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怒晴雞的確神異非凡!”
李長清稱贊一聲。
小猴元寶撓著頭看著籠里的雞。
盯了好一陣,突然從道人肩頭跳了下來,蹦到了雞籠面前。
“嗯?”
眾人一愣,不知道這小東西要做什么。
只見小猴子先是圍著籠子轉(zhuǎn)了兩圈,接著吱吱叫著跟怒晴雞說了什么。
怒晴雞卻昂首而立,看也不看它一眼。
“吱吱吱!”
小猴有些急了,竟一下把雞籠門打開了。
“不好,快...”
陳玉樓見狀瞳孔驟縮,招呼著眾人就要上前將籠子堵住。
李長清伸手將眾人攔下,眼睛微瞇。
“諸位莫慌,元寶這么做想來有它的道理,不妨先觀望一陣?!?p> “李兄說得有道理,我看元寶似乎可以和怒晴雞交流,我等不如靜觀其變?!?p> 鷓鴣哨也出言道。
眾人于是繼續(xù)看去。
元寶打開了雞籠,仍不罷休,竟把一只胳膊伸進(jìn)雞籠,想把怒晴雞從籠子里拽出來。
“它到底想做什么?”
眾人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這樣一個念頭。
接下來的一幕令人瞠目結(jié)舌。
只見那籠中的怒晴雞,任憑小猴如何拖拽,依舊巋然不動。
負(fù)翼昂首,燦金的雞目中人性化地露出幾分不屑。
“這...”
陳玉樓有些不可思議,喃喃道:
“這怒晴雞竟然甘愿被困嗎...”
“好一只有情有義的俠雞!”
鷓鴣哨忽然贊道。
他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走到籠前,蹲下對怒晴雞抱拳道:
“閣下是因為昨日從屠刀下救了你一命,一定要報答我們,否則絕不離開,所以不走出雞籠對嗎?”
怒晴雞瞟了他一眼。
“好,如此行徑,在下佩服,當(dāng)?shù)闷鹉骋宦曤u兄的稱呼!”
見它的反應(yīng),鷓鴣哨更堅定了心中的猜測,臉部冷峻的線條愈加柔和。
“雞兄,實不相瞞,我等確有一事相求!”
怒晴雞如雕塑般的身子終于動了動。
它扭過頭,雙目炯炯地盯著鷓鴣哨。
“這...”
見此神奇的一幕,卸嶺眾人面面相覷。
“雞兄,實不相瞞,我等此來瓶山不為別的,正為那瓶山山腹里藏納的元墓地宮里藏寶井的無數(shù)寶貨,但這瓶山山澗毒蟲遍布,霧瘴彌漫,難以前行,因此希望雞兄能助我等一臂之力,祛除其間的毒蟲毒蜃!”
怒晴雞似乎能聽懂。
它尾羽倒豎,開始在籠子里徘徊,逐漸變得有些暴躁。
“如果雞兄答應(yīng),就請從籠中出來,如果不答應(yīng),我等也不勉強(qiáng),立即將雞兄放歸山野!”
鷓鴣哨說完起身,退到了一旁。
眾人也都目光莫名地盯著雄雞。
“唳!”
怒晴雞毫不猶豫,猛地沖出樊籠,渾身彩羽賁張。
怒展雙翅,引吭對月,發(fā)出一聲高亢嘹亮的長鳴。
“吱吱!”
元寶興奮地手舞足蹈,尾巴跟著搖來搖去。
“多謝雞兄!”
鷓鴣哨面露喜色。
“沒想到這怒晴雞竟和元寶一樣,也能聽懂人語?!?p> 陳玉樓此時回過神來,苦笑著搖頭。
“怒晴雞乃是鳳種異獸,天生不凡,被豢養(yǎng)久了通悉人性也是正常?!?p> 李長清笑著,摸了摸元寶滑溜溜的小腦袋。
“倒是你這潑猴,竟然可以與雞禽交流,莫非有‘他心通’不成?”
“吱吱。”
元寶擺了擺手,模仿道人的樣子負(fù)手而立,毛臉努力擠出一副淡然的神情,一對‘眉毛’卻不受控制地上下挑動。
“撲哧?!?p> 紅姑娘被它滑稽的模樣逗樂了,臉上冰川消融,如山巔綻放的白蓮。
眾人也忍俊不禁。
只有怒晴雞一聲啼鳴,展翼躍到院子中央老樹的枝頭,在月下收翅抖羽,闔眼假寐。
“你啊,你。”
李長清把小猴提起來放在肩上,無奈地?fù)u了搖頭。
從袖子里拿出之前紅姑娘繳獲的圖紙,遞給了陳玉樓,把之前在南寨里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陳兄,卸嶺人才濟(jì)濟(jì),要破解上面的暗語應(yīng)該不難?!?p> 陳玉樓聽完他的講述,面上毫無波瀾。
隨手將圖紙塞給門口站崗的盜眾,低語幾句,擺手道了句:
“去吧!”
