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大學生電影節(jié)頒獎禮。
“獲得最佳新人獎的是——燦辰國際的顧北城!”
激動人心的音樂響起,緊鑼密鼓,叫人的心跳也跟著一并跳得激狂起來。
凌霄已經快不能呼吸,她忙按著心口,大口地吸一口氣。
坐在前排的顧北城已經站立起來,與同排就坐的演員們擁抱。
凌霄看著那頎長的身影,眼中已然模糊成一片。
今晚,頒獎大廳內星光熠熠,可他才是那一顆冉冉升起的、最耀眼的星。
終于等來這一天,終于,可以看著他走上領獎臺,高高擎起他演藝生涯中第一個重要的獎項。
這三年來的心血,終于要在今晚,澆灌開鮮艷的花朵。
今時今日的他,優(yōu)雅而又自如地與身旁藝人們致意、寒暄,面上始終掛著自信的笑容……三年前那個青澀、內向,不被人看好的新人,已然恍如隔世。
北城躬身走出座位,來到了過道上,穩(wěn)穩(wěn)踏住紅毯,回眸向工作人員坐席望過來——
他在對著她微笑。
凌霄的臉騰地就燃燒了起來。
“00快去吧,北城在等你陪他上臺!”宣傳小豆、化妝師駱駝都含笑推凌霄。
凌霄連忙擺手,“那怎么行?還是應該等袁總她們來吧?我只是他助理……”
小豆笑:“可是他分明就是在等你啊!袁總她們來不來還不一定呢,他們眼界多高啊,咱們這么在乎的大學生電影節(jié),他們還未必肯放在眼里。袁總可張口閉口就是‘三金百花’呢,別的她才不親自出席?!?p> “況且,當年袁總可是最不看好北城的。要不是你堅持,袁總早把北城掃地出門了……你雖然只是北城的助理,可你才是北城真正的伯樂??!”
小豆說話也像爆豆,劈里啪啦,語速快極了。
凌霄還在猶豫,過道紅毯上的北城忽然含笑指了指他自己的領帶。
還是駱駝眼尖,忙拍著凌霄肩膀提醒,“……北城覺得自己的領帶不合適,是要聽你的意見呢!”
他在過道上站了有一會兒了,要是再讓他這么望過來——便會有人跟著一起看過來了。
凌霄無奈地笑,“好啦好啦我去?!?p> 好在只是送他到出場口,他上臺領獎,她在后臺等他就是了。
凌霄按按頭上的泡面假發(fā),將黑框眼鏡抬了抬,趕忙彎腰低頭從墻邊的過道跑了上去。
北城終于微笑。
他的眼底,有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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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領獎別緊張,對頒獎嘉賓和大會司儀的禮數都要周到啊。我在你左邊口袋里放了小紙條,上面有領獎詞的關鍵字……”
到了后臺通道,凌霄一路小跑,一路小聲提醒。
北城笑,偏首過來看她,“放心我一次,安啦?!?p> 凌霄便也笑了,立正抬手:“……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得很好,是我自己焦慮?,F在就停止嘮叨!”
出場口,兩人相視而笑。
工作人員上前來給北城掛麥,兼做流程的提醒。
那一片光芒燦爛就在不遠處,凌霄忍不住踮起腳尖遠遠看一眼……深吸口氣,“北城,加油!”
北城含笑沖凌霄眨眼,轉身走進舞臺……
凌霄滿足地輕輕閉眼,雙手抱拳,暗暗替北城打氣。
“……凌霄,你有什么資格來陪北城領獎?!”
耳邊忽然一股冷風凜冽刺來,凌霄本能一偏身——
一只手從她頰邊擦過。
她方才堪堪躲過的竟然是一記耳光!
凌霄驚訝抬眸——
一臉冰霜的女子,白裙黑發(fā),目光森冷如刀。
凌霄深吸口氣,“白大小姐,你這是做什么?今晚是北城的好日子,你好歹也是北城的大粉,怎么連這樣的輕重也分不清了?”
“不管你對我有什么不滿,過了今晚,離開這個場合之后,我任憑你跟我鬧都行!只是今晚,這個場合,絕對不可以!”
白大小姐咬牙冷笑,“你還有臉跟我說不行?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從背包里忽然拿出一大疊照片,猛然向空中一揚——
所有的燈光,瞬間變成刺眼的寒芒。
凌霄眼前的世界,地覆天翻。
......
