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鸞凰是追隨樗兮而來,樗兮對此看似習以為常,并無推辭和驅(qū)趕之意,更一臉坦然地詢問了夫子她是否能與他們同住一院舍,夫子覺得樗兮是妙人,雖不通世俗,但那份真誠足見品性上乘,亦有挽留這難得知己之意,便也破例應(yīng)下了,對外宣稱鸞凰是樗兮的親眷,以此讓鸞凰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山舍。
而鸞凰將垣殤的不良行徑大肆向樗兮抱怨了一番,亦交代了源汐的可憐處境,樗兮初聞心中微亂,隨即閉目感應(yīng)了一番,察覺源汐并無不妥后,淡然說了一句:“源汐自有她的安排,你既不喜回浮山,便留在此處吧!”
因有樗兮的囑咐,鸞凰便也安心留在了山舍之中,大部分時間陪在樗兮身側(cè),聽著他跟夫子高談闊論,感興趣的便認真聽,不感興趣的便閉目入寐。白日里睡多了,夜間便化身鳳凰翱翔山林,逗逗凡間山獸,摘些山林野果,大部分留著自己吃,小部分給樗兮,零散一二個見到夫子或是老仆從們便會送給他們。又因夫子居住的院落是學舍中最隱蔽的一處,學子們平日里無事皆不敢輕易靠近,所以鸞凰也未曾跟學子們有過太多的接觸,學子們皆是聽聞學舍來了一個樗兮的親眷,卻是從未見過。
因假期而至,學子們紛紛歸家探視父母,整個山舍只留下了夫子、樗兮、鸞凰和幾名年老的隨從雜役。鸞凰偶爾下山游戲,也曾有幾日不歸的先例,夫子也因憂心鸞凰的安危跟樗兮囑咐過幾句,可樗兮都是淡笑而過,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隨后夫子略一思索,想著鸞凰也曾獨自一人從遙遠之處來尋找樗兮,自身定是有所依仗,便也放寬了心,只在鸞凰要下山之時,送她少許錢財傍身,囑咐她照顧好自身,盡早歸來。
夫子對樗兮有知己之感,對鸞凰有一種慈父待女兒的寵溺之意,因他早亡的妻子也曾誕下一女,可惜身體不佳而早夭,父女之情也不過五載,而見鸞凰那種天真可愛,萬物皆疑惑的模樣,像極了那時的幼女,
又加之往日里沒少吃到鸞凰給的美味野果,不由地有些遷情之感。
鸞凰不在,剩下夫子和樗兮,自是長時間探討凡人之性,日子也過得十分愜意。假期長達月余,前段時日山中甚為靜謐,隨后卻不斷有訪客,夫子雖疑惑,但內(nèi)心是鼓勵這種求學之人上山論理,以往也都是好生招待,如今更是禮數(shù)周到。不料訪客卻皆指名道姓要與樗兮一辯,以論才學之道。對于這種爭強好勝,貪圖名號之事,夫子自心底看不上,對他們也有所不悅,不過對方想找的是樗兮,出于尊重,他便會詢問樗兮是否有意。樗兮對這些本也不明,只覺得是有人要與他討論事物,跟夫子一般,他自也不會推卻,便一個個都接待了。不過每每在討論中途便覺得有些乏味,跟夫子相談的那種樂趣根本沒有,尤其是對方還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比試其他之術(shù)。
樗兮雖與夫子多有談?wù)撊饲槭拦剩陨韰s從未去在意或是學習過這些,所以只要不想談?wù)摿?,他便轉(zhuǎn)身離去,絲毫不理會來人的叫囂,這也有些苦了夫子,以寬容之心,教導之語將來人一一勸走。感受到樗兮的不悅,夫子便吩咐了隨從關(guān)閉了山門,謝絕來客。不過這場比試之鬧,亦成了樗兮與夫子的談?wù)撝?,將榮譽、成就、攀比,好勝心……等皆一一談?wù)摿艘环?,無關(guān)對錯,只論心性之由來。
假期將終,學子們紛紛歸來,不料有些學子竟帶著自家妙齡姐妹前來,依照學規(guī),夫子命人將這些女子納入了學子名錄之中,為其安排好了住宿,更細細研究適用于她們的課程。誰知這邊還沒有安頓好,更多的成年女子攜帶著親眷前來,山舍儼然沒了住宿之地,夫子只好出面勸慰她們另選他處學舍。可對方卻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有的強行留在了山中,有的竟前往了附近的農(nóng)舍留宿。
