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立威
大帳之中，一位胡須花白，豐神俊朗的老將放下書信。
“惇兒，現(xiàn)下胡布頭（王雄，字胡布頭，官居柱國）如何了？”
他的書案邊，一位中年男子躬身抱拳，稟報道：
“回大司馬。柱國大人久攻河梁不下，被斛律明月這個小兒縱兵擊潰了?，F(xiàn)下已經(jīng)退過太白原，在原下休整?！?p> “損失呢？”
“步卒死傷殆盡，但是甲騎無礙。”
北周大司馬尉遲迥站起身，走到他的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惇兒，你知道胡布頭為什么會敗得這么慘？”
尉遲惇低著頭想了一陣，說不出所以，只好繼續(xù)低著頭，靜聽父親的教導(dǎo)。
“王雄也是沙場宿將，但他年逾花甲，精力不濟了?！?p> 尉遲迥站在帳中，指著墻上的地圖分析道：“他一心想把齊軍擋在黃河以北，所以取道太白原，放棄太和谷的險要，奇襲河梁城。為的是讓齊軍南下沒有立足之地?！?p> “但他妄圖速戰(zhàn)速決，卻不料河梁城如此堅固。因此被斛律光繞道過河，從下游的河陽襲擊。結(jié)果首尾難顧，才輸?shù)眠@么慘?！?p> 尉遲惇還是不解：“父親，王柱國久經(jīng)戰(zhàn)陣，怎么會出這么大的疏漏？”
尉遲迥感慨道：“東出潼關(guān)之時，他大病一場，幾乎臥床不起了。何況兵危戰(zhàn)兇，哪有不敗的將軍？”
“這……”尉遲惇十分詫異，“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以他為先鋒？”
“沖鋒陷陣，躍馬破敵，你能比王雄嗎？”
“不能。但王柱國不是……”
“河梁慘敗，但甲騎盡存。你若臨陣對敵，有王雄的本事么？”
“兒……，”尉遲惇猶豫半晌，“兒不能。”
尉遲迥滿意地點點頭：
“經(jīng)此一敗，胡布頭該清醒了。只要拿下洛陽，河梁唾手可得。到那時候，渡不渡黃河任我們選擇?！?p> “給胡布頭寫信。叫他不必再奪河梁。只需塹斷太和谷，遏齊救兵。洛陽，還是我們囊中之物！”
尉遲迥下令道，
“明日起，我主攻。你負責城東的防御，小心斛律光翻過邙坂，奇襲我軍后背。”
“是”尉遲惇沉聲領(lǐng)命。
“還有，大冢宰有令，凈空白馬寺?！?p> -------------------------------------
康陶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按時到公司上班，正趕上有個漂亮的新同事報到。
這位新同事有著一雙修長的大腿，身材姣好。就是垂著頭發(fā)，讓人看不清臉。
康陶興禮貌性地跟新同事打招呼，不料姑娘掀起頭發(fā)，露出一張明媚的笑臉——草鬼婆。
這一幕讓康陶打了個激靈，身后又傳來一個女聲的呼喚：
“康陶！康陶！”
康陶轉(zhuǎn)身一看，蓬頭垢面的獨孤璇舉著一件貂裘，口口聲聲要他賠償。
正尷尬間，耳邊卻忽然汽笛長鳴。
嗚——！
況且況且況且！
嘭！
碩大的火車頭輕易就洞穿了辦公室的金屬墻壁，狠狠地把他撞飛了出去。
夢醒了。
“呼！”
康陶猛然從床上坐起。
太好了，原來這是一場夢。他慶幸無比，要是真的可就太遭了！
“康陶！你醒了！”帳外忽然闖進一個裹著貂裘的少女。
雖然粉黛不施，但眉宇間一股嬌俏之感。
康陶一看樂了，開口道：“你怎么還穿著這件破貂裘？”
“哼！”獨孤璇白了他一眼，“軍營里哪有那么多好東西，當然要物盡其用了。”
獨孤璇潔白的臉蛋晃得康陶有些眼暈：“沒想到，你洗干凈了還挺漂亮?！?p> 少女側(cè)過頭，捂著嘴偷笑了一聲，隨即遞上銅盆與毛巾：“剛打的熱水，洗把臉吧?！?p> 康陶接過銅盆，道了聲謝謝。
獨孤璇看著他洗漱，不禁喜上眉梢：
“康陶，你要是再睡下去，明天我就只能用車把你躺著送到鄴城去了。還好你醒了。明天我們正好一起上路！”
康陶擦著臉，沒太仔細聽獨孤璇的話。于是他放下毛巾，問道：“上路？去哪？”
“鄴城?。】偛荒芤恢贝谲姞I里。”
“我不去?！?p> “等我們到了鄴城，我?guī)恪豹毠妈跁诚胪梧挸堑姆N種，冷不丁聽見了康陶的拒絕。
她一下就急了：“為什么？鄴城是大齊的都城，天子腳下。比洛陽前線要富庶多了！”
康陶自然不能告訴他自己有幫助北齊奪回洛陽的任務(wù)。萬一離得太遠，誰知道這系統(tǒng)還算不算數(shù)。
“我是洛陽人，故土難離。要么重回洛陽，要么我就死在這里?！?p> “你！”獨孤璇被康陶的混賬話氣紅了眼，淚珠子在眼眶里轉(zhuǎn)悠。
“你就是不走也不成！”獨孤璇撂下句狠話，“軍營里沒你的帳篷！”
康陶不是傻子，知道她這話的意思。軍營里不養(yǎng)閑人，斛律光不會同意自己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留在軍營里。
