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聆聽世上最恐怖的聲音
“咔咔咔?!?p> 在接受任務(wù)以后,他家里所有的燈在這一瞬間盡數(shù)熄滅。
黑漆漆的客廳中,路遙的能見度被降到了最低。
他本人只是撇嘴。
黑暗與幽閉的環(huán)境中的確會最大程度讓人體的反射弧效果拉滿,放大對外界的感知。
最要命的大概就是人們自身的想象力,這時哪怕什么都不干時間都能一點點擊潰你的心理防線。
這就是為什么一些特殊機構(gòu)會把人丟進禁閉室,也就是俗稱的扔“小黑屋”反思。
“嘀嘀嘀……嘀嘀嘀~”
坐椅旁邊的茶幾開始嗶嗶作響,上面一臺老式座機的出現(xiàn)引起了路遙的注意。
這就是系統(tǒng)所指的接電話嗎?
路遙起身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在那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路遙分別腦補出他自認(rèn)為比較恐怖的幾種聲音,可能是午夜兇鈴的電話詛咒,變態(tài)男同的語言調(diào)戲,用指甲持續(xù)刮黑板的心理折磨。
他自認(rèn)為比較恐怖的聲音也就以上幾種。
“不是刮黑板、不是刮黑板……”接通電話以后,路遙的念叨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咔擦。”
首先入耳的是一聲清脆的玻璃碎響。
隱約間,一陣男女的混雜音繼而響起。
路遙挑了一下眉,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吵架。
現(xiàn)在大概到了摔杯子環(huán)節(jié),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路遙一直認(rèn)為如果在吵架中為了避免損失而選擇摔枕頭,顯得不夠正式且非?;?。
而如果對手機等電子設(shè)備下手,事后必然會留下悔恨的眼淚。
玻璃杯說貴不貴,奮力往地上猛摔會造成巨大的響聲,非但有破鏡不能重圓的憤怒意境,還能有效布置滿地玻璃渣阻擋對方進一步動手的附加效果。
簡直家庭吵架、斗毆的必備不二之選。
不過換做是路遙,他會選擇更實惠也更具安全性的不銹鋼碗,動靜不小而且完全沒有危險。
“喂,你好?!?p> 接通電話后,對面的撥者卻陷入一陣沉默。
直至路遙率先開口,才聽到一陣怯生生的小女孩說話聲,音色很稚嫩。
“我……我有點害怕?!闭f話的小女孩聲音是在顫抖,略帶一絲哭腔,隔著電話路遙都能感受到小女孩的顫栗。
路遙想了想道:“發(fā)生了什么,能告訴我嗎?”
沉默,電話的那頭并不說話。
“那我來猜猜,你家不只有你一個人,你爸爸媽媽也在對嗎?”
路遙聽見電話那頭的輕微喘息,繼續(xù)道:“他們的關(guān)系不是很好,現(xiàn)在可能還在吵架,所以你有點害怕。”
“爸爸今天好生氣,回家跟媽媽吵架?!毙∨㈨樦捊恿讼氯?。
路遙正從腦海中尋找安慰的話,忽聽電話那頭的小女孩嗚嗚的哭了起來。
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哭聲大作。
“發(fā)生了什么?”
“嗚嗚嗚……爸爸在打媽媽……”
伴隨著小女孩的大哭,路遙同樣聽到了更多家具摔響,“咚咚咚”的聲音一直響個沒完,那一家子大概把能摔的家具都砸了個遍。
路遙盡可能撫慰對面那位的情緒:“別哭別哭,能告訴我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嗎?”
“嗚嗚……他們在打架……嗚嗚……摔東西……
你能過來嗎……我好怕……”
小女孩一邊哭泣一邊懇請著路遙過去。
只聽見電話那頭的吵鬧聲越發(fā)喧囂,男女的叫罵聲蓋過了小女孩的哭泣,她的聲音漸漸消逝在怒吼中。
路遙不知那邊正經(jīng)歷著什么歇斯底里,他沉著的握緊聽筒,“放心,我馬上就過來,能告訴我你家住在哪嗎?”
小女孩邊哭邊報出地名:“快過來……嗚嗚,別打了,嗚嗚嗚……”
“別慌,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別過去?!?p> 路遙又重復(fù)了一遍小女孩說過的地名,說馬上就到,先穩(wěn)住她的情緒。
“你先藏起來,保護好自己的安全?!?p> 可惜,那邊的暴力沖突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巨大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已經(jīng)分不清性別的嘶吼。
玻璃碎裂、家具碰撞、間雜的哭叫與隱約的狗吠簡直不值一提。
千百種怪聲的刺激遠比指甲刮黑板更折磨人心。
那個地名就在附近,路遙也的確生出過掛斷電話的沖動,他隱隱感到那邊的事態(tài)已經(jīng)超出預(yù)期。
“??!”
在尖叫、毆打、破碎之聲到達巔峰時,那頭小女孩尖銳的吼叫已然扭曲到變了聲形。
寂靜,死一般寂靜。
接踵而至的便是另一個極端。
路遙什么都聽不見了,就像他根本沒接過這個電話一樣。
“喂,能聽得見嗎?我已經(jīng)過來了?!甭愤b壓低聲音,“結(jié)束了是嗎?他們吵完了對嗎?”
“嗯,結(jié)束了?!?p> 小女孩童稚的聲音空靈、清脆,似乎久違的笑容重新掛在臉上。
而她下一句話則讓面前這個失去恐懼感已久的恐怖創(chuàng)作者感受到了久違的心臟悸動。
“爸爸把媽媽的頭拿下來了哦。”
“你說什么!”
