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趙穩(wěn)婆的包袱里沒什么特殊的東西,都是些不值錢的鏤空銀首飾,就算全部熔了,也湊不成一個銀豆子,難怪老大爺沒將這些首飾變賣了。
夏知秋翻檢了半天,在一個紅木匣子里找到了用作皮影戲的影人,那薄如蟬翼的影人腳邊,還刻著兩個小字。夏知秋湊上去看,嘴里低語:“鸞記?”
謝林安睥了一眼,道:“這些影人身上都有‘鸞記’的標記,估計是影班子就叫‘鸞記’。”
夏知秋想了想,說:“趙穩(wěn)婆難道年輕的時候是鸞記影班子里的一員?又