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試過后,書生試子雖走了不少,但卻多了不少富商名流,王掌柜早早的就起來督促手下賣力干活,切不可偷懶閑扯。正在柜臺交代事情,瞥眼看見一白衣少年,手搖鐵扇,瀟灑飄逸跨門而入。
“大公子來了?!蓖跽乒衩Σ坏挠松先?,“之前害大公子白跑了一趟,那位廚子今日就在,要不我讓他出來,親自給大公子點菜?”
戴長景凝視二樓,也不會回話,尋思著這個時候來找陸姑娘是否有些早?昨日無故被趕,不知陸姑娘的氣是否消了?
王掌柜極有眼力,笑瞇瞇道:“大公子找陸姑娘,陸姑娘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戴長景回過神來,想了想,干脆尋了個地方坐下,隨手放下玄鐵扇,王掌柜腦筋轉(zhuǎn)的快,急忙命人上茶。
“快,把店里上等的鐵觀音拿來,再去把大公子愛喝的女兒紅拿來,讓周廚子那出可口清爽的下酒菜,大公子愛吃……”
王掌柜不放心的親自到后院吩咐,大公子的意思是要在這等陸姑娘回來。
邵宜相跟著玉成到東街一角落,在那觀望著一家首飾鋪,那店鋪在深巷,又窄又小,店里也只有兩三位顧客在光顧,門庭冷落,邵宜相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遍,“真是這里?”
玉成連連點頭,“不錯,我親眼看著碧枝來的,而且還不止一兩次呢。小姐,你看……”
邵宜相望去,鋪中一身著輕紗薄裙女子正拿著一只簪子插入自己發(fā)髻中,對著鏡子搔首弄姿,邵宜相認得那簪子,是祝雙燕時常戴的碧玉瓚鳳釵。
“姑娘,你帶這鳳釵最合適了?!?p> 店鋪老板正笑呵呵的招呼客人,邵宜相已走上前,望著身旁女子的鳳釵,朗聲道:“這鳳釵我要了?!?p> “這……”
未及老板開口,玉成已將一張銀票遞到老板面前,“不止這鳳釵,我家小姐還要買很多東西,把你家能上得了臺面的都拿出來吧?!?p> “這個,那鳳釵是這位姑娘也看中的?!?p> 老板為難的望向那女子,那女子扭著腰,笑瞇瞇的望著老板,軟聲道:“喲,這再有譜也得守規(guī)矩,鳳釵是我看中的,也已經(jīng)在我頭上了,便是我的。老板,您說是吧?!闭f著,一手握過老板的手,拿出碎銀子遞到他的掌心里。
那女子舉止妖嬈,身上脂粉味低俗濃烈,邵宜相掩了掩口鼻,玉成已又拿出一張銀票,再次放到老板面前,“東西只有付了銀子才能算數(shù),先看中又如何,銀子是我們先付的?!?p> “少拿銀票來唬人?!蹦桥佣读硕杜磷?,望著老板狐媚一笑,“真那么有錢就不會來這里買東西了,老板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不要讓人以假亂真?!?p> 邵宜相示意,玉成自袖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拿出鳳釵,這便是你的?!?p> 那女子兩眼發(fā)亮,雙手捧起銀子仔細一番鑒定,這才笑呵呵的從發(fā)髻中拿下鳳釵,畢恭畢敬的雙手送到邵宜相面前,“姑娘可拿好了?!?p> 玉成收下鳳釵,那女子歡天喜地的捧著銀子離開。老板見狀,急忙樂顛顛的將所有珍貴珠寶全拿了出來,“這是我們店里最值錢的東西,都給姑娘了。”說罷便去拿玉成手上的銀票。
玉成微微一抬手,銀票自老板手中滑過,斜睨著老板,“剛才讓你拿你不拿,現(xiàn)在我們不想給了?!?p> 老板連忙賠笑,“二位姑娘,別耍我了?!?p> “銀票給你也行?!鄙垡讼鄰谋娭閷氈羞x了幾件首飾出來,問:“這些你是怎么來的?”