“爸爸在看我……”
“嘀嘀嘀……”
通話結(jié)束。
電話被掛斷,路遙一次又一次的按下回撥鍵,冰冷的滴響像是對他剛剛無動于衷的嘲諷,似乎每響上一聲都會加重他內(nèi)心的愧疚感。
“唉?!庇忠淮位負茈娫捨唇油?,路遙雙臂無力的垂落。
他目光所及處一片黑茫。
微弱的視野里,只有一座一椅一電話而已。
“嘀嘀嘀——”
沒多久,電話的鈴聲又響起。
路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火速接過電話,“沒事了對嗎?他是不是走了,快報警,報警??!”
“先生,你在說什么,警察什么時候能到?”
電話那頭取而代之的是個年輕女聲。
這不是剛才的人。
路遙本能想掛斷這個電話,瞬間又想到了任務(wù)要求,只得無奈接聽。
“你好,請問發(fā)生了什么事?!?p> 年輕女人沉默片刻,道:“剛剛回家時,我發(fā)現(xiàn)有個陌生男人在我家附近轉(zhuǎn)悠。好像剛剛我下班的時候他就開始跟蹤我?!?p> “你能看見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嗎?”路遙警覺發(fā)問。
“徘徊,現(xiàn)在正在樓底下走來走去?!蹦吧苏f話聲開始顫抖:“你們什么時候能到,我有點擔(dān)心。”
“女士,不用擔(dān)心?!?p> 路遙再一次撒謊,他終于確定了現(xiàn)在的身份。
緊急救援電話接線員。
現(xiàn)在打進的每一個電話,可能都處在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可他除了安慰,別無他法。
“那么現(xiàn)在呢?”
“他在用手……數(shù)樓層……?。 彪娫捴械呐送蝗患饨?,很快她便意識到了不妥,用一只手拼命的捂住嘴:“他發(fā)現(xiàn)我了,看到我了。”
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救救我,他來了,我看到他上樓了?!?p> “快鎖好門,檢查門有沒有鎖,聽我的,冷靜冷靜,快回你臥室,把臥室門也鎖上,我們的人馬上就到,你會得救的。”
路遙頭腦還算清晰,立刻指揮起來。
“好的好的,你們能快一點嗎?我真的很害怕。我已經(jīng)鎖好了臥室門,接下來該怎么辦?!蹦莻€陌生女人的呼吸很急促,路遙只得不斷說些安慰的話。
盡可能給她最大安全感,哪怕是虛假的安全感。
“噠噠噠……”
一陣古怪的腳步聲出現(xiàn),這是上樓梯的聲音。
“砰、砰、砰……”
門在響,鏗鏘有力的砸門讓路遙覺得這聲音來自他家鐵門。
電話那頭的陌生女人幾近崩潰:“你聽見了嗎?砸門的聲音!”
“是的是的,聽到了。我們的人已經(jīng)到了。”路遙使勁揉著太陽穴。
就在他置身的這片漆黑中,那聲劇烈的爆響仿佛就發(fā)生在他身邊。
“哐當(dāng)!”
門又響了。
腳步聲,緊跟其后。
路遙的語速開始加快:“女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聽我的話你先躲在床底下,不管發(fā)生什么都別掛電話,我們保持一直聯(lián)系?!?p> “好的,我相信你,現(xiàn)在就躲進床底下?!蹦吧伺旱吐曇?,輕微的啜泣卻將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不安。
“我從來沒遇到這種事,現(xiàn)在真的很害怕。
警官,今天是我來這座大城市闖蕩的第三個月,直到最近才找到工作。之前一直都瞞著我爸媽,賭氣不跟他們聯(lián)系。
我好后悔這樣做,好想打電話聽聽他們的聲,但我不敢這么做,爸爸媽媽年紀(jì)都大了,受不起這種驚嚇。
今天是我生日,他們現(xiàn)在還沒跟我打電話。你說他們是不是討厭我了?!蹦吧四詠y語起來。
“我不認(rèn)識你父母,但我相信,你是他們的驕傲,一直都是?!?p> “謝謝你警官,我很少跟陌生人聊天,跟別說是異性。我一直好想找個男朋友,但我長得不好看。”她又自顧自的喃喃自語。
“有機會的?!?p> 下一秒,陌生女人終于忍不住啜泣。
“警官,我不想死?!?p> 幾個呼吸間的短暫說話功夫,路遙自以為他穩(wěn)住了對方情緒,誰想這一句話瞬間便二人拉回了現(xiàn)實。
路遙毫不懷疑他現(xiàn)在掛斷電話,她一定會瘋掉。
他們說話的同時,爆裂砸門聲、臨近的腳步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似乎都結(jié)束了。
“走了嗎?”路遙同她一塊把聲音壓到最低。
“好像,嗯……”
“喂?”
沉默。
時鐘的指針仿佛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路遙輕吐了口氣。
隨即。
“啊啊啊啊啊?。?!”
話筒最后傳來的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女聲尖叫。
從頭至尾。
尖叫在路遙耳畔循環(huán)結(jié)束。
恐怕有雙眼睛早就在床邊看著她,等著她。
轉(zhuǎn)頭,微笑。
嘀嘀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p> 路遙的胸口感到發(fā)悶,像是有一團火焰在持續(xù)灼燒他的五臟六腑。
“滴……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st?!?p> 話筒再次落下,只有這段客服的忙音環(huán)繞在電話的那一頭。
一遍一遍,
又一遍。
可每一遍的音色都似有幾分差別。
“聽好了,別讓我抓到你。”
路遙提起話筒,清冷的聲音帶著肅殺之意。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通,請無需再撥?!?p> 話筒中“客服聲”明顯停滯了一兩秒,隨之便是一陣尖銳、肆意的輕笑,那嘲諷的聲音越到最后就變得越低沉、陰森,已然不像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