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徐榮，城門很可能會守不??？”
“是?！?p> 李儒誠懇地回答。
“你的眼光總是很好?！倍抠澷p道。
“不，是董公您的眼光好?！崩钊宓拖骂^。
“我說的是你挑選的那幾個女人，”董卓肥胖的臉泛起殘暴的笑意，“不過，在挑選將領方面，你的眼光就不如我了。唉，要是徐榮是涼州人就好了。我可以把我的孫女兒嫁給他。等我百年以后，這偌大河山，也可以由他來掌管?！?p> 聽著董卓的肺腑之言，低著頭的李儒眼中閃過一抹陰毒的嫉妒。
“我們應該怎么嘉獎他？”董卓問。
李儒沒有立刻回答。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李儒思索著，說道，“不如等解決丁原問題之后，再一并獎賞?！?p> 否則，以徐榮在西涼軍中的崛起速度，恐怕幾次之后，就沒有東西能滿足他的胃口了。李儒若有所思。
“該輪到我們反攻了？”董卓敏銳地抓住李儒話中透出的信息。他換了個身位，向后靠在躺椅上。
“嗯?！?p> 李儒鄭重地確認。
“你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辦法？”董卓臉上浮現(xiàn)起明顯的喜悅，“不愧是文優(yōu)你啊。孤得文優(yōu)，如生三頭六臂！這次之后，文優(yōu)你又想要什么獎賞呢。只要你開口，孤能辦到的，我都答應你。”
我想要什么呢？
李儒眼中浮起一抹迷茫的霧氣。他不知道，功名，利祿，一切都唾手可得。但他能感覺到，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董公賞賜給我什么，我都會心滿意足?！崩钊鍦仨樀卣f道。
我想要把天下人都踩在腳下。我要證明，我比他們?nèi)魏稳硕悸斆鳎家獏柡?！李儒無聲地瘋狂地嘶吼著。
……
瓦盆里的水蕩漾著，映出一張青年的臉。
這張臉不算英俊，普普通通，鼻子甚至長的位置有些偏移。但李肅站在水盆前，看著這張臉，竟有些出神。
水波逐漸平息，青年的臉消失了，重新出現(xiàn)的是一張中年人的臉。皮膚粗糙，干燥，滿是歲月和生活的痕跡。李肅嘴角泛起苦笑，水中人的嘴角也泛起苦笑。
歲月是把殺豬刀，青年時代終究是回不去了。
偶爾有的時候，李肅還會想起當時年少的自己，負金遠游來到洛陽，想要拜名師、出仕，一展自己的抱負。
他知道，這個時代宦官當?shù)?，外戚干政，沒有錢根本沒辦法當上高官。但，不是時不時的也會有些寒門士子，做了官衣錦還鄉(xiāng)的嗎？不是也有忠貞大臣，直言上諫，最后名利雙收的嗎？
李肅沒有仔細分析他們成功的原因，興沖沖地就進了洛陽這個大漩渦。
為了融入這個圈子，像所有初到洛陽的人一樣，李肅購置了華貴的衣服，增添了一名仆人，然后還租了一輛馬車。鮮衣怒馬，招搖過市。與剛認識的朋友一同參加各種酒會，空談論玄，不亦樂乎。
然后很快，他又像大部分進入洛陽的青年一樣，用光了自己所有的盤纏。李肅不得不緊衣縮食，找一個勉強糊口的工作，碌碌度日。
如今，已有十二年矣。
李肅也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
這個年紀，霍去病早已征討匈奴回來，班超早已投筆從戎。洛陽才子賈誼憂國殞命。而他李肅，依舊毫無作為?；蛟S，這就是一個寒門士子該有的宿命？
李肅不甘心，他還想在沉沒前用力掙扎。而現(xiàn)在，又一次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李肅洗干凈臉，束起發(fā)，告別妻子，步行上了街。由于西涼軍入京，胡作非為，導致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李肅一路走過，最后來到徐榮的府邸前。
抬頭看著這偌大的府邸，李肅心里有些戚戚。十二年功曹小吏的生活，早已將他的雄心壯志抹滅得差不多了。李肅已很久沒有出現(xiàn)在這樣高大的府邸之外。
李肅吞了口唾沫，走到守門卒面前，道：“就說功曹李肅求見徐校尉，還望通稟一聲?！?p> 守門卒上下打量李肅，眼中滿是不屑和嘲弄，道：“你要見我家將軍？”
“是?！?p> “行吧?！?p> 原本，李肅以為自己會受到幾番刁難。但守門卒只是撇了撇嘴，和站在另一邊的同伴說了幾句，便轉身進了府邸。李肅肅重地站在廊柱下，等了好一會兒，守門卒才出來。
