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的人們經(jīng)過這一場風波,很快恢復了平靜。本來就是國破家慘的歲月,這一折騰更加日子不好過。冬去春來,轉(zhuǎn)眼又是廟會。由于日本和盟國前線戰(zhàn)場膠著,日本人顯露疲態(tài),對占領(lǐng)區(qū)的鎮(zhèn)壓也更加瘋狂。日本占領(lǐng)軍和汪偽軍怕新四軍游擊隊趁機活動。貼告示不準舉辦傳統(tǒng)廟會。又把地方上有影響力的大先生,士紳召集起來開會。讓他們發(fā)揮影響力讓大家不要過廟會。大先生們打著哈哈,也不理他們,逼得實在急了,就說自己不參與,但是控制不了老百姓,腿長在自己身上,他們要走廟會有什么辦法?國民政府敗走幾年了,言伯華早已不是鄉(xiāng)長,然而新北的大小事務(wù)基本上屬于自治,還都是由他組織安排,他也沒地方領(lǐng)薪水,就靠著家里的田地過活。偽政府只是掛個名,領(lǐng)點餉而已。所以這種命令等于空炮。43年的廟會那天居然比原來更熱鬧,也由于打死乞丐那場風波,臨近的親朋好友都來慰問。大街上摩肩繼踵,言叔華也沒閑著,趁機把為師父戈青山的隊伍置辦的藥品,一批通過日偽據(jù)點的通行證,良民證。這都是言叔華的影響力辦到的。日本人也知道他在常州,甚至上海的影響。對于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說要為伙計船隊辦通行證,要是不給辦就去找日本占領(lǐng)軍駐常州司令部伊藤大佐。就這幾句把駐宜興的那個村田大尉唬住了,辦了四十多本通行證給言叔華,還叫翻譯跟他說請他在大佐面前說說好話。其實言叔華也只是認識大佐,那是因為伊藤大佐特別喜歡吃珍珠米做的飯,說和他家鄉(xiāng)的味道一樣。伙計不敢送米去日本人那里,他自己去的,伊藤還特意出來感謝他,表示一下中日親善。言叔華心里想,要不是為了妻兒老小,就應(yīng)該在米里面放□□,讓你個老小子回老家吃你的米去,要了一個最高價格,日本人趕緊付錢。所以他見了宜興的日本人更沒什么好臉,也是奇怪,越不給好臉,日本人搞不清他的來頭,還越討好他。好幾次被抓去修炮臺修戰(zhàn)壕的壯勞力都是他直接去要回來。所以廟會那天,裕豐泰帶頭大擺宴席,對外宣稱言三爺喜得二公子,五老爺取名治平,寓意將來治理天下太平盛世,又有言克不平治平。裕豐泰這樣沒人敢說,大家都效仿。也算是亂世歲月里的一種無聲的反抗,一點點的精彩。
政治歸政治,老百姓的日子還要過,差一點好一點而已,廟會過后不久就是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在這里浴佛不怎么知道,但是家家戶戶得吃一樣東西,烏飯。這個習俗只流傳于江南溧陽宜興無錫這一狹長地帶。因為這種烏飯是一種叫烏飯樹的葉子剁碎,用樹葉汁液和水,按照一定量配比的糯米浸一夜。第二天早上雪白的糯米就變成青褐色,然后上灶,按照平時做飯比例偏少一點放水煮熟,揭開鍋的那一瞬間,一顆顆像黑珍珠一樣的晶瑩剔透飯粒冒著清香的熱氣,那股微微有點甜的樹葉的清香沁人心脾。挖一勺白糖攪一下,吃一口在嘴里,糯,甜,吃過齒頰留香,余味繞梁三日,久久不散。而那樹葉必須不老不嫩,四月初八是最佳時機,錯過了就是一年。時間已經(jīng)到了初夏,三奶奶華貞最喜歡吃的幾樣東西,立夏三鮮嫩蠶豆,莧菜,蒜苗,還有就是烏飯。還沒到四月初八,新南街上娘家就派人送來嫩嫩的烏飯樹葉,那是每年都托山里的親戚采了送來的,街市還沒有賣。兩個老媽子在廚房后門外用面杖在石臼里搗碎,三奶奶帶著孩子們在邊上看著,老大克平已經(jīng)五歲,穿著一套西裝,頭發(fā)往后梳,就像電影畫報上的明星縮小版。