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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夢神澤

四、焚尸爐

云夢神澤 時(shí)宿雨 3445 2020-12-03 14:17:14

  那青岡石上的咒印怎么這么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見過?

  麟飛走后,夜漓一夜未合眼,白天看到的一切反復(fù)在眼前浮現(xiàn),讓她千思萬緒,一直處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忽然打了一個激靈,徹底醒了,也不知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只覺得頭昏腦漲,她不睡不要緊,這具皮囊得休息啊。

  鶴青也醒了,他躺在里側(cè),不得已要從夜漓身上翻過去才能下床,夜漓故意裝睡,一動不動地躺著,眼睛張開一條縫,饒有興致地欣賞鶴青擰巴的動作,心中暗笑。

  他起個床都如此糾結(jié),猶豫著是先伸胳膊呢還是先伸腿,這姿勢好像怎么都不夠雅正,又不愿意叫醒夜漓,躊躇半刻,才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側(cè)過身,右手撐在夜漓的右肩旁,右腳從她腿上跨過去,正進(jìn)行到一半,夜漓的眼皮似乎動了動,又吧唧了幾下嘴好像要翻身,鶴青整個人都僵住了,架在那兒不敢動,生怕夜漓在這么尷尬的狀況下醒過來。

  過了一會兒,他見夜漓依舊沉睡著,這才繼續(x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長吁了一口氣,出門去了。

  鶴青一走,夜漓便睜開眼,“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起床洗漱完,發(fā)現(xiàn)李媛也已去了行樂舫,家中只有三個孩子和李嬸還在,李嬸端來粥飯,她吃了幾口,只覺得清湯寡水的不對味,這會子要是有酒就好了。

  夜漓一邊吃一邊問李嬸:“今日可還去衙門了?”

  李嬸搖頭嘆息:“得開門做生意了,家里還有三個孩子要喂呢?!?p>  況且仵作的停尸房可沒這么多空的地方,算算日子,她大兒子的尸體今日就會被送去衙門的焚尸爐焚毀,再送回來的,就是一堆連模樣都認(rèn)不出的骨灰了,也沒什么可看的。

  夜漓打了個哈欠,心緒不寧,總覺得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又不知鶴青去哪兒了,心里悶悶的,飯畢,便也出了門,邊想邊走上街,不知不覺走到縣衙后門。

  原先她不太懂,人間的府邸都不大,最豪華氣派的也不過如此,跟冥界的完全不能比,縣衙這么點(diǎn)點(diǎn)地方,為什么還要搞個后門。

  殊不知這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有陰必有陽,有光就有暗,有的事兒能敞敞亮地過了明面兒,有些陰損的勾當(dāng)卻見不了光,或是官商勾結(jié),或是聚群結(jié)黨,或是草菅人命,或是偏袒徇私,人只要在其位,哪怕再小的官職,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這種時(shí)候有一個“后門”,就顯得極為重要了,暗箱操作起來自然方便不少。

  當(dāng)然運(yùn)尸這種事情,凡人嫌晦氣,大多避之不及,所以也是從后門走的,每日過了申時(shí),就會有蓋了白布的尸體被人從后門抬出。

  夜漓剛走到后門,正巧遇上一批,便悄悄跟了上個去,鬼使神差一般,也說不上為什么,就想去焚尸爐一探究竟。

  沒走幾步,她便跟著挑尸的擔(dān)子到了一處隱秘的暗門,只見抬擔(dān)的小役和門口官差附耳低語了幾句,官差便帶他進(jìn)去了。

  這濃煙滾滾,氣味嗆人的地方,應(yīng)該就是焚尸爐了,此處一般鮮有常人會來,所以看管得并不嚴(yán)格,夜漓趁機(jī)混入,已經(jīng)是下午了,焚尸爐外的地上還放著十多具等待燒毀的尸體。

  “誒誒誒,你是什么人?衙門重地,你進(jìn)來做什么?”夜漓剛進(jìn)門,沒走幾步,便被喊住了,她立住一看,叫她的正是門口的那個官差,夜漓立刻裝成苦主,哭道:“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妹...弟弟來給你收尸了,你的命好苦啊,死得不明不白...弟弟不將你收斂,只怕你真的要成孤魂野鬼了...”