盜眾抱拳,身形迅速隱入黑暗。
陳玉樓轉(zhuǎn)過頭來,對李長清和鷓鴣哨笑了笑。
“二位無需放在心上,這三湘四水的大小勢力陳某了如指掌,在某看來,其不過是一群跳梁小丑罷了?!?p> 他嘴角一撇,隱隱露出幾分不屑。
“有陳某和羅帥在此,就算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量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跳出來找死!”
此言一出,啞巴和紅姑娘立即贊同地點了點頭。
李長清不置可否,眼神微妙。
只有鷓鴣哨暗中皺起了眉,幾番張口,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
“我曹他祖奶奶,這幾天悶在這破房子里可憋死老子了!”
清晨,羅老歪右眼綁著黑布,叼著煙斗站在院子里躍躍欲試,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瓶山地宮里撈寶。
“羅帥傷愈歸隊,可喜可賀啊!”
陳玉樓帶著花瑪拐,紅姑娘和啞巴昆侖摩勒三人出現(xiàn)在他身后,笑呵呵地道。
花瑪拐昨晚剛剛帶著隊伍,抱著千余只在老熊嶺各寨里挑選的大公雞回來。
他這幾日整天在山中奔波,整個人曬黑了一圈,張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恭維道:
“羅帥不愧是福大命大的天眷之人,尋常人受您那么重的傷早就死翹了,哪像羅帥您只躺了一天便又生龍活虎,上躥下跳,實在令小弟佩服??!”
“哈哈哈哈!”
羅老歪掐腰放聲大笑,震得屋檐上噌噌落下兩層灰。
“我老羅命大倒不假,也多虧總把頭不離不棄,逃命還不忘帶著兄弟我一起!”
羅老歪對陳玉樓豎起大拇指,感激道:
“若不是陳總把頭你舍命相救,老羅我就算是大羅神仙轉(zhuǎn)世,也得死在那王八巢里,給狗日的元人陪葬了!”
“羅帥這回可謝錯人了!”
陳玉樓苦笑一聲,指了指在磨盤上打坐的李長清。
“陳某還未出甕城就昏死過去,是李道長破解城中機(jī)括,斬開斷龍閘,一路拼死相互,才能有驚無險地逃出墓道,不至于被黃沙活埋!”
花瑪拐三人認(rèn)同地點點頭,當(dāng)日驚險依舊歷歷在目,現(xiàn)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當(dāng)日若無道人力挽狂瀾,群盜定是十死無生。
羅老歪笑容一僵,有些尷尬。
躊躇半晌,才硬著頭皮走到李長清身前,磕磕絆絆地道:
“李道長,多...多謝!”
李長清睜開眼,點點頭,對他緩緩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不知為何,被道人一盯,羅老歪總有種莫名的畏懼。
那感覺就像是被雄鷹盯上的兔子,心中惶惶不安。
此時,搬山三人組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與眾人互打了個招呼。
羅老歪趁機(jī)溜回了陳玉樓身邊,這才長出口氣。
陳玉樓見眾人都到齊了,面色一整。
站到臺階上,環(huán)顧屋內(nèi)外的群盜,大聲道:
“諸位!”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將過來。
陳玉樓緩緩開口:
“我等先前在瓶山三番五次受挫,不少弟兄死于途中,也有不少弟兄畏縮不前,因此心灰意冷,往日種種,陳某都既往不咎!”
“但今日,我卸嶺與搬山一派匯合于此,更有李道長這樣不世出的神人相助,再加上能辟萬毒的怒晴金雞,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在我,此次倒斗必將手到擒來!”
他握緊雙拳,一臉志在必得。
“此次入山,我陳玉樓發(fā)誓,不盜空那元墓地宮里絕不回頭,大家以為如何?”
“吼!”
義莊里的群盜不管聽沒聽清,都高舉右拳,臉紅脖子粗地一陣高呼。
陳玉樓見軍心可用,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
“出發(fā)!”
...
由羅老歪手下的工兵打頭,群盜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出了義莊,向瓶山蜿蜒前行。
卸嶺盜眾個個臂上綁了朱砂綾子,腰間掛著石灰袋,懷里揣著百草丸,身上掛著一截截的蜈蚣掛山梯。
工兵營那些當(dāng)兵的則扛著機(jī)槍、炸藥,提著撬、鎬、鏟、斧之類的開山挖土的工具。
除此之外,每人背上的竹簍里都裝著一只活雞。
怒晴雞則還是由鷓鴣哨背了,走在隊伍最前。
行進(jìn)路上遇到的活人,不論苗漢,不分男女,盡數(shù)抓了充作隨軍的勞役。
整個隊伍按計劃,在瓶山山麓分作兩撥。
大部分卸嶺盜眾由鷓鴣哨三人和花瑪拐領(lǐng)了,渡過山體與地面的夾角內(nèi)的水潭,從山底尋找入口。
陳玉樓、李長清、羅老歪、紅姑娘和啞巴昆侖摩勒則領(lǐng)著工兵掘子營,手槍連和小部分卸嶺盜眾,準(zhǔn)備從山巔深澗下去,直搗瓶山地宮。
正所謂,前后包抄,首尾兩開花!