他撇了眼自己的面板，看著洛陽百分之八的保有度和剩余壽命上那個碩大的五字。
“獨孤小姐！”
獨孤璇一愣，這是康陶第一次這么叫自己。
“天氣冷，給我找件衣服，順便弄些吃的吧?！笨堤兆齑礁闪眩嫔n白，想了想又說，“你會幫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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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璇帶著康陶走在軍營之中，總有異樣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盡管這些人壓低了聲音，但康陶靈敏的耳部義體還是把這些議論盡收耳內(nèi)。
“這就是那個從亂軍里殺出來的人？”
“是他，那個帶著他的就是洛陽城里的大官的女兒。”
“這小子運氣真好，救了這么個寶貝，下半輩子都不愁了?！?p> “哼，那也未必。我聽說司徒大人跟那大官不是一伙兒的。”
“噢，”這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們不去洛陽，天天在這兒挨凍?！?p> “嘿，誰說不是。聽說洛陽那兒的周軍有十幾萬人，我們這點人，還不夠人塞牙縫的?！?p> “啊，這么多？馬上就元月了，我還想著回去團圓呢！”
“團圓？我跟你說……”這人的聲音更小了，“我們隔壁伍跑了三個。在這吃不飽睡不好，哪里比得上草原快活！”
正說到這，忽然傳來一聲爆喝：“大膽！妄議軍務(wù)，依律當斬！給我拿下！”
康陶揉了揉耳朵，趕緊跟上獨孤璇的腳步。
看來收復(fù)洛陽，比想象中難多了。士卒哪里全無戰(zhàn)意，這仗怎么打？
……
校場之上，斛律光端坐高臺，觀摩操練。
忽然一個小校跑上高臺，與他耳語幾句。斛律光面色從容，只是揮手讓小校下去。
不一會兒，一男一女從校場外走來。男的一路昂首闊步，但面色蒼白，顯然是身上帶傷。女孩則跟在男子后面，一臉的忿忿不平。
這兩人自然是康陶與獨孤璇。
獨孤璇越過康陶，搶到斛律光面前，單膝跪下，一副請命的模樣。
康陶學著獨孤璇的樣子，也半跪下來。
“世叔容稟?！?p> “軍中哪有什么世叔？”斛律光的回答又冷又硬。
獨孤璇碰了個釘子，強壓住心中惱意：
“司徒大人容稟。侄女不幸深陷重圍，幸得勇士相救。護我從洛陽城外，一路沖殺至此。司徒大人素有知人善任之名，豈忍棟梁之才為山林之屬？侄女愿以性命保舉，為其討一個校尉的差使?！?p> 斛律光摸摸自己的胡須，嘴中的話語滿是譏諷：“聚三軍之眾，投之于險，此將軍之事也。弱質(zhì)女流，也敢妄言軍事？”
“侄女雖一介女流，但我父累蒙國恩。數(shù)十年征戰(zhàn)，至今仍于金墉城頭浴血！耳濡目染，豈能不知兵事？前日太和谷中，康陶為小女孤身攔馬，膂力過人，正是不出世的勇夫?！?p> 獨孤璇說得動情，竟真掉下眼淚。
“小女曾聞，滴水之恩，當報涌泉。何況為國舉士，親疏不避?？堤占扔蟹浅Ｖ拢斉e非常之位。愿大人簡拔于草莽，使棟梁之士得展所長！”
獨孤璇所言雖然并不能讓這些不通文墨的軍士聽懂，但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一時間場內(nèi)議論紛紛。
“好一張利嘴！”斛律光雙目一凝，沉聲道，“眾將官。”
場內(nèi)議論頓息：“在！”
“有一人，久居閨閣，從未領(lǐng)兵，要舉薦將官，諸位可服？”斛律光言語鑿鑿。
“不服?！?p> “有一人，身無寸功，初入行伍，要居爾等之上，要列爾等之側(cè)，諸位可服？”
“不服！”在場兵士頗有同仇敵愾之感。
斛律光鷹似的目光掃向康陶，繼而厲聲喝問：“寸功未立，驟得校尉之職，安能服眾？男兒功名自取，何以行裙帶之事耶？”
獨孤璇的氣勢為之一攝。
言下之意，校尉是別指望了。
但康陶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言語中的漏洞。
“司徒，”康陶抬起頭，視線不偏不倚地撞上斛律光，“諸軍不服，大可一試！”
諸軍嘩然間，斛律光面色不虞。
不識抬舉！
不是康陶不愿做一個大頭兵。只是兵危戰(zhàn)兇，他要留在軍中參與洛陽之戰(zhàn)，校尉的身份遠比一個大頭兵要方便的多。
難道還得在第一線日日消磨？那太被動了，說不定耗盡壽命都沒法收復(fù)洛陽。
他要快刀斬亂麻，借機在軍中立威。
有軍官之職，又有服眾之威，在軍中行事自然方便。
“好，不想你竟有此壯志?！滨晒饩徍湍樕?，從懷中取出將令，“本司徒豈有不允之理！”
“你既自命不凡，那自當行非常之事。來人！持我令，去東大營中借兵?！?p> 獨孤璇眉頭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