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儒血真厚
次日，日上三竿，沈平方醒。
對于卯時太陽才剛剛露臉就起床勞作的人來說，沈先生能睡到這個時辰，不可謂不享受。
日光過分強烈了些，沈平走出房門，舒展身體，打開一盆清水洗漱。
清水洗臉，涼爽愜意，總算讓人精神不少。
走至院落，沈平蹲下身子，從地上撿根樹枝，往樹樁縫隙里邊扒拉邊查看。
當那顆續(xù)命丹從縫隙里露出頭時，沈平確認了續(xù)命丹的存在，心中安穩(wěn)，微微點頭。
沈平不知道有沒有人像他一樣，明明出門前給門上了鎖，走到半路硬是懷疑自己沒上鎖，還特地原路返回家查看。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鎖上了之后，并沒有打消疑心，還極為不放心的扯幾次那鎖，看這鎖牢不牢固。當確定一切正常后，這才重新上路。
至少，沈平是這樣謹慎到極致的人?？偸菚磸?fù)確認，當一切完美，這才會放下心里的擔子。
再度挑撥幾下，沈平又將續(xù)命丹懟進那木樁縫隙里。
樹枝一丟，雙手拍動抖落手掌灰塵，恰在此時肚子咕咕叫。
沈平進灶房，掀開米缸，微微一愣：“沒米了。看來這一頓還是去吃酒樓吧。”
咣當！
恰在此時，半開的大門被重力撞開！
“哈哈，大哥，我一準就知道你這剛醒。你看大哥，我特地帶些吃食過來，跟你一起用！”
一陣豪爽的笑聲響起。
沈平走到院子一瞧，只見漢子王五提著兩壺酒和兩紙包烤乳鴿進門。
王五一見到沈平，就邀功似的將兩只乳鴿高高舉起，對沈平直傻笑。
外層包裹乳鴿的紙浸透油脂，微微的肉香溢散在風(fēng)中，令人食指大動。
沈平醒來不久，肚子本就空空如也，這時這絲絲飄蕩的乳鴿香鉆入鼻中，將他的餓意徹底撩撥起來。登時餓意上涌，滿腦子都是想吃肉。
“嘿，小五，你還真是懂事。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
沈平笑著朝王五走來，王五挺直腰板，正想著大哥會怎樣夸獎他的機智。
沒想到沈平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乳鴿上，連笑都是沖著它笑，一到王五跟前，就將乳鴿拿走，一扭頭進了里屋。
王五像是石雕一樣僵住地上，笑容徹底凝固住。
不一會兒，屋子里悠悠蕩蕩地飄來一句：“意思到了就行，人不必來了。”
咔嚓！
王五這座雕像出現(xiàn)一道裂紋，隨后徹底崩碎。
他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拎著兩壺酒，急忙沖進屋里：“大哥啊，我也還沒吃！你可別全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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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使筷子，直接上手撕扯鴿腿鴿肉，就著美酒，吃得滿嘴流油。屋里屋外都飄著一股子酒香與乳鴿香味。
“說吧，你今天來，應(yīng)該不單單是和我一起吃飯那么簡單吧?！?p> “嘿，大哥就是大哥?！?p> 王五沒心沒肺笑了一聲，隨即神色有些擔憂，望著沈平：
“大哥，最近你可要小心了。聽說就在昨天，縣丞那個位置被一個叫賀成的人坐了。
昨天我們快要晚上才回到縣里，今早一聽說這個消息，我立馬就跑來向你匯報。大哥，聽說這個叫賀成的，以前跟你有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五看見后者依然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總算稍微放心一點。就是因為沈平遇上事情都不慌張，所以每次遇到拿不定的主意時，王五才會來找沈平參詳。
對于賀成會與王縣令聯(lián)手的事情，沈平并不感到意外。
得知這事，沈平想了想，平淡開口：“是啊，曾經(jīng)賀成與我同在北河書院求學(xué)，當時他爭強好勝的，屢屢找我麻煩，就這樣我們結(jié)下梁子?！?p> 沈平少年時得到【天碑】，而后閱覽天書，震駭莫名，他的認知徹底顛覆。
那時沈平就明白小小的一個清平縣是無法滿足自己，他該出去走走，接觸更多的知識。