玉萍也已經(jīng)三歲,穿著小旗袍,跟在哥哥后面。她雖然小,比哥哥大方,喜歡纏著大人說話,家里人特別喜歡這個圓圓臉的小姑娘。三奶奶一面和孩子們說著這個樹葉為什么要這樣,烏飯是怎么回事。說到植物的作用,知識的掌握。不禁問問老大,“克平,你的英語背的怎么樣了?”“姆媽,我都會背了?!薄澳穻專乙矔?,你聽,abcdefg…”玉萍稚聲稚氣的不標準的音調(diào)把華貞夫人逗笑了。老大學習不要講,那是認真刻苦,就是不愛多說話,也許是他父親言三爺喜歡歸喜歡,但是規(guī)矩很嚴格所致,言家出來的孩子都是彬彬有禮,見比自己大的不是扭頭就走而是一個個喊過來,不管是本家長輩,兄弟,還是別家的人。一條街上無人不說三爺家孩子教養(yǎng)真好。華貞夫人生養(yǎng)了三個孩子,言叔華不要她做家務(wù)事,家里洗衣做飯都有傭人。只要她把孩子教育好,文化知識那是華貞夫人的長項。她教孩子們英語,古文,算數(shù)。當然現(xiàn)在只是正經(jīng)教老大克平,玉萍還小。上午起來的也不晚,可就是原來在娘家母親朱氏不要她干活,只要她讀書,她從小養(yǎng)成了說話做事慢吞吞的習慣。從起床到洗漱完畢已經(jīng)一個早上過去,她自己常說一上午時間就是洗漱梳頭功夫。二姐小時候到朱氏面前告狀三妹上午都沒干,剛剛起床洗漱完畢?!叭A貞是語遲人貴重,她將來要大富大貴的,都像你這樣喉嚨大說話快一點沒修養(yǎng)?隨便跟個豬頭瞎眼?!倍惴炊恢焓狭R,氣的只翻白眼。性格不一樣歸不一樣,受父母寵愛也不一樣,姊妹之間感情卻極好。知道二姐經(jīng)常挨罵,很多事情都是華貞出面幫二姐做好,朱氏也不好說什么,其實朱氏心里明白二女兒很難嫁到好的人家,怕她將來受苦心里有點發(fā)急。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三奶奶華貞每天早飯以后教一會兒孩子功課,就到了午飯時間,午飯以后還要休息一會兒,下午一般都是三位夫人再叫一個人來抓牌,紙牌或者麻將。不過三奶奶有時候自己不打,叫傭人幫她打,她付錢。因為都嫌她速度慢。她就坐在邊上看看,悠然自得拿出煙嘴點燃一支煙。贏了錢當然高興,她都會分給大家。然后高高興興的去樓上看孩子。二奶奶盧氏看著她擔背影常常無奈的說,”這么個慢慢吞吞,命卻極好,你有什么辦法?人兇不過命?!贝竽棠淌Y氏哈哈大笑。
一大早,烏飯的清香直飄到轉(zhuǎn)盤樓的華貞夫人房里把她喚醒,她今天起來的比任何時候都早,來到餐廳。言叔華已經(jīng)在吃早飯了,看到她有些驚奇:“你今天怎么起來那么早?”三奶奶指指端上來的烏飯。言三爺笑了:“我怎么忘了夫人專好這一口。”拿過上海帶回來的白砂糖瓶子,用調(diào)羹幫三奶奶的碗里放糖拌勻。華貞夫人說:“我來就好,三爺是做大事的人,這事還要三爺動手,人家要說我的?!比隣斝χf:“為夫人孩子,最小的事情也是大事?!薄八懔税桑憬裉煲ッκ裁??什么時候去常州店鋪里?”“過幾天去,我在家等一批茶葉,說好了就這一兩天到,今年雨水多,茶葉采摘期晚,質(zhì)量也沒有原來好,我得在新建抽包檢查,不好的不能發(fā)去鋪子里,寧愿送給茶館?!比A貞夫人看著丈夫說話有點皺眉,知道這幾年因為日本侵華戰(zhàn)爭,戰(zhàn)亂時期做生意很困難。但是她也深信,沒有三爺辦不成的事過不了的檻!正吃著早飯,伙計跑進來,說茶葉船來了。三爺放下碗筷,站起身就走。三奶奶看著三爺還沒吃完,喊了一聲伙計,讓他把桌子上兩個饅頭用帕子包著等下給三爺繼續(xù)吃。本來就是年輕時候只知道學生意不按時吃飯,落下的胃病,現(xiàn)在發(fā)作起來越來越厲害。唉,自從37年張博文去了美國留學,就再也沒回來。張道臺夫妻怕他回來被日本人利用,叫他留在美國,郭老大年事已高,現(xiàn)在叫了徒弟在幫言叔華運輸,總沒有郭老大那樣得心應(yīng)手,因此言叔華也很吃力。