  她也不是真哭,就在那里干嚎,根本流不出來眼淚,夜漓想,她留在人間的話,要做戲子掙口飯吃是不成了,這蹩腳的演技實(shí)在拙劣,果然,官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見慣來鬧的了,根本懶得搭理她,推推搡搡著說:“走走走,哪來的小乞丐,這兒只有尸體和骨灰,沒有你哥哥?!?p>  夜漓的這具身軀瘦弱,被官差推得步步后退,眼看就快要被趕出門外,夜漓抬眼,輕輕瞟了那官差一下,官差就立刻像失了魂似的,雙臂垂下,雙目失神,還變得亦步亦趨,極為聽話。

  她方才所使的叫攝魂術(shù),是她與冥界中一個叫晏姬的鬼魅所學(xué)。

  晏姬是在鬼王洛梓奕身邊呆得最久的一個鬼魅,誰都不知道她的修為有多深,只知她前世是一個狐妖,還是極為稀有的九尾白狐,狐族于攝魂奪魄一術(shù)本就最為在行,死后成了鬼魅,更是沒有什么東西能與之抗衡。

  攝魂術(shù)精妙絕倫,好入門難精通,夜漓跟著她學(xué)了百十來年,便是只學(xué)得些皮毛,也盡夠用了。

  夜漓向官差發(fā)問:“前幾日死在福安廟里的那具尸體,現(xiàn)在何處?”

  官差木訥地指了指她身后的一間焚尸爐。

  夜漓說:“帶我去看看?!?p>  這官差似乎位階不低,焚尸間的火工們見到他齊齊行禮行禮,其中一個搓著手諂媚道:“長官今日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個污糟的地方,您小心著些,別臟了您的鞋?!?p>  那官差眼下失了魂,夜漓不下指示,他便什么話都不說,如同中了傀儡符一般,好在火工們也沒瞧出什么端倪來。

  夜漓附身查看地上的尸體,問道:“每日都有這么多死于非命的人被送來這里嗎?他們都是些什么人?”

  幾個火工互望一眼,察言觀色,他們見官差面無表情,并未開口阻止,火工們有些吃不準(zhǔn)夜漓的身份,因她是與官差一同來的,也不敢得罪,只得據(jù)實(shí)回答:“大多都是一些流民,乞丐,無家可歸之人?!?p>  看那些尸體的傷痕,大多是被割了脈,抹了脖子,或是被什么利器貫胸而死的,無一不是死狀極慘,雖然被清理干凈了,但基本可以肯定都是因?yàn)槭а^多而死的,另外還有幾具尸體,死法則和李媛的弟弟一樣,渾身上下雖無傷口,但整個人都干癟癟的,形容枯槁,身上沒有一點(diǎn)血肉精氣。

  “這些人可都經(jīng)仵作驗(yàn)過尸,衙門可有查找兇手?”夜漓繼續(xù)問道。

  火工回答:“不曾。”

  “為何?”

  “縣官老爺說死的都是流浪漢,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也沒有人來報(bào)案或是認(rèn)領(lǐng)尸體,無從查起,衙門人手有限,所以...”

  和李嬸說得差不多,夜漓也猜到了。

  這話聽著是沒錯,但細(xì)細(xì)追究又頗為蹊蹺。

  這明顯是利用焚尸爐毀尸滅跡啊。

  父母官在一方只手遮天并不足為奇,問題是為什么要這么做,利用金陵衙門到底是要掩蓋什么事實(shí)?

