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后一縷紅色微光混著紫色的夜空,被林立的高樓吞噬,烏鴉嚎叫著飛向一個方向,那里有他們的食物。夜幕悄悄降臨,星星點上了夜空,行人們都踏上了回家的路,這時候的瑞博溫正站在一副畫前,手里拿著一封破舊的信件。
那是一副鑲嵌在華麗畫框內(nèi)的少女的畫像,隨著時間的流逝,鮮紅的雙唇和裙擺變成了黑褐色,糊成一團,肩上點綴的玫瑰花瓣慢慢模糊,發(fā)黑,最深最厚,最早落下的那一筆不會改變,周圍的鮮紅卻暈染開,變淺便寬,呈現(xiàn)出的像是一道道傷口。女孩的神情靜謐美好,似乎身上的玫瑰或傷口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就那么安睡著,好像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
“今日起,不再供畫?!毙派铣说刂?,只有這些內(nèi)容。
“哈?”瑞博溫一臉茫然地看著信件,時不時抬頭看看墻上繪制的有些變形的少女畫像。
“今天起就不供畫了?她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我為了這些畫對著她低聲下氣地供著,她給我來這一手,什么意思?!”
瑞博溫生氣地將手中的信件揉成一團,砸在地上,惡狠狠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音調(diào):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接著畫!”
另一邊的阿蘭依舊在為已經(jīng)被毀的畫而痛心,近幾天他正在考慮是否要再去一次畫家那里,卻收到了那邊寄來的不再供畫的信件。這實在太過于突然,所以阿蘭決定去親自問問一探究竟。
他收拾好出行的工具,披上一件黑色外套,匆匆行走在夜色中,時不時發(fā)出一些嘟囔:“至少希望那個怪人還活著,這種畫可不多見了?!?p> 管家的車在畫家住的巷子前停下,瑞博溫下了車,提著一把黑色長傘走了出來:
“聽說今晚會下雨……”
她不悅地踏著小高跟走進巷子,鮮紅小禮裙的裙擺隨著腳步輕輕搖晃,正當(dāng)憤怒與疑惑在腦海徘徊,準(zhǔn)備直接到畫家屋里去找人算賬的她,卻在不遠處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怎么回事,她還有別的客戶?好家伙,還藏了這一手!”瑞博溫憤怒地加快了腳步,她不想管那位畫家的其他客人,畫家撒了謊,那結(jié)果就該由她自己承擔(dān)!
阿蘭在不遠處看到了車,雖然詫異于居然有其他人也會在此刻拜訪這家伙,但仔細想想也沒有什么不對,畢竟獨家供畫什么的想想也不太可能:“啊,好吧?!彼麌@了口氣拐進巷子,入眼的卻是一個微妙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燒畫的小……”
話口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平息情緒,遏制住了本將脫口而出的不雅之詞。
走了一段路,瑞博溫感覺到身后有人,腳步愈發(fā)加快。
“果然不是獨家特供的,真是掉價!”
瑞博溫的雨傘尖時不時地敲擊著地面,逐漸走到了一棟破敗的屋子前:
那屋子從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門沒有上鎖,打開一看,門內(nèi)的景象仿佛剛剛被轟炸機轟炸了一番,地面一片焦黑,門口堵著已經(jīng)看不出原型的什么東西,似乎是木制的,堆在地上露出黑漆漆的鐵釘,顯然是“閑人免進”的意思。
“幾天不見,這屋子怎么成這樣了?”
看著眼前毀了自己的畫還放鴿子的罪魁禍?zhǔn)?,阿蘭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靜觀其變,看起來她的目的與自己相同,想必也是收到了信。此刻不是舊事重提的好時機。
“真是……沒想到?!?p> 阿蘭回想起經(jīng)歷過的靈異事件,又看看屋子詭異的狀況,感慨道:“變成這樣了?看來她多半是沒了。”這種奇怪的創(chuàng)作方式不會出事才是值得奇怪的啊。他心中暗想,等待另一位訪客先做出行動。
瑞博溫在屋子里走動,時不時翻翻被弄亂的畫具和散落在地上的尸塊等材料,看著身后那人似乎有點眼熟,但腦子里一片模糊,不太記得了。
“你也是她的客戶?”瑞博溫拎著一個血淋淋的肉塊舉在自己面前,看著對方。
阿蘭進門后就觀察著尸塊和血跡的形成時間,聽到對方的問話隨口回答:“啊,算是吧,在她這里買到了不錯的東西,可惜被毀了。”他瞥了一眼對方,似乎想看看對方的反應(yīng),但對方不為所動甚至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態(tài)度著實令人惱火。
他敲擊甩棍引出藏在袖口的黑白相間的蛇:“能聞到嗎?”他觀察到蛇茫然的狀況,“不行嗎,辛苦了?!彼焉呷匦淇冢粗矍安煌0岩欢褨|西亂丟的瑞博溫。
蛇沒有反應(yīng)就說明這里沒有其他活人。他并不打算在這里圍觀事故現(xiàn)場,但巷口的車實在難辦。
他揮起甩棍直接砸在瑞博溫的右肩上,并沒有很重,但瑞博溫直接倒地的反應(yīng)還是有些出人意料。
“這么弱的嗎?”