她在生意上幫不上言叔華,自己想著把孩子帶好,老人照顧好,讓丈夫沒有后顧之憂。本來他們早就可以住到常州去,言叔華已經(jīng)把青果巷的鋪子買下來了,還有后面的院子加內(nèi)宅?!案改冈冢贿h游。”三爺是個孝子,盡管不住一起,只要在家每日里昏定晨省,帶著孩子去給父母請安這是必不可少,自己不在家三奶奶也會那樣做。四老爺慶福年紀大了,耳朵更加聾,但是一看到孫子孫女,那個高興勁沒法說。言叔華要給他們派幫傭來洗衣做飯,兩位勤勞了一輩子的老人,說什么都不愿意。尤其是老夫人毛氏,勤快了一輩子,對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影響最大,如今小女兒韞兒早就在三年前中學畢業(yè)被三哥送去上海讀師范學院,剛剛在上海參加工作,做一名老師,孩子們?nèi)块L大成人了,兩個老人在九間堂家里生活自由自在,住的心滿意足。
言叔華來到靠在碼頭的船上,一只只木箱里面都是茶葉,用黃顏色的紙包著,防潮防曬,一斤一包。言叔華叫伙計一箱箱打開,抽了幾包,打開看一看,聞一下,就能判斷這茶葉的品質(zhì),果然有兩包不怎么太好,進一步查看這兩箱其他的茶葉也是一樣。言叔華叫人把這兩箱茶葉抬出來,貨主周阿七隨船從騾埠來的,言叔華開箱查驗,他有點坐立不安?,F(xiàn)在看到兩箱茶葉被挑出來抬上碼頭,趕緊跟上去,“三爺,這是怎么啦?”“你上來正好,跟我走,你們把茶葉過船,搬到我們的船上,當心不要弄濕了,張掌柜把數(shù)量算好。”周阿七跟著言叔華一路走到茶館,言叔華吩咐伙計把兩箱茶葉抬進去,茶館老板芮葉城趕緊過來,“三爺這是?”“沒什么,送兩箱茶葉給你,雖然茶葉質(zhì)量不是上等,但也是足夠普通喝茶,你就放這里用,有想喝茶又沒什么錢的不要收錢了,先把這個茶葉給我泡上來?!避侨~城應(yīng)下了,帶著他們?nèi)チ藰巧涎抛?。一會兒伙計泡了一壺開水上來。芮葉城從包廂的柜里拿出言叔華專用的紫砂茶具,熟練的泡好茶,做個請慢用的手勢,帶著伙計下去了。言三爺端起茶壺為周阿七和自己倒好茶,輕輕喝了一口,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發(fā)霉,只是走潮過,能喝?!敝馨⑵吣樕p紅,都不敢抬頭看三爺,“三爺我錯了,是我貪心了,我以為沒發(fā)霉只是有些走潮不要緊,想蒙混過關(guān)。誰知道三爺你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來了?!薄鞍⑵撸銕臀以隍叢阂粠詹枞~幾年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這次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啊?茶葉走潮不發(fā)霉,人喝了當然不會有什么危險,但是這茶味可就淡了許多,這個我是要發(fā)到上海的要和別的地方的茶葉打擂臺的,你不會不知道吧?!薄叭隣?,確實是小的貪心了,另外這兩年種茶炒茶的人越來越少,因為山民在山上干活經(jīng)常被日本兵當做靶子用炮炸,死的死,傷的傷,這些茶葉還是他們摸黑夜里采摘趕制出來,今年雨水太多了,人手少了,那天茶葉剛剛拿出去晾曬就大雨傾盆,這兩箱茶葉沒來得及搬回來,就成這樣,本來我想扔掉算了,可那些茶工就拿不到工錢了,所以我腦子一熱就帶過來了,三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要追究了,這兩箱茶葉算我送給茶館的?!薄爸馨⑵?,你和我做生意幾年了?”“回三爺,八年。”