“跟我來吧?！?p> 說著，守門卒便朝府邸內(nèi)走去。
……
這是李肅第一次見到徐榮。對方的年紀比他想的要小。一想到對方如此年輕，便已高居獨統(tǒng)一軍之位，李肅心中多少有些苦澀。
“你就是李肅？”徐榮上下打量來人，問。
“是。”
李肅低頭答道。
對上徐榮的眼睛，李肅有種被看穿了的感覺。任何人都不會喜歡這種感覺，李肅也不例外。
徐榮倒沒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好奇，眼前的李肅，和自己知道的李肅，是不是同一個人。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反正，能力比名聲更重要。李肅進來時，徐榮正在吃飯，于是徐榮順便問：“你吃了嗎？”
“小人不餓?！崩蠲C回答。肚子咕咕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李肅不比徐榮，一天可以吃上三四頓飯。這個時間對他來說，還沒到飯點。但對身體來說，昨天吃得不多，該餓還是要餓。
“坐下一起吧?！?p> 徐榮吩咐，語調(diào)是不容拒絕的命令。李肅有求于人，自然只能俯首聽命。一旁的親兵在徐榮目光示意下，又拿來一副碗筷，放在李肅面前。徐榮為李肅夾上一個芋頭和一堆濡秋葵。
“吃吧。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說！”
李肅故作矜持的推脫了兩句，身體卻誠實地拿起了筷箸。
席間的氣氛很和諧，很隨意。
從李肅進來，到他加入吃飯，一旁的韓浩和龐德兩人，都沒有停下過自己的筷子。吃飯的人多了一個，屋內(nèi)的人也沒有誰露出意外的表情?？瓷先?，這種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李肅安慰自己，表現(xiàn)也自然了許多。
飯畢。
親兵收拾東西，徐榮領著李肅進偏房。兩人分主次坐下，徐榮才開口問：“說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終于進入主題，李肅挺了挺背脊，氣勢一下莊重許多。他望進徐榮眼中，低聲問：“敢問將軍，現(xiàn)在可還在為并州軍煩憂？”
“嗯？”
徐榮皺眉，不做評價。
“小人有退敵之策，為此特來求見將軍?！崩蠲C繼續(xù)道。
徐榮上下打量李肅，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道：“你說說看?！?p> “是?！?p> 見徐榮愿意聽自己廢話，李肅心里安定了許多?！伴L話短說，請將軍試聽。在將軍您看來，并州軍大概鐵板一塊，不可撼動。但其實，此刻的丁原軍內(nèi)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許多裂痕?！?p> “首先，丁原出任并州刺史不過一年，便被調(diào)到洛陽，遷執(zhí)金吾。所以說，現(xiàn)在的丁原和并州軍已經(jīng)沒有了統(tǒng)屬關系。”
“其次，并州軍中，對局勢不明所以的，大有人在。其中不少人對丁原感到不滿。我們?nèi)羰悄軌驈闹袛嚮炝怂?，或可以不?zhàn)而屈人之兵！”
徐榮皺眉聽著，見李肅停下，便催促道：“說明白點，簡單點！”
“是?！?p> 李肅倒是不急不緩，繼續(xù)說：“小人有一同鄉(xiāng)呂布，身處并州軍內(nèi)，任騎都尉一職，深得丁原信任。我們?nèi)羰悄軌蛘f動呂布，反叛丁原。呂布必取丁原首級，以換取將軍信任。丁原一死，并州軍變成了無帥之軍。除了投降董公，可還有別路可走？”
徐榮沉默聽著。
看上去，命運的輪盤已經(jīng)開始轉動。從記憶來看，李肅的確能夠說動呂布，殺丁原獻軍。但是徐榮知道，記憶是不可靠的東西。他猶自不確定地問：“你確定自己能說動呂布？”
李肅微微一笑，捻動胡須，道：“徐校尉有所不知。呂布這廝，一向貪婪好色，好大喜功。前些日子偷襲洛陽不成，他已經(jīng)多受丁原責難，心中滿是抱怨！將軍若是能在這時許之以高官爵位，寶馬珠玉。呂布定會棄丁原如蔽履，投將軍如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