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拿著就是了,如果你能在震澤中拔出這把劍,我就可以告訴你它的來歷?,F(xiàn)下你萬不可好奇,聽龍郁的。”空冥一頓,又道:“美人兒,離婁,以免拖大家后腿,請二位將我和冶修放到小曾曾給你們的須彌里吧,我倆只能算靈,命盤尚未落定,震澤之力對我們沒有太大影響?!?p> 離婁嗯了一聲,我看到自己腰間的赤彩須彌閃爍了一下,空冥便沒了聲音。
眾人收拾停當,便都聚到一處。龍郁和離婁并肩而立,二人甚有默契,只相視一眼,離婁便鄭重道:“諸位,這震澤我們是過不去的?!?p> 此話一出,我明顯感覺到身邊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自己也不免緊握住雙拳,專注地等待著離婁后面的話。
“所以,大家一定要堅持到震澤中心的冉溪地,冉溪地很好尋見,大家在澤底抬頭便可看見夜空中一顆藍色的星星,朝著那顆星星走便可看到一片狹長的石壤,那里就是冉溪地。不過冉溪地只會在潮水退去時顯現(xiàn),所以各位無論在澤中遇到什么,都別忘了抓緊時間及早到達,否則潮水再起,那冉溪地就會被淹沒,我們也就葬身于此了。只要大家到了那里,剩下的路程交給我便可?!?p> 眾人紛紛點頭。
龍郁最后囑咐道:“命盤輪轉(zhuǎn),卻沒有從頭開始之說。因而入了震澤,但凡回頭就只有化為白骨、死路一條。姮姝公主,趙少宮主,”龍郁看向喬遇和趙瑟,“二位本就不必涉險,現(xiàn)在再做決定為時未晚?!?p> 喬遇看著龍郁默不作聲,她的決定都顯露在她明麗的眼睛里。趙瑟看到喬遇如此,很是無奈,打趣由衣道:“那老曾也沒有必要去,不如咱倆一同離開吧?找個歡樂地方等大家回來!”說話時眼睛卻瞟著喬遇。
喬遇不為所動。由衣看在眼里,笑道:“九局洲乃仙界,肯定也好玩得緊,趙兄如果沒有其他安排,咱倆也去看看吧,說不定能找到大寶貝!”
由衣繼續(xù)給趙瑟遞了一番臺階,趙瑟裝作推脫不過,只得連連答應。便聽離婁道:“時間到了,就是現(xiàn)在。諸位,切切小心!”
離婁言罷便起訣凝力,將我等瞬移至“浪花”上方。正在此時,忽聽得身后海淵之上一聲大叱,一個眉目狠厲的黑色身影驟然閃現(xiàn),一團強勁的黑色魔氣隨之穿波透浪直向離婁襲來。
“帶著這么多廢物還能跑這么遠,又教本殿一通好找,大魔靈實在厲害!”
“你們先走!”離婁反手抗御襲擊,將我們直接放落在那一圈白骨上,自己閃躍回海淵之上,與來者大打出手。
浮浪一波波沖刷腳底的白骨,我似乎聽到了附著其上的靈魂發(fā)出的嘶吼聲。一股腥臭撲鼻而入,我與由衣爭相嘔吐起來,其他人也極力忍耐著。大家分明已經(jīng)受到了震澤的影響,但面前的震澤卻仍是湖泊一般靜謐溫順的樣子,狡獪地將自身猙獰的面目隱藏起來。
回頭再看離婁,他與那魔人俱是殺招,蒼勁的功法溢出的余力一次次將身下奔向深淵的海水斬斷。二者膠著多時,形勢嚴峻非常,我們立在白骨上,一時間不知進退。
“大魔靈死前不妨大度一回,告訴本殿韹姬何在?!?p> “大言不慚!反正要過震澤,也不在乎多你一條性命!”