“那好,這就是你的不對,跟我那么多年了,應(yīng)該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氣性格,你有事只要明說,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你還要想蒙混過關(guān),這要是我不檢查,發(fā)去上海得把裕豐泰的牌子砸了,你知不知道?”周阿七臉色蒼白,舌干口燥,說不出話來。“這次就算了,我給你結(jié)賬還是按照一個質(zhì)量的,你回去足額發(fā)放給茶工們,告訴他們千萬小心,盡量白天不要錢采茶,日本人這樣子喪心病狂也不會長久了,一定要好好保護好自己。未來好日子很長。”周阿七點點頭,心想三爺真是個不一樣的老板,宅心仁厚,又精明強干,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本質(zhì),真是服了。正在這時樓下吵吵鬧鬧,傳上來的聲音很響還夾雜著女子哭聲。言叔華和周阿七談好了正準備下樓,樓下大堂里聚集了一批人,中間有個大漢,正一只手拽著一個老者的衣領(lǐng),老者邊上還有個女子在哭。言叔華店鋪里還有事,也要給周阿七結(jié)賬,下了樓梯就往外走,周阿七在后面跟著。那個大漢帶了六七個同伙,擋住門。言叔華想出去,有個挺橫的二十不到的愣頭青朝他虎著臉,“沒看到爺們這有事,你待會出去?!毖允迦A想用手推開他,正好張根過來找他,看到有個人擋著三爺,上去一把抓住這人的胳膊往邊上一推,那人差點摔跤。言叔華跨出茶館門檻,和周阿七張根準備離開。后面有人大聲喝道:“你們這兩個癟三,沒看到爺們在辦事,還不知死活亂闖,你們給爺爺回來。老子把你們打的連你們爹娘都不認識你們?!北緛聿淮蛩憷頃难允迦A聽到這幾句,又折回來。那個剛剛在中間拎著老者衣領(lǐng)的人氣勢洶洶站在門口正對著他破口大罵。言叔華冷冷的對他說:“你憑什么嘴里不干不凈罵人?”“老子罵你怎么啦,老子還打你?!闭f著一巴掌甩過來,還沒等言叔華避讓,張根在邊上用手擋住這巴掌,啪的一下,那人手一振,就被擋回來。言叔華重新走回茶館,往桌子邊一坐,周阿七,張根站在邊上。言叔華對那個大漢說:“你挺橫的,不講理,那我今天就來跟你講講什么是道理,本不想管這閑事,現(xiàn)在看來非管不可。來這位老者,你和這個人還有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老者顫巍巍走過來,牽著姑娘,“三爺,我是前巷李木匠,箍桶為生。這個是我的女兒,李小玉,今年十六了。我家去年出了點事,老太婆生病沒錢看病,問這個人借了五個大洋看病,結(jié)果還是沒留住。當時答應(yīng)是今年用十擔稻谷還債,我老漢當時太急了就沒看還錢時間是今年的上半年,去年連看病帶喪事把家里所有的稻谷都賣了,今年開春一直以山芋,土豆,青頭菜蔬度日?,F(xiàn)在這個時候到了還款期,哪里會有十擔稻谷還給他們,他們就要拿我的女兒小玉抵債,要不然連本帶息要我十個大洋。可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錢?!薄芭??這么橫,我從小生長在這條街上,怎么沒見過這幾個人?”言叔華皺著眉。那人倒是自我介紹:“嘿嘿,爺爺我是金壇的,我姐夫就是忠義救國軍里的連長金子山,我叫黃龍根,怎么樣?如雷貫耳吧,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老小子欠錢不還,就該把他女兒抵給我,再說這姑娘那么漂亮,都說是新北第一美人,我今天就要和她做成好事。”