“姑娘好眼力,這些可都是小店最珍貴的東西了。”
玉成慍道:“少那么多廢話,我們家小姐問你什么就答什么?!?p> “是是是,這些首飾是我從其他珠寶行里買來的?!?p> “玉成,拿錢走人?!?p> 邵宜相當即轉(zhuǎn)身,老板急忙匆匆從柜臺里出來攔住了邵宜相,滿臉堆笑,“別走啊,姑娘剛剛不是說將我店里值錢的都買下嗎?”
邵宜相一雙明眸望著他,“我說了又如何?”
“這……”老板急的一拍大腿,直率道:“姑娘想知道什么便問吧。”
邵宜相重新指著那些被她單拎出來的首飾,問:“哪來的?”
“是一姑娘拿來賣的,看樣子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p> “是那丫鬟偷來的?”
“不不不,絕對不是。”老板生怕邵宜相誤認為是賊贓,急忙解釋,“若真是她偷來的,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賣,不不不,不敢收下。那丫鬟說是她家小姐讓她拿出來變賣的,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就敢往我這小門小店來賣?!?p> 邵宜相望了玉成一眼,玉成把銀子交給老板,隨即轉(zhuǎn)身將單拎出來的首飾放入手絹中。
一黃衫翠裙面容清秀的女子走進店鋪,手里捧著東西小心翼翼的遞到老板面前,聲音細小,“老板,我聽人說你這里可以販賣東西,這個,收不收?”
老板拿起那女子手中之物,是枚翡翠玉佩,玉佩上雕著一股泉水上襯托著一條魚兒,寓意如魚得水。他拿起玉佩通過陽光一番觀察,搖了搖頭,“這玉佩雖是翡翠,但成色差、做工粗糙,值不了什么錢。”
那女子面容漲紅,聲如蚊吶,“那也多少值一些錢,老板,您看著給吧?!?p> 老板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那女子低著頭,楚楚可人,嘆了口氣道:“我看你也急著用錢,這樣吧,我做個好人,二兩,不能再多了?!?p> “二兩?”那女子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老板,哀求道:“老板,可否再多一些,我有急用,得五兩才夠?!?p> 一雙水霧無辜的眼睛令老板心軟,又琢磨了玉佩片刻,道:“最多再多給你十吊錢,賣就賣,不賣拉到。”隨即將玉佩仍在柜面上。
“賣,我賣?!迸勇曇粲行┘贝?,而又一一不舍的望著柜面上的玉佩。
“慢著?!?p> 邵宜相出口,阻止了老板將玉佩收入懷中。
老板殷勤的望著她,“姑娘可看中了,您是我們大主顧,隨便開個價便拿去?!?p> 邵宜相移步至那女子面前,那女子低頭垂立,弱柳扶風的樣子倒引起了她的惻隱之心,柔聲問:“這玉佩對你可十分重要?”
女子抬眸,眼波盈盈,“是我娘去世前留給我的,我一直在戴著?!?p> 邵宜相原本想問清緣由為何將重要之物變賣,但見那姑娘一副緊張害怕的樣子也不愿再嚇著她,深吸一口氣,欲拿回玉佩,赫然間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正是從面前那位姑娘身上傳來。
聞香望去,那姑娘腰間所佩杏色香袋,上面繡著并蒂花,正是自己送給戴長景之物,邵宜相不禁大惱,杏眼圓睜,瞪著面前的女子,那女子被她瞪的不禁后退了半步,雙目盈盈,愈發(fā)讓人覺得楚楚動人。邵宜相怒火更甚,轉(zhuǎn)身風風火火的離開店鋪。
玉成急忙拿起包好的首飾急匆匆的趕在邵宜相身后,問:“怎么了小姐?”