每日都有要入學的女子,夫子被惱得苦不堪言,正當束手無策之時,正逢鸞凰游戲歸來,拎著大包小包在眾女子疑惑的目光中,從山門處堂而皇之地進了山舍,且進入后便再也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嗟热雽W的女子們心中不忿,紛紛上前詢問,爭理。山門前剛一鬧騰,山中留宿的女子們也開始爭論起來,只因鸞凰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樗兮的廂房,兩人竟然同處一院,又見院中還有一間空置的屋舍,便紛紛吵著要住過去,竟不顧禮儀般地拿著包袱去爭搶那間屋舍,還弄壞了屋舍的竹門,這一屋舍還沒搶下來,又有人起哄著去搶鸞凰的屋子,將她和她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給扔到了院子里。
鸞凰對此很是疑惑,便喊了樗兮來幫她看看,樗兮聞聲剛出屋門,便見那些女子驟然停下了手,紛紛整理衣裳,皆是一臉羞怯地望著他。入了山門的女子皆在自家兄弟或明或暗地引領(lǐng)下見過樗兮,對他可真是一見鐘情,光這天人之姿便叫她們心動不已,更何況擁有著夫子贊賞的天下最智慧之人,她們亦皆有非他不嫁之心。
鸞凰驚訝于她們變化如此之快,又見她們皆望著樗兮,她好奇之下便圍繞著樗兮,近身檢查著他身上的物件,想找到她們所看之物。不料她剛上手,便有人對她大聲呵斥,隨后更是被無數(shù)的責罵聲吵得頭疼。樗兮更是受不了如此嘈雜之聲,快步離開了院舍,尋找夫子想詢問緣由。而鸞凰見樗兮走了,自也是在后跟隨。一路穿過數(shù)間屋舍,來到學子們上課的學堂,雖是尋到了夫子,可這一路的風采自是引得無數(shù)人圍觀,女子們癡迷于樗兮的天姿之下,而鸞凰的亮相亦引得眾多男學子們心悸不已,讓本就頭疼不已的夫子更有心急氣短之像。
往日里在夫子的嚴格教導下,學子們就算偶有心中出現(xiàn)雜念者,但無妙齡女子來干擾心緒,自是能自我克服后而一心向?qū)W??扇缃癖姸嗌倥雽W,且就近相處,學子們中多有正值春心懵懂之際,有的被女弟子多看一眼就難以自持心靜,更何況與之攀談幾句,怎能不輾轉(zhuǎn)反側(cè)而難以入眠。
本就是適齡年紀,世俗也倡導對伊人求之,只要誠心以禮待之,自是莫辜負韶華。也因此學舍中適齡的男子紛紛向心儀的女子傳達著情意,鐘情同一者,更是有攀比和大打出手者,學堂以學為主的風蕩然無存,他人所學之才,皆作了陳情之用,往日的才情,皆成了攀比之器。用一生創(chuàng)造出的莊嚴之處變成了求愛示情之地,讓夫子情何以堪,如何接受,氣急攻心之下便百病纏身,難以下榻。
樗兮和鸞凰儼然成了這場男女訴請之戰(zhàn)的中心,一開始雖疑惑不明,但次數(shù)一多,自也能明白這其中所代表之意。漠視、婉拒只能讓有自知之明的小部分人知難而退,可無法擊退那些膽大,執(zhí)著之人,有些強硬之人一度讓樗兮和鸞凰都感到了一絲害怕……最后只能以神力將其送往遙遠之地。
如此荒唐、混亂的男女相處之道,終是讓樗兮和鸞凰對凡人的“情愛”有了不小的領(lǐng)悟,有所不同的是,樗兮對此生出了些許嫌惡之情,而鸞凰在那些女子對樗兮繼而不舍的騷擾中,產(chǎn)生的是對那些女子的厭棄之感,對樗兮產(chǎn)生了強烈的保護欲和難以察覺的情意。
一場短暫的停留,卻給學舍帶來如此災難,更險些害了夫子的性命。望著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夫子,樗兮竟對垣殤當初救活那女子有所感觸,隨手一點,夫子的神態(tài)變得舒適緩和,儼然是進入了美好夢鄉(xiāng)的狀態(tài)。后退一步,樗兮與鸞凰便已經(jīng)身處白云之上,望著腳下渺小的山間學舍,皆有些莫名感觸,說不清是什么,但也沒必要去深究。樗兮隨意揮手,山間光輝一片,隨即化為星點紛紛飛落于他的掌心,一段毫不起眼的記憶,對凡人毫無價值,對他們只是喜與悲交織的一刻,在無限的神生中,或許他們偶爾會記起,或許再也不會浮現(xiàn)。
一切好似都未發(fā)生過,夫子只覺做了一場稀疏凌亂的夢,夢中自己好似看到了成人的女兒,擁有了片刻的為父之悅,好似又有一個好學的弟子,還是知己,他已然分不清了。不過確實為一個美夢,讓他為之一笑。山中多了女弟子,可還未正式入學,便又有女弟子要求返家,一來一去雖讓夫子為之麻煩,但問題也不算多,頂多是廚房多辛勞了幾日。不過隨后的幾日,夫子卻發(fā)現(xiàn)了女學子們的一來一去,的確影響了男學子們求學的態(tài)度和精神。遂下令廢除了招攬十歲以上女子入山學習的學規(guī),自此時光荏苒,加之人情變化,女子便再也沒了能與男子一塊入學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