離婁凝于掌間的力量竟然使海底震蕩起來,一擊向敵,那魔人不得不避其鋒芒,立刻退開百步。
“大魔靈好手段,這些年竟然隱藏了這般實力,看來是給臨界峰當狗當上癮了!”
“披桃殿為白懷賣命,果然頗有心得!背叛師尊,今日,你難逃一死!”
離婁看看我們,再不給那魔人退避的機會,只見他遽然幻出紫金長蕭,一條長巨的水龍伴著蕭音從海淵之中沖天直上,將那魔人一招擊倒在離婁腳下。
那魔人見打不過,立刻就要逃走。離婁怎會給他機會,當即出手,一掌就將對方擊落海淵。
我親眼看著那魔人急劇墜落,當是時他口吐鮮血,滿面驚懼,完全已是強弩之末,卻驟然發(fā)力,從半空中突然發(fā)力向我襲來,且其面目十分猙獰:“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上!”
“快走!”
龍郁拉著我躍入震澤,我腳下頓時一軟,驚覺自己陷入了沒有腳爪利齒卻能輕而易舉吞人入腹的泥里。那魔人已至面門,我借不到力,只能以龍郁給我的青銅劍格擋。哪知龍郁出手,一劍揮來,那魔人竟直直被青銅劍穿心而過,眨眼間煙消云散了,只留下一句:“記著,我叫成梟!”
而我已根本顧不上這些。
透骨的寒冷!
不知震澤浸化了多少生靈性命才會有此時這般寒冷。每下沉一寸,就有無數(shù)把冰刃自下至上穿刺過全身,不留一絲縫隙。
這種痛苦不是能靠咬牙撐過去的。
我感覺到自己幾乎要抽搐著暈死過去,某一瞬間,我發(fā)覺除了疼痛,已經(jīng)感覺不到身體的任何狀況了,更無法知曉龍郁等人所在,仿佛已經(jīng)跌入地府輪回之域,此境之中,唯我一人。
麻木之時,耳邊卻清晰地響起無數(shù)道令人心悸的哭嚎嘶吼聲,其慘其怖,無法言喻,不知遭遇何等的折磨、心生何等的不甘才能發(fā)出此等的慘叫。我之臟腑皆被沖擊,一時間嘶叫之擊與冰刃之痛互為經(jīng)緯,使我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腦海中僅存的一線思緒告知我此處不可久留,亦不可回頭,須得盡快到達冉溪地才能活下去。我抬首望向空中,果然看見一顆碩大的藍色星星掛在夜空,將四周冰冷的水面映照得陰晦沉寂。
我勉力驅(qū)使雙腿,卻發(fā)覺四肢僵硬如同鐵棒,根本無法感知自己是否邁動了腳步,只感覺自己正蹣跚在冰刀林立的沼澤內(nèi),舉步維艱。雙目又似被扯出放在大火中炙烤,眼前所見,一片血紅。
有那么一段時間,周圍的世界忽然消失了,所有的一切盡皆幻作虛空,我甚至以為自己已然死去……
“吱呀!”猩紅的柴門才將打開,透進的光亮就被兩個魁梧的身形擋住了。
“還有一口氣!”其中一人探了探我身邊那名女子的氣息,“拉出去賣了!”
“不要賣我娘!不要賣我娘!”我拼命阻擋著那二人的靠近,但我的力量弱小得如同一個六七歲的小孩,根本無法與他們抗衡。
“滾開!”
那一腳踹在身上,我感到自己的左腿當場斷了。
“月兒!”那女子緊緊抱住我,任由無數(shù)的拳腳落在她身上,然而她還是被拖出柴門,瘦削的身影湮滅在刺眼的光里。
“月兒!月兒!快走!”
我爬出柴門,看到那女子死死咬住一人黝黑的小腿,更多的拳腳落在她身上,鮮血從她口中涌出,一時間竟不知是從誰身上流出來的。
而那女子的眼睛直直盯著我——縱然受盡萬般苦痛,那美麗的雙眸中仍是一片慈愛。
“月兒,快走!快走!”
如何忍受?