肩上挨了一下的瑞博溫此時正兩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站起來,但是右半身有些酸痛發(fā)麻。
她不屑地踩了旁邊的畫板一腳,身體的麻木讓她難以控制力道,身體隨著慣性傾斜,讓本就有裂痕的畫板頓時碎成了兩半。
“現(xiàn)在看來,毀掉才最好。下賤東西,隨便誰的單子都接,真是活該!”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瑞博溫只是想這么罵而已。
“啊,就只是這樣而已嗎?”阿蘭驚奇地看著她又爬起來:“太過自我中心?無法感知外力?不對……”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的腦回路不能以正常人的方式去思考,就像當(dāng)初那毫無原因的畫作毀滅行為。他稍微衡量了一下現(xiàn)在繼續(xù)攻擊然后離開和跟著她看看會發(fā)生什么有趣事之間的區(qū)別,然后果斷選擇了后者。畢竟,說不定還能看見畫家和她打起來?這真是再好玩不過了。
正說話時,客廳的大門忽然重重地關(guān)上,砰的一聲,讓本就搖搖欲墜的屋頂落了將近一整層灰,咔噠一聲又落了鎖。
突然關(guān)上的門并沒有在阿蘭的意料之外。
“套路很懂嘛。”他冷笑道,站起身警戒。心中想著說不定解決了這種事情能在這里撈到些什么好東西。又隨口說了幾句,尾音上揚充滿了諷刺,“所以確實對每個人都說的是獨家特供了?真有商業(yè)頭腦啊?!?p> “是啊……”瑞博溫吃力地高高舉起了一邊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碎顱錘,她總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找到很奇怪的道具。這個錘子于她而言太重了,舉起來甚至難以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就這么搖搖晃晃地靠近大門一揮,一砸,只聽砰的一聲,門鎖被敲散架,從門上脫落了下來,砸在地上。大門緩緩地打開。
“這還挺有意思,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你能看到?那么你看到什么了?”阿蘭悄無聲息地繞行著地上的雜物,在客廳里踱步,把玩著小刀思考。同時驚訝于對方直接砸門的行為,覺得這家伙膽子挺大。
“很多死人?!比鸩乜p在左眼眼皮的紐扣漸漸提高了溫度,那是她的助手小紐扣送給她的禮物,可以看到靈異生物。由于此時的怨靈數(shù)量過多,她左眼的皮肉和眼眶時不時地刺痛一下,很不舒服。
“反正大廳我都看完了,現(xiàn)在想走也隨時可以,不過啊……”她將碎顱錘拖在地上慢慢地往客廳的第一個房間走去,“我要把這該死的家伙給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剛續(xù)了一個月的定金,他媽的還沒一周,一幅畫沒畫出來不說還他媽的死了?真是可惡!”她憤怒地撥開一路擋路的廢料和尸體,不停地碎碎念。
阿蘭跟在她身后往前走。暗想著這個家伙真是不簡單:“哦,那可真是不妙啊?!弊詮馁I下上一幅畫后阿蘭就與畫家沒有什么交流了。他時不時將擋路的血塊踢開。笑著將小刀放在手里把玩,“真是好奇誒,她會在哪呢?”