聽到這兩個名字,言叔華想起來了,去年那個金子山到新北街上開了一家當鋪,兼借高利貸,開業(yè)時還想請他去,他不想跟當鋪和借高利貸的有來往,小時候因為家里孩子多,地少,遇到青黃不接也經(jīng)常當東西,他跑當鋪最多,深惡痛絕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當鋪高利貸。自己也發(fā)誓有能力以后也不會做這種生意。所以他并不認識這幾個人。他笑笑:“欠債還錢應(yīng)該,這位老者還不起,我替他還。十擔稻谷不多,等下你去我糧行拿?!薄澳闶悄膫€糧行?”“你連我們言三爺,裕豐泰糧行都不知道?”張根沒好氣的說了兩句。那個人有點收斂,不敢像剛才那樣,不過仍不死心,“非親非故,你憑什么幫他出頭,我這里有借據(jù)。除非那姑娘有了人家,要不然我以后還會去找?!薄澳阋@個是吧,”言叔華對著姑娘說,”過來,別害怕,到我這邊來.”老者推著李小玉到言叔華身邊?!皝?,別害怕,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坐我腿上,我?guī)湍氵€債天經(jīng)地義,并且以后不允許再去騷擾?!惫媚飫偛胚€在哭,這下卻臉紅紅的帶著羞澀真的坐在言叔華的大腿上。大家都很驚奇的看著這一幕。黃龍根狠狠的說,“哪有怎樣?你個小賤人,叫你跟我走不愿意,倒跟人家親親熱熱。好,五擔稻谷我收下,這帳就算了了,你手下剛剛推我手下那一下怎么算?還推我?!薄澳阆朐趺此悖俊睆埜Y聲甕氣的問。言叔華擺擺手,“他推你的手下,你也可以推他,盡管推。”黃龍根嘿嘿冷笑,“真的?”“真的,盡管推?!秉S龍根跑上去用力推張根是手臂,他哪知道,張根號稱新建力氣最大的人,哪是他能推的動,推了幾下,汗倒出來了,見沒辦法,就開始耍賴,用拳頭打張根的手臂,最后居然打張根的臉,張根一邊退一邊喊著三爺,意思怎么辦?言叔華大聲說,“張根,你沒手啊!”張根一聽這句話,抓起拳頭對著正瘋打過來的黃龍根正面一拳打在胸口。打的他倒退好幾步,往地下一坐。臉色慘白,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暗苄謧?,給我上,打他們。”黃龍根氣急敗壞。幾個人就要上來打群架.門口忽然進來十幾個人,都是裕豐泰的伙計,聽在茶館門口看熱鬧的人說有人想對言三爺不利,都提著竹杠趕過來。那幾個人嚇住了。黃龍根一看形勢不對,叫上幾個人趕緊走,一邊走還說要找他姐夫來報仇,言叔華笑笑。招呼大家散了吧。把老者叫過來,讓他們別在意剛剛的事情,都是為了讓那個黃龍根以后不敢找他們麻煩,吩咐伙計,送十擔稻谷去黃龍根的當鋪還錢,另外再送五擔稻谷給李木匠,讓他們父女度過上半年。晚上回到家,三奶奶華貞已經(jīng)聽人說了白天的事情,笑著說:“三爺今天在外面結(jié)緣了,什么時候把妹妹娶回來啊,也好讓我少一些負擔。”言叔華大笑,解釋這都是權(quán)宜之計,他是不會有這種念頭的。他的志向只想把生意做大做強,實業(yè)救國。華貞夫人看他一本正經(jīng)解釋,不禁好笑,她還是了解他的,他是不會娶小的,不過在那個流行三妻四妾的年代,那也不稀奇。
四月八過后則是全中國人民共同的端午節(jié)日,那些風俗都是大同小異,只不過從1937年開始再也沒了熱鬧非凡的賽龍舟。龍是中國人的圖騰,是民族精神所在,別說日本人不允許中國人民去重振精神,就是中國人自己都不愿意為日本侵略者粉飾太平。日本人越來越變本加厲,把粽葉采摘的最大產(chǎn)地——長江的江岸封鎖,有人采摘就直接開槍。一時間粽葉貴上天。但百姓的智慧是無窮的,人們用蘆葦葉,茭白葉,甚至桑樹葉來試著裹粽子。盡管有點難看,但是有粽子可以過端午節(jié)那才是最大的事情,至于用什么材料好不好看那是次要。人們一面吃著因為沒有粽葉,米粒無法凝聚散開來的粽子,沒有粽葉清香的粽子,發(fā)明了矮東洋,東洋鬼…等咒罵侵略者。