“可惡。”邵宜相氣急敗壞的走在大街上,氣憤難填,“我辛辛苦苦為他做香袋,他倒好,轉(zhuǎn)身就送給別人?!?p> 玉成已明白了七八分,想勸慰又不知該怎么開口,猶豫之際,忽然看見對面茶樓上的人,急急的拽了拽邵宜相的袖子,“小姐,你快看那茶樓。”
邵宜相望去,茶樓中人來人往,一女子端坐在桌前,柳葉杏眼,芙蓉玉面,正是祝雙燕,身旁還立著一位男子,素袍青衫,身材修長,邵宜相想起那日臨水亭臺見到的男子倒是同眼前的人十分相似。那人轉(zhuǎn)過身來,邵宜相看清他的長相,面如刀削,五官分明,一雙眼睛深邃有神。
邵宜相走進茶館,正欲往祝雙燕走去,那男子身形晃動,拿過桌上的鐵旋拐,已沒了蹤影。
祝雙燕起身,望著迎面而來的邵宜相,“真巧,我還尋思著喝過早茶就去找妹妹呢?!?p> 邵宜相本想問清那人是誰,但見祝雙燕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就連說話聲音也懨懨的,擔憂的問:“姐姐怎么了?莫不是著了涼?”
“無事。”祝雙燕揉了揉額角,“最近事多,有些疲累?!?p> 邵宜相抿嘴一笑,“姐姐可得好好照顧自己身子,日后瑣事更多,有姐姐操心的?!?p> “你……”祝雙燕雙眸怔怔的望著她,“你知道了?”
“這是喜事?!鄙垡讼嚯p手抱拳,喜笑顏開道:“恭喜姐姐。”
邵宜相正要同她說首飾的事情,卻見祝雙燕眼神黯淡,悶悶不樂的垂著頭,只當是她這些天太勞累了,不想她再勞神,硬是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玉成為邵宜相倒茶,突然胳膊被人冒失一幢,茶水灑了半壺,全都灑在邵宜相的裙子上。邵宜相急忙起身抖落水漬,褐黃的茶漬印在雪白的衣服上顯的尤為明顯。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路都不會走?!庇癯纱罅R不止,急忙蹲下身子為邵宜相擦拭衣服。
“路那么小,杵那兒干什么,找撞啊?!蹦侨肆闷鹦渥愚D(zhuǎn)身就朝隔壁桌上坐下,與同桌人說起話來。
玉成仍想回嘴,邵宜相攔住了她,“算了,大庭廣之的,不用跟他一般見識?!?p> 玉成低頭擦拭衣服,奈何茶漬越來越大,邵宜相止住了她,“罷了,隨我回去換一件衣服吧?!?p> 邵宜相正欲同祝雙燕說辭,見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復又坐了下來,“姐姐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你可以和我說說?!?p> 祝雙燕搖了搖頭,勉強笑道:“無事,妹妹還是趕快回去換身衣服吧?!?p> 邵宜相見祝雙燕無精打采的樣子,又擔心剛才所見的男子,那已不是她第一次見祝雙燕同那男子見面,如今燕姐姐即將許人,怕她做出出格之事,正尋思著是否將首飾之事說出,恰好隔壁桌說話的聲音傳來。
“兄弟,聽說你前不久剛進了一批新的香料,可有蘇合香油、牙硝、白附子這三種香料?”
“你小子就少打主意了,這三種香料從昨天晚上就有不少人來問我了,實話告訴你吧這三種香料前幾日就被四方鏢局給買斷了。”
“四方鏢局?不是,這沐少鏢主不是不愛進出風月場所,況且昨日聞仙樓才放出聲來,怎么前幾日就買斷了?”
“沐少鏢主不愛進出風月場所,這不大公子現(xiàn)今住在那兒嗎,怕是大公子為了獲取美人心才布了這么個局,誰知道他們,有錢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p> 邵宜相本無意他們的談話,但當“大公子”、“美人心”這幾個字跳出來,倒令她不得不注意了,邵宜相覺得奇怪,“蘇合香油、牙硝、白附子這三種香料再尋常不過,怎么突然變得如此重要?”
