實滋味不出眾,因此,我們想出來利用它烹菜的方法?!?p> 這法子自然是穆九瀾教他的。
想到那姑娘,他忽然又想起自己本來求穆九瀾他們的事情,電光石火間,袁山想,總得試一試,求人不如求己,若是從此被打出去,甚至趕出酒仙鎮(zhèn)又怎樣,也值了。
于是他不給狗官接話的機會,立馬說:“以前那酒仙釀曾經名噪一時,自從礦山開發(fā)以后,興許是污了水質,滋味大不如前,否則,吳大人肯定早就獻給您了?!?p> “什么礦山?”
錢大人果然聽出了這話里的重點,問吳悌。
吳悌臉皮漲得通紅,偷偷瞪了袁山一眼,腦瓜子卻飛快轉著,終于說:“下官實在不知什么礦山啊,酒仙鎮(zhèn)哪里來的礦,或許是這人見識短淺,看見些人挖樹便以為有礦了,若真是有礦,下官回去一定查清楚,若有人欺上瞞下,必定嚴懲不貸。”
“哦……”
錢大人想了想,說:“那下月你向我匯報,今日先吃飯。”
眼看這事就被晃了過去。
袁山牙齒都要咬碎,看來這吳悌早知道如何敷衍此事,只是自己恐怕別想回家了。
等到下個月,吳悌大可以把礦山暫時關了,就說沒這事,又或者說查清楚了,有礦不過是謠言。
反正錢大人又不會真的去看。
“錢大人,酒仙鎮(zhèn)礦脈一事屬實,我可以證明?!?p> 眼看大家又開始動筷子,門外傳來個聲音。
袁山聽著耳熟,這不是……
只見穆九瀾提著個籃子走進來:“這里頭便是采出的銅礦石?!?p> “你是誰?”
穆九瀾卻忽然笑了:“我不算什么,可您請了我家王爺,忘了嗎?”
“啊,您是安順郡王府上的……”
前日,錢大人正打算請客,聽說某個王爺近日也來到了城中,當然不能放過機會,一并請了,只是他今日一直未來,錢大人還以為他是自恃身份,不愿來。
“那您家王爺?”
“他今日有事,只是有句話托我?guī)Ыo您?!?p> “什么?”
錢大人嚴肅起來。
“這礦脈屬于君上,而近年鄰國交戰(zhàn)頻繁,銅礦更是兵備所需,無比重要,王爺已經知曉酒仙鎮(zhèn)銅礦,你猜,若王上知曉有人取了他的礦脈還不上報交稅,心里會如何想???”
穆九瀾只是輕描淡寫,錢大人卻如糟了雷擊,細細密密的汗流了下來,剛想說什么,這姑娘卻放下籃子,輕輕巧巧地走了。
“王爺等您辦好了,幫您報給皇上邀功哦。”
穆九瀾走出,外頭天色一下子暗下來,錢大人的臉也暗下來。
“來人,把這吳悌拿下審問!”
城中悶了好幾天,此刻,一個炸雷真的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