于是沈平去往北河書院，因受天書影響，他思維奇特，觀點新奇，名聲隱隱有蓋住書院里的先生的跡象。當時他可謂是書院里的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自然引得賀成之流的嫉妒，沈平不得不與他們交惡。
王五知曉自己這位大哥曾經(jīng)出去游學(xué)，是真正見過外面的世界的人物。
但回來后沈平對此事半點不提，就連與他極為親近的王五也只透露只言片語，具體情形王五還真不清楚。
“大哥，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那時有位大儒收你為親傳弟子，那為什么你不好好待在他門下學(xué)習(xí)，要回到我們清平縣？”王五給沈平倒酒，趁機提起此事。
他知道要是現(xiàn)在不問，以后恐怕沈平不會主動提起，如此的話這個問題就會一直折磨自己。
涼國真正的大儒并不多，屈指可數(shù)。能被當代某位鴻儒收為弟子，親自教導(dǎo)，可謂是莫大榮幸。
每每想到沈平曾經(jīng)有如此榮光，王五就忍不住的艷羨和敬佩。
提起他的老師，沈平便翻了翻白眼；“哦，你是說陸子文那老古董？”
“害，這老頭子，我明明天資聰穎，他卻硬要批評我生性散漫，說遲早有一天會給德高望重的他惹禍，給他丟人。我說了幾句話，誰知道他被我氣得嘔出三碗血，把我逐出師門，說永不見我。嘿，那倒也好，說到底還是清平縣這小地方自在些?！?p> 咣當。
酒壺掉在桌上。
王五呆若木雞，僵在原地，臉上的神情是徹徹底底的不敢置信：“什么？大哥，你把一位大儒氣吐血了？可為什么是三碗血？”
沈平瞥他一眼：
“因為老師吐血的時候，我正拿碗去接。當時我數(shù)得很清楚，不多不少，正好三碗?！?p> “當他要再嘔第四碗的時候，我還好心提醒他行了行了，吐血差不多就得了。哪知反而遭他更嚴厲的斥罵?！?p> 沈平搖搖頭，甚是不解地撓了撓頭，最終嘆息一聲：“唉，這老頭，真是讓人搞不懂?！?p> 王五嘴角抽了抽，無言以對。這種火上添油的事情，恐怕只有眼前這位爺才能做出。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是吃驚，還是出言為沈平釋疑解惑。
“總的來說，陸老先生，的確是位好老師。他的血量也比普通人多，可惜他遇上了我?！?p> 沈平一臉感慨唏噓，頭一仰，飲下一杯酒，一副高手寂寞的做派。
不過王五發(fā)現(xiàn)，沈平提起這段往事時，更多的、臉上充斥著滿滿的驕傲。似乎對此事，他，他居然引以為豪？
一個大儒，本該是德傳四海，備受世人敬重?？梢哉f走到那當?shù)毓賳T不管多大，在他面前都會對他格外尊重。
可聽了沈平的講述，王五打心底心疼不管是將來還是過去、每一位遇上沈平的大儒們。
沈平反復(fù)咀嚼最后一口乳鴿肉，再飲一杯酒，肉與酒咽入肚中。
飽腹感與快意隨之而來，沈平神情舒爽，作勢起身：
“行了酒足飯飽。我也該出去做事了。之前我和來鳳茶樓的老板約好，今天去他那講書。我一直跟你們說做生意要講誠信，我本人自然也不能食言。”
“既然要講書，大哥你這喝酒了，待會不會有影響吧？”王五有些擔憂。
“只喝了幾杯，無礙的。更何況這幾天會有大事要辦。用酒壯行，挺好?！?p> 王五并不知道沈平所說的大事是什么，他一邊簡單地將桌子收拾，一邊自顧自琢磨著來鳳樓講書的事情。
想了一下，總算回過味來。
與沈平一起出了屋子，見他鎖了家門就往茶樓方向走去，王五便就忍不住問道：
“去來鳳樓講書？那豈不是要像以前那樣一直講到日落？誒，大哥，那欽差大人大約下午就到，你不去城門口瞧瞧熱鬧啊？”
日光下，沈平?jīng)]有回頭，身影漸行漸遠。
只見到他遠遠地舉起手擺了擺，同時聲音從遠處傳來；
“不了不了，欽差只是路過的，來了也就來了，遲早也要走的。咱那位縣令才是鐵打的，像釘子一般釘死在清平縣。只要他一天是縣令，我們就得要被他刁難一天。王海山我吃定了，鳳梨酥也留不住他?！?p> 沈平的背影正像他的人一樣瀟灑。
對于王五來說，沈平如一陣清風(fēng)，在世間來去自如，不受拘束。
“真不愧是大哥，連欽差大人都不放在眼里，跟我們這群只會看熱鬧的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樣??！”
王五心中不由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