祝雙燕驀然想起了什么,淡淡道:“今日我似乎也無意間聽聞家丁們在探討什么,好像也是這三種香料。”
“小姐,您要的酥餅給您買來了。”恰逢碧枝捧著酥糕走進茶樓,聽得祝雙燕談起香料的事情,將手中酥糕放到祝雙燕面前,“小姐是在說蘇合香油、牙硝、白附子這三種香料?”
邵宜相搶先一步,問:“碧枝,你知道些什么?”
碧枝向邵宜相行了行禮,頷首道:“剛才買酥餅的時候倒是聽到了幾句。”
祝雙燕見邵宜相似乎頗有興趣的樣子,囑咐道:“知道些什么便說罷?!?p> 碧枝依言道:“聽說聞仙樓的清倌人嫣姑娘病了,大夫說得了心病,原因是她一直用慣的熏香不小心被丫鬟打翻了,那熏香尤為特別,無處可買,嫣姑娘倒是知道配制方法,可配制需要的三種香料偏偏給買斷了。紅媽媽倒是差人去隔壁縣城買了,但來回時日較多,嫣姑娘郁郁寡歡,心神勞累,昨夜里更是一病不起了。紅媽媽也等不及人回來了,放出話來,若誰能尋得那三種香料,便是明日花魁得主。”
“那三種香料便是蘇合香油、牙硝、白附子?!鄙垡讼嗄樕F青,“那熏香可否還有特別之處?”
碧枝凝眉深思,道:“對了,那熏香古怪的很,聽說需以白蘭花為輔才能制成?!?p> 玉成偷偷向邵宜相望去,邵宜相臉色越來越難看,怒目睜眉,手絹已在她手中被絞成一團,礙于祝雙燕在場,邵宜相不便發(fā)怒,瞪著眼睛起身,忍氣道:“衣服濕了,不便陪姐姐喝茶,先走了。”
戴長景在登高樓坐等,正當百無聊賴之時,一人健步如飛的走進登高樓,戴長景面帶歡色,大步流星般走到她面前。
“陸姑娘。”
邵宜相停下腳步,面帶怒氣,冷冷的瞪著他,片刻之后,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戴長景正欲趕上,玉成已在樓梯處攔住了他,“大公子還是請回吧,我家小姐今日不便見客?!?p> “陸姑娘這是怎么了?是否昨日的氣還未消?”
“大公子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闭f罷,轉(zhuǎn)身上二樓。
王掌柜愣愣的站在樓梯下,正想著怎么勸慰大公子,沒想到大公子卻突然笑了。
戴長景見陸姑娘似比昨日更加生氣,定然是今日聽到了傳言,她若不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亦不會如此氣憤,想到此,心中更加得意,臉上笑意也更深了。
回到房間,邵宜相終于忍不住大發(fā)雷霆,“好你個戴長景,我千里迢迢來找你,你倒好,在這邊尋歡作樂,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p> “別生氣,別生氣?!庇癯杉贝掖业哪贸銎焉葹樗蕊L,“咱們這就回京城,就算老爺不出面,也要讓少爺們好好教訓他一頓?!?p> “玉成,收拾東西,馬上回京城?!?p> “好嘞?!庇癯煞畔缕焉?,著手準備東西。
“等等?!?p> 不到片刻,邵宜相便開始猶豫,思慮良久,終是開口道:“不行,不能就這么回去。”
玉成勸道:“小姐,趁家里還不知道還是趕快回去吧。再說這戴少爺也太不像話了,您治不了就讓老爺少爺來治?!?p> “不行,絕不能就這么回去?!鄙垡讼嗌裆珗远ǎ半x開京城的時候我就說過,要么不回去,要回去就一定要帶著戴長景一起回去,而且還要他敲鑼打鼓,浩浩蕩蕩,迎我回去?!?p> 玉成素知邵宜相脾氣,也不再勸阻,突然想起懷中首飾,取出放置桌上,問:“小姐,這些首飾該怎么辦?”
看著桌上的金銀首飾,邵宜相頭疼的揉了揉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