瑞博溫踢開時不時莫名其妙飛過來的調(diào)色盤,將不可能倒下的撲過來的畫架一錘子砸出個窟窿,將撲在臉上充滿粘稠血腥味的畫布扯下來順著缺口撕成碎布。她不知道這些怨靈丟東西阻止她的目的,只想著找到畫家。一路下來毀掉了不少東西,明明只是不到五米的穿過客廳的路程,卻大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
瑞博溫打開了第一個房間門,里面有一具躺在解剖臺上的尸體。那是一個漂亮的金發(fā)女孩。她的肚子被剖開,里面的內(nèi)臟被清理出來,腹腔被洗干凈,被塞了一半細沙,旁邊還有一桶被撒在地上的細沙堆在角落。
“不在這里?!比鸩靥と敕块g的同時不忘把門鎖給砸下來。
阿蘭利落地擊落那些被漏掉的物品攻擊,提前擋住倒下的帶血畫布以免頭發(fā)和衣服被弄臟。跟在后邊望了一眼第一個房間內(nèi)部,順便把被砸下的門鎖踢的更遠:“沙子當(dāng)填充物?真是不錯的想法,是想做個娃娃嗎?”
“我想大概……”瑞博溫右眼眼前緩緩出現(xiàn)了一個腹腔被剖開,內(nèi)臟流出來拖在地面上的女孩,“是的?!?p> 她無所謂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說實話,這樣見外人實在太不雅觀了,真是沒規(guī)沒矩的野丫頭!瑞博溫這么想著。
她隨手抓起旁邊的一把沙子丟進了尸體被剖開的腹腔里,她想讓這個不知道體面的女孩明白什么叫做儀態(tài):“你敢靠過來我就弄壞你的尸體哦!”
阿蘭跟進房間,雖然氛圍很不對,看見這幅孩子氣的威脅景象還是笑出聲:“哦——這樣啊。現(xiàn)身了。”他抽出刀子,隨口問了瑞博溫一句,“這位小姐有應(yīng)對措施嗎?”
“沒有?!?p> 瑞博溫毫不猶豫地回答,似乎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過他們總是對自己的尸體很看重……”瑞博溫又從尸體的腹腔中取出一把沙子,女孩撲了過來,“大概它們是作為現(xiàn)實僅剩存在的寄托吧?!彼紫露氵^伸過來試圖掐住自己脖頸的雙手,金發(fā)女孩順勢直直地朝身后的阿蘭撲去。
阿蘭迅速反應(yīng),抓住金發(fā)女孩的一只手臂往外拽,刀子順勢大力刺向眼球,雖然由于用力過猛偏移了方向刺在了臉上,感受到了比預(yù)想中更強的阻力,但還是成功刺入。
“嘖?!?p> 他拽住女孩的手臂瞬間借力將其往后使勁一摔。
“死前沒什么意識呢,都沒什么反應(yīng)啊……”瑞博溫看著摔倒在地上便沒再起來的女孩的靈魂喃喃道。
阿蘭倒覺得瑞博溫剛剛的毫無反應(yīng)也和這“死前沒什么意識”的怨靈別無二致。
“不用管她,去下一個房間吧?!比鸩匕咽w肚子里的沙子都用手挖出來,挖到最后露出干燥的布滿褶皺的腹腔內(nèi)壁,畫家清理得很干凈,瑞博溫手上沒沾一點兒污漬。她將隨處可見的廢舊畫紙畫布全部塞到了尸體的腹腔里,用身上帶著的小針盒和臨時撿到的細線卷將其縫好。那女孩靈魂腹腔里的內(nèi)臟消失了,肚子的皮膚被精致地縫合,只是脹大的肚皮讓她寸步難行。
“她覺得沒意思的話,半個小時就可以再消失了?!比鸩匕褨|西隨手一扔。她的針線活很不錯。
阿蘭默默看著對方縫合的動作:“不錯的手法啊?!彼p笑,隨手用刀在尸體上劃了幾道當(dāng)作其突然攻擊的報復(fù),然后唐突地又用力割開尸體的喉嚨,直至只有骨頭和僅剩的皮將頸和肩相連,“那么走吧,女士優(yōu)先?!彼却龑Ψ较刃?,然后跟上。
瑞博溫沒有理會對方直接出了房間門,左拐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臥室……”
屋子里很亂,擺滿了沒用的畫具和尸體碎塊,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惡臭。
“這地方是人住的?”瑞博溫驚訝地看著一地混亂,她從未想過有人竟然能天天在這樣的地方睡覺!要是自己屋子里有哪怕一絲灰塵,不,不會出現(xiàn)灰塵的,不然那些女傭就要用自己背上的皮來把地板擦干凈!