......
再一次站在山巔崖邊,陳玉樓俯身遙望腳下著黑黢黢的深澗,半晌,冷笑道:
“上次差點丟了性命,這回倒是動靜全無,看來是深澗里蟄伏的蝎子蜈蚣聽見漫山遍野的雞鳴,知道來了克星,都藏匿起來,不敢再吐毒了!”
“不過,卻是不能便宜了這些畜生,啞巴!”
陳玉樓叫來啞巴昆侖摩勒,吩咐了幾句。
啞巴得到盜魁命令,率人把一袋袋的石灰拖到了橋頭。
“三、二、一,放!”
隨著一聲令下,幾百個石灰袋盡數(shù)被推下深澗。
袋子未到澗底就被兩側(cè)尖銳的棱石劃開。
剎那間,里面裝的海般的石灰當(dāng)即四濺沸騰。
站在橋拱向下望,仿佛一道灰色的瀑布奔流而下。
“這下不論底下有多么兇惡的毒物,都吃不住這陣暴嗆,即便茍活下來,也必定要遠(yuǎn)遠(yuǎn)逃開!”
陳玉樓報了上次狼狽逃離的仇,心情頓時暢快不少。
拍了拍手,扭頭問身后十幾個卸嶺里的資深老手子道:
“哪個愿往?”
沒有絲毫猶豫,兩個精壯漢子撥開人群里走了出來。
一個叫‘賽活猴’,一個叫‘地里蹦’,都是常勝山里數(shù)得著的爬山鉆林的好手。
二人有心在盜魁面前顯露一手,信心滿滿地表示愿意率先下去一探究竟。
“好膽!”
羅老歪哈哈大笑,親自給二人上了披掛。
二人謝過,含了五毒餅,背了裝有公雞的竹簍,用黑紗蒙上口鼻,拖著兩架蜈蚣掛山梯就潛了下去。
二人撥云穿霧,頃刻間就消失在黑暗中。
望著他們的背影,李長清微微挑眉。
半柱香的時間轉(zhuǎn)眼而過。
當(dāng)羅老歪第五次不耐煩地掏出懷表,澗里終于傳來些許響動。
忽地,一支響箭破云而出,裹挾著尖銳的響動直射半空。
“這是賽活猴和地里蹦的訊號,澗里想必已經(jīng)沒了毒蜃!”
陳玉樓神情一振。
群盜聞言一陣歡呼,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紛紛向盜魁請纓。
陳玉樓與羅老歪一合計,決議留下一半當(dāng)兵的由啞巴昆侖摩勒和羅老歪的副官領(lǐng)著手槍連看管,負(fù)責(zé)在上面接應(yīng)。
由陳玉樓、李長清、羅老歪和紅姑娘帶著卸嶺盜眾和另一半工兵掘子營下澗倒斗。
幾百人準(zhǔn)備妥當(dāng)。
用軟繩鉤和蜈蚣掛山梯勾住巖縫,緩緩攀壁而下。
深澗與地面幾乎有九十度垂直,兩邊峭壁相距不過半丈,狹窄異常。
兩側(cè)的巖縫中又多有濕滑的苔蘚,藤蘿縱橫。
一不小心失足滑落,或者竹梯掛得不牢,就會跌入深谷摔得粉身碎骨。
縱使眾人再加小心,一路下去,也有十幾個倒霉蛋不慎從竹梯上掉下去,慘叫著被黑暗吞噬。
良久才傳來一聲落地的悶響。
當(dāng)然,這些對李長清來說不值一提。
他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掛著藤條在峭壁間蕩來蕩去,靈活地猶如一頭健猿,眨眼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nèi)。
陳玉樓慢慢地向下挪動,抹了把額上的汗,收回放在道人身上的目光,嘆了口氣。
看著道人輕松寫意地在峭壁間蕩來蕩去,時間一久,總會產(chǎn)生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
李長清輕輕落在了濕滑的瓦礫間,四周陰冷潮濕。
沉重的黑暗將馬燈的燭火摧殘地?fù)u搖欲墜,卻影響不了道人一雙窺破虛妄的眼瞳。
瓶山山澗的中部,是一個葫蘆般的大溶洞,南北極深極廣。
站在洞口,只聞惡風(fēng)盈鼓,可以察覺得到里面濃重的陰晦抑郁之氣。
道人俯身。
腳下,一座重檐歇山的宮殿巍峨森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