  夜漓撣了撣身上的灰,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她起身離開焚尸間,走到一靜謐之地,解開官差的離魂術(shù),他一恢復(fù)神志,張口便要大叫,夜漓一掌劈暈了他。

  她繼續(xù)一邊思索一邊閑逛,過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又踱到了福安廟前。

  夜漓想,那不如就順道進(jìn)去再探訪一番,昨日與鶴青同行,不好施展。

  想著便走上前,離福安廟越近,夜漓越注意到今天的破廟尤為古怪,平靜得不同尋常,連那股沉重的陰煞之氣都沒有了,她雖心中生疑,卻沒有停下腳步,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過了。

  走到門口,夜漓猶豫了一下,還沒推開門,忽覺自己被什么東西推了一把,整個人就像是被破廟吸進(jìn)去了一樣,等反應(yīng)過來人已在廟門內(nèi),接著,“轟”地一聲,身后大門關(guān)閉,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最奇的是,夜漓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脫了肉身,變成了魂魄的形態(tài)。

  她不禁冷笑,看來這破廟里的東西,是盯上她了啊。

  殊不知肉身一般都有一定的封印之力,可以封住鬼魂身上的魂力和煞氣,使凡人瞧不出異常來,這也是為什么她之前施展魂術(shù)會時(shí)靈時(shí)不靈的原因,如今脫了倒好,沒有鶴青在旁注目,礙手礙腳,不管這破廟里是邪靈作祟還是惡鬼找替身,今日都要栽在她手上。

  夜漓四下張望,十分警惕,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咆哮,昨日那個開膛破肚而死的老者的鬼魂撕咬著向她撲過來。

  老者動靜很大,夜漓本該有所反應(yīng),只是他忽然現(xiàn)身,與夜漓離得很近,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夜漓余光剛瞥見,就迅速側(cè)身跳開,身形在空中一晃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道影子。

  一轉(zhuǎn)眼她竟出現(xiàn)在老者身后。

  老者顯然沒料到她的反應(yīng)會如此之快,冷不防反被夜漓扼住喉嚨,她將老者舉起來,然后重重按在地上。

  這一擊地面都被碾碎了,塵土飛揚(yáng),她死死掐住對方,任憑老者如何掙扎都無法反抗,老者的煞氣沿著夜漓的手臂慢慢轉(zhuǎn)移到她身上,他開始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一會兒是個孤苦無依,雙眼含淚的老者,一會兒又變成了惡靈的模樣。

  這種剛剛兇化的惡靈根本不是夜漓的對手,等她吸光老者的煞氣,過不多久這個惡靈就會從厲鬼變成一個普通的游魂,到時(shí)再將其一超度,指引他去冥界報(bào)道,事情便了了。

  夜漓沒想到事情進(jìn)行得如此順利,正沾沾自喜,這時(shí),后院地藏殿門前,一口枯井上封著的木條忽然“嘭”得一下炸開了,一個黑影從枯井里飛出。

  定睛一看,那黑影長發(fā)覆面,渾身上下只掛了幾塊布條在身上,衣不遮體,而沒有被布條遮住的地方露出的則是焦?fàn)€的皮肉,模樣可怕,讓人幾欲作嘔。

  是它了!見事情有變,夜漓并不慌張,反而一陣興奮,她能感受到這個黑影正是先前一直盤旋在破廟上方那股煞氣的來源。

  果然,那老者只是個幌子,本體終于出現(xiàn)了。

  好強(qiáng)的怨念,夜漓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如果煉化能助她增長不少魂力。

  纏在惡鬼身上的布條像是有生命似得,在惡鬼的驅(qū)動下齊齊朝夜漓射過來,一下就纏住了她的手腳,不一會兒便將她捆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夜漓面帶微笑,毫不在意,稍一用力便將渾身的布條震碎了,她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果然沒有那具該死的肉身,她的魂力又回來了。

  夜漓的手上出現(xiàn)了一條魂力所化的魂鞭,宛如赤蛇一般朝惡鬼彈射過去,套住惡鬼的脖子,夜漓牽動魂鞭,將女鬼甩到墻上,旋即身形一閃,又憑空消失了,下一刻直接在惡鬼面前出現(xiàn)。

  她終于看清了惡鬼的樣子,它不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膚,臉也被燒得烏漆嘛黑的,幾乎已經(jīng)分不清五官,只有眼珠子是雪白的,瞪得滾圓,從披散的頭發(fā)縫隙往外看,死死盯著夜漓。