她隨便翻翻東西,在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本日記,二話不說看都不看,也不顧身后的人的目光,直接理所當(dāng)然地塞進自己的包里,仿佛這東西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一樣。
阿蘭看到對方直接把找到的東西塞進包里,好奇心作祟:“這種本子,日記嗎?都不看一下嘛?”他伸了個懶腰,暗自希望能快點找到點有用的。他看著臥室里外毫無區(qū)別的亂象,阿蘭一時不知是該吐槽她就睡在尸塊堆里呢,還是畫具居然跟床擺在一起。他的思維發(fā)散著。
連工作區(qū)和床都不分了,想必畫家她的精神狀態(tài)早就不行了。阿蘭這么想著在房間里四處轉(zhuǎn)悠,但找不到什么好看的或者成型的畫作,“呃,沒有有意思的。”
“我對這種被稱為人的東西的私生活不感興趣,回去有的是時間看,現(xiàn)在要找到她人在哪。現(xiàn)在整個房子都找遍了,連臥室都沒有,她還能在哪呢!”瑞博溫不耐煩地用傘尖挑起枕頭,隨便甩出去,又隨便扔了一些東西,腦海里想起以前這個畫家的一舉一動,柜子上的石膏像和藏品都被煩躁地甩在地上砸成了碎塊,“如果是我的話,我會……”
她分別在房間的四個角落用傘尖戳了戳,又在床邊敲了敲,但沒有反應(yīng)。
“是我想多了……”
她無奈地對著阿蘭招了招手指示對方過來:“你過來把床搬開,這里肯定有暗道!”
“嘖?!卑⑻m瞇起眼睛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用刀尖指向?qū)Ψ?。順道翻了個白眼。這家伙頤氣指使起來還真是毫無負擔(dān)啊,完全不記得自己干了些什么呢。但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滿足好奇心而非算舊賬,以后有的是機會!而且現(xiàn)在把這個毫無反應(yīng)的家伙殺掉未免也太無聊了。他將刀子轉(zhuǎn)回刀鞘,“當(dāng)然啦,悉聽尊便,大小姐?!彼琅f將尾音上揚,語氣諷刺。
床并不重,事實上,阿蘭甚至可以將其踹開,他笑著,將腿折疊再發(fā)力,輕輕松松將床移開。雖然床腳劃過地板發(fā)出了極其令人不適的摩擦聲,和指甲劃黑板的聲音差不了多少。
“果然在這里!電影里都是這么演的!”瑞博溫興奮地三兩下就砸掉了鎖,將地下室入口打開,將門拆掉劈成木條。地下室里噴薄而出的怨靈攜帶著血腥與惡臭沖滿了整個屋子,瑞博溫的左眼針扎似的疼。她捂住左眼倒吸一口涼氣,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順著紐扣的縫隙在臉上仿佛碎玻璃的紋路般擴散開,“好疼好疼好疼……”
“居然真的在這里。”阿蘭無力吐槽這套路一般的發(fā)展,他被沖出來的強烈腐爛氣味和刺激到,下意識屏息。
終于,似乎是承受不住了,啪的一聲,縫線斷裂,紐扣從臉上掉下來,砸在地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滾落到阿蘭的腳下。
他撿起紐扣順手塞進口袋里,看到瑞博溫情況不對,當(dāng)機立斷大步上前一手撈起對方,揣著她走進地下室入口。
果然奇特的能力都是要有代價的啊!他這么想著。
“來都來了?!彼樋谡f了些套路的臺詞,“我想你也會愿意進去看看的吧!接下去應(yīng)該就是真相了?”他愉悅的撈著處于疼痛中的瑞博溫頂著寒意一路向下奔跑。咚咚咚的腳步聲踏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木板樓梯,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回蕩。
“好疼好疼好疼……”瑞博溫一時疼到失去知覺,在反應(yīng)過來后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帶到了地下室的內(nèi)部。她勉強站住腳,但左眼的取下紐扣后的一片鮮紅的模糊視覺讓她一時晃了神,險些沒站穩(wěn)又摔在地上。
整個地下室呈上下柱子支撐的方形結(jié)構(gòu),放了許多的鐵籠子和鐵欄桿,里面關(guān)著,拴著各式各樣的活人與死人。現(xiàn)在畫家不在這里,沒人喂養(yǎng)它們,那些活人餓得活不下去了就吃死人充饑。它們一個個的都雙目無神,有人被取走了眼珠,有人被勾出了舌頭,有人全身劃滿了刀痕……現(xiàn)在那些人都神志不清了。
“看那里!”瑞博溫發(fā)現(xiàn)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