大爺言伯華在眾人的要求下還是得維持著鄉(xiāng)里的自治,他肩上的擔子很重,沒有上級政府支持,自己還得做政府工作,根本名不正言不順,很多矛盾只能變通到茶館吃講茶來解決。大奶奶蔣氏老是勸他早些找一個女子回來或離婚讓位,或享齊人之福。大爺不同意,怎么說都不肯,最后大奶奶搬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边@個古訓來壓他,實在沒辦法,他只能讓大奶奶去自己娘家認了一位親侄女,四歲的靈兒作為自己的女兒。這也算有了后了。這靈兒長的像她的名字水靈靈的,非常討人喜歡,來了以后立刻改口不叫姑媽,姑父而是娘,爹。一大家子十分喜歡,靈兒和三爺家的老大克平同歲,比克平小幾個月,靈兒就整天跟著哥哥后面,哥哥長哥哥短,反正正好,哥哥不開口,她幫哥哥全說了,很多時候弄得啼笑皆非。言伯華有他的想法,這個戰(zhàn)亂的年代里,城頭變幻大王旗。像他們這樣的鄉(xiāng)紳更是首當其沖。各路勢力來了都要先找他們,要錢要糧要人。然后叫他們督促別人去做。做得好得罪了鄉(xiāng)親,被罵翻祖宗十八代,做不好更危險,都是當兵的,一不高興就往人頭上開槍。前些日子新北就有曹姓鄉(xiāng)紳,當著日本人答應(yīng)如果發(fā)現(xiàn)抗日游擊隊的人立刻報告,事后被人舉報,就在日本人搜查游擊隊過境的人期間,私自把游擊隊領(lǐng)導藏在家中米缸里躲過了日本人的搜查。日本人立刻去他們家,不審不查直接槍斃,子女被拉去做苦力,盡管后來北言叔華贖回來,擔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女娃更是糟了大罪了。言伯華作為新北鄉(xiāng)紳代表,和新南的鄉(xiāng)紳們?nèi)兔α侠砗笫隆.斎灰灿蟹e極幫日本人鎮(zhèn)壓自己同胞的漢奸被鋤奸隊夜里暗殺的。他就想如果有后代,這不是害了后代嗎?他和老三叔華沒少幫游擊隊和其他抗日武裝。加上游擊隊司令員戈青山是叔華的師父,兄弟倆出錢出力,掩護他們來來去去,甚至幫他們辦了一批通行證。一旦敗露,背日本人查到,那就完了。現(xiàn)在夫人一再要求抱一個,也好反正不是外人的孩子,真的有事就送回大舅子家,孩子不至于沒了家。
說來好笑,這個女娃這么親熱人,更喜歡跟著叔華的兒子克平。有一天跟著大公子克平一起去米行玩。兩個小孩畢竟只有五歲,玩大米玩的開心了,克平拿著桌子上紅色印泥盒的收付章在靈兒臉上脖子上蓋個遍,蓋到滿頭滿臉都是,店里的人笑的肚子疼。兩個小孩回來后,蔣氏嚇了一跳,一開始以為是血,后來仔細看,也笑的合不攏嘴。特意不擦臉把這兩帶到華貞夫人這里,對她說:“三妹,你看看你家老大。把我們家靈兒全部做了記號了?!比棠倘A貞一開始也不明白,以為是兒子欺負靈兒,再看看也笑了。拿出帕子給靈兒擦,蔣氏趕緊攔住,“三妹,這可不能輕易擦,我得要個說法?!比A貞夫人愣在那里,蔣氏接著說,“我家靈兒被克平在臉上蓋了你們家的章,以后就是你們家的人,就要跟克平,你不給個說法就想擦掉,毀滅證據(jù)嗎?”大奶奶說的一本正經(jīng),大家更加笑死。華貞夫人趕忙把袖子上扣著的一粒金花生取下來,夾到靈兒衣領(lǐng)上,“那這個就作為定親物把。”二夫人盧氏趕緊站出來,說她就是媒人,這門親事就這么定了,還買點喜糖發(fā)發(fā),這事在男孩眼里就是個玩笑,然而在靈兒心里,從此就認為自己是克平哥哥的人了。言伯華每次想到這些,嘴角不禁露出笑容。父母安在,兄弟有愛,妯娌和睦,子孫滿堂。還有什么可以煩惱,為了家族,我言伯華也要想方設(shè)法保護好他們,保護好新北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