我揀起手邊的棍棒,用力揮打那兩名彪形大漢,那一刻我的心中沒有任何恐懼,只一心想著,要將那女子解救!
在刺目的光亮里,沒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打倒那二人的,只是當我再去察看那女子時,發(fā)現(xiàn)那絕美的眼眸還是寂滅了。
“月兒”是她最后叫出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悲痛襲入心臟,我的雙眼隨之模糊,直到無數(shù)滴淚水滾落,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面血跡、衣衫襤褸,赤腳奔逃在漆黑的竹林里。
四個壯漢堵住了我的來路與去路,他們笑著說“這小丫頭有姿色,可以賣許多錢”,他們笑著說“都小心點兒,這東西會吃人”,他們笑著說“抓回去,打折她的腿”,他們笑著說“跟她娘一個貨色”……
結(jié)果他們?nèi)嫉乖诹说厣?,每個人的心口處都流著血。
我舉起竹竿,在他們求我饒恕的時候逃之夭夭。
然而震澤如同一張深淵巨口,拼命拽著我向前的腳步,不肯放行……
我被捆綁在寬敞透亮的石床上,似夢魘般不得脫身。我的掙扎落在周圍那圈人的眼睛里,被以為是“未識抬舉”。
“蒼生福祉,系于一身。功成靈散,德義潤世?!?p> 從另一幅軀體里涌現(xiàn)的光亮以極其雷厲的聲勢侵襲身心,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在長時間的痛苦中,只有殿外一人哭喊的聲音異常清晰:“讓我見見她!讓我見見她!”
一遍又一遍,凝入那陳舊的夢里。
而后便看到與崩裂的石床一同抬出的還有許多具蒙于白綾的尸體。那些人與我素未謀面,只有垂落的手臂告訴我他們都是稚嫩的孩童……
這夢過于陳舊,我仿佛沉在震澤之中做了臨死前的一場夢,絲毫分不清前因后果。
直到涿運李府的八個人影出現(xiàn),我才恍然驚醒。
李府老爺?shù)溃骸岸鞴闲嗑茨阋槐?,感謝你救我兒于危難!”
那大公子亦道:“恩公,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安心歇息吧!”
翌日他們又送我出行,懇請我有機會再回來。
之后我穿行林間,獨賞春景,夜宿杏林野村,所遇鄉(xiāng)人極盡真誠,待我如親……
我心知有愧于他們,實不敢一一回顧,果然得以抽脫,卻迎面撞上成梟。
“怎么,怕了?”成梟獰笑道,“只要你的命盤上有我,這震澤你就別想過去!”
成梟手中忽地幻出一面青黑的旗子,只見他用力一揮,他的身后立時出現(xiàn)許多個人影。
不,此時應該只能稱作鬼影。
李氏全家,村野鄉(xiāng)眾,以及那兩個彪形大漢、竹林四人、十幾名稚嫩的孩童全都出現(xiàn)在成梟身后——他們皆是死前的模樣,有的甚至面目不清,但全都隨著成梟一聲令下,嘶叫著向我沖來。
將近七十余人,全都連聲不斷地質(zhì)問我為何要害死他們,卻沒有人等待我給出答案,只迅速圍攏,一心要將我撕碎。不多時,我身上都已是他們復仇所造成的傷痕,盡管衣衫已被鮮血染紅,他們也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棍棒,拳腳,利劍,比這些更令我痛苦的是他們臉上的神情——他們恨我,勢必要殺我泄恨。
身在震澤,他們完全不似我深受掣肘,瘋狂的擊打與撕咬沒有一絲生人的慈悲。
盡管我根本不配擁有他們的慈悲。
無論他們或善或惡,盡皆因我而死,此誠無可置疑。我欠他們,如果能夠償還,一死又如何?
可是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我卻還活著。
我活著,總還能為無辜的死者做些什么,比如:替他們守護這個世界的安然與美好。
融好請喝茶
昨天的網(wǎng)……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