凌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家的。
哆嗦著手打開門,她連推開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好餓,餓到前胸貼后背的那種??墒撬M衛(wèi)生間洗手的時候,卻扶著洗手池吐了出來。
身子被掏空了一般,卻一點食欲都沒有,她怕她如果吃飯的話,會吃什么吐什么。
白白糟蹋糧食。
洗好了手,凌霄鉆進廚房,扎好圍裙,擺開菜板和鍋碗,卻不是給自己做晚飯。
她做貓飯。
可是雞胸肉剛開始蒸,那肉味卻突然變得格外腥膻,凌霄又反胃,只好將火關了,逃出了廚房來。
她嘆息一聲,只拎了一個大袋的貓干糧和大桶清水,開門走了出去。
已經過了午夜,整個社區(qū)都已經陷入了沉睡。
夜色四寂,沉冷如墨。
幸好今晚月亮是又大又白的,還有灑了漫天芝麻粒兒似的星星——這夜空,有點像個巨大的芝麻燒餅,好歹還留些人情味。
凌霄將貓糧和清水碼好,攏起手來,向著沉寂的夜幕發(fā)出輕輕的嘖舌聲。
嘖嘖嘖,嘖嘖嘖……那是呼喚野貓來吃飯的信號。
她喂養(yǎng)這一片的野貓,已經有許多年了。她這些年的薪水,也有一大半花在野貓身上,給它們買貓糧,帶它們去打疫苗;貓咪病了老了,她要去上山去送;它們跟野狗打群架,若有被咬傷的,是她揮舞著棒球棒出來,攆了狗,抱起它們送到醫(yī)院去;還為它們也偶有受了人類驚嚇,本能自衛(wèi)抓傷了人的,也是她去買單……
這些年來,她喂養(yǎng)了它們,它們也成為了她的陪伴。
自從外婆也走了以后……多虧還有它們陪在她身旁。
經歷了今晚的絕望,被人推下懸崖的感覺之后,她就是再餓再疲憊,也要出來給貓兒們喂食。
她可以被人類辜負,她卻不能辜負貓兒們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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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夜幕里,遠遠近近閃亮起層層的幽幽夜瞳來。有金色的,綠色的,也有凄白色的。
凌霄往后退了幾步,也不急,只等著它們自己走上前來。
貓的天性就是高冷,骨子里都是防備,就算是她喂養(yǎng)了多年,可是有些貓兒就是依舊要與她保持距離才行。
凌霄的尊重,贏得了貓兒們的信任。它們終于邁著矜持的腳步,無聲地從夜幕里走出來,一個個兒都沖凌霄高高地豎起了尾巴來。
那是貓兒的語言,是表達善意的,可以理解為“你放心啦,我不會主動攻擊你”。
不知怎么地,看見這些個在森森夜色里一根兒一根兒支楞起來的貓尾巴,凌霄有點想笑。
今晚經歷的那些,到這一刻,心終于能放松了一點去。
她出著自己的神,貓兒們按著次序不緊不慢地吃著貓糧。
貓兒們進食的時候是沉默的,凌霄也只在食盆里空了的時候,才上前再續(xù)滿去。
人和貓群之間,有著無言的默契。
大多數貓吃完了,都只是回頭來看凌霄一眼,最大的表示就是那根支楞著的尾巴沒有耷拉下來,執(zhí)著地向她表示著善意。
只有幾只停下來,向凌霄圍攏過來,再一次有序地輪番上前,用頭頂或者腮邊在凌霄褲腿上磨蹭。
這一刻,凌霄的心便軟得都能擰出水來,今晚所經歷的那一切,好像真的已經走遠了些,再沒那么疼了。
她深深吸吸鼻子,抬眸看一眼高處。
夜色幽深,她身旁是一間碑亭。據說這塊地皮當年曾經是一位王爺的園寢,只是后來都挖的挖、拆的拆,變成了新城區(qū)。就剩下這一座碑亭,被圈起來,當作文物給保護了起來。
就在那碑亭古老的飛檐之上,一抹白影,居高臨下正望著她和它們。
那一對黃金瞳,矜貴而冷漠。
凌霄嘆了口氣,拍了拍身旁的貓糧袋子,“我就知道你還沒下來吃。小北乖啦,快點下來。這里還有全新的,不混在別人的食盆里的,好不好?”
按照現今人的說法,那是一只大白橘。花色極好,唯有頭頂金色的八字面具,再加上一根金色的尾巴,其余部分是純凈的白。
又愛在高處,面南背北地站著,有時候夜晚借著星月的光看上去,就像是頭上頂了黃金的王冠,身后披著金絲繡成的斗篷。
按著《相貓經》來說,這樣的毛色叫“拖槍掛印”。又名“印星貓”,人家得此主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