  饒是惡鬼兇靈大多慘死,這副模樣的也實(shí)屬不多見,夜漓略吃了一驚,馬上鎮(zhèn)定下來,用指尖點(diǎn)觸惡鬼的眉心,正準(zhǔn)備吸收她的煞氣,女鬼突然怪叫起來,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直像要撐破眼眶掉出來似得,這使它原本就可怕的面目更加猙獰。

  惡鬼雖已面目全非,但還是可以依稀辨認(rèn)出來,這是個女鬼。

  這可就有些棘手了,一般女鬼的怨念會更重一些,成了鬼陰氣更甚。

  夜漓知道它這一叫這并非出于對她的害怕,恐怕女鬼是要孤注一擲,爆發(fā)出全力了。

  只見女鬼渾身的煞氣化成黑火燒將起來,夜漓見情勢不對,連忙向后空翻幾下,跳到女鬼的煞氣觸及不到的地方,立定低頭一看,手指剛才被她的黑火撩到的地方竟微微有些發(fā)燙。

  這黑火怕就是燒死她的那場大火吧。

  夜漓心下詫異,這女鬼好生厲害,居然自行修煉了魂術(shù),連她都還是受了教,經(jīng)過開化才習(xí)得的呢,愚癡戀世欲,若蛾投火光,想來也是恨得狠了。

  這時(shí),夜漓感到身后有一道寒光射來,回頭一看,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她有些疑神疑鬼,總覺得在這破廟的某一陰暗角落,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

  昨日與鶴青一起到訪,她就有這種感覺,念及鶴青的安危,沒有細(xì)究,很快就撤退了。

  夜漓不敢懈怠,就怕再崩出什么要命的東西來,若是和這女鬼一樣厲害,兩鬼夾擊,那便有些棘手了。

  眼前的女鬼沒有給夜漓喘息之機(jī),怪叫一聲,兩股黑火追著她燒過來,她竟一時(shí)不敢徒手化解,只好繼續(xù)向后跳開閃避,退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這么逃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于是迸發(fā)全身魂力,頓時(shí)紅光如注,在破廟里激蕩,其中有不少穿透了女鬼的身體,逼得她退了幾步,痛苦嘶吼。

  夜漓心中清楚,這種程度的惡鬼兇靈,除非將它的魂魄撕碎或者徹底超度,否則輕易是很難擊退的,但它的鬼火又極為特殊,一旦沾上身,只怕是不將她的魂魄焚燒殆盡是不會熄滅的。

  如此瞻前顧后,一時(shí)間她居然近不了女鬼的身,惱怒之下一把將燃著黑色火焰的衣角扯下。

  夜漓當(dāng)冥界使者也有六百年了,落下風(fēng)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哪里吃過這種虧。

  她狼狽地站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兇狠,身上煞氣四溢,正欲再向女鬼發(fā)起攻擊。

  這時(shí),她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喊她的名字。

  “小兄弟?夜漓兄?夜漓,夜漓你怎么了?你醒醒!”

  被這么叫了幾聲,夜漓又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再睜開眼,魂魄居然生生被拉了回來,重新回到了那具肉身上,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夜漓看到叫她的人正是鶴青。

  周圍風(fēng)平浪靜,毫無波瀾,仿佛剛剛那場兇險(xiǎn)的惡斗,是她做的一場夢。

  等她冷靜下來細(xì)想了想,手心都有些出汗。

  真是千鈞一發(fā)啊,好個貪心的惡鬼,竟想連她一并吞掉!

  也是她大意輕敵了,如果不是鶴青將她喚回,結(jié)果會怎樣還真不好說,要全身而退只怕沒有那么容易。

  她的目光落在鶴青身上,表情諱莫如深。

  這家伙究竟是什么來頭,喊魂這么靈驗(yàn)的嗎?居然一叫就把她叫回來了。

  仙門之中還有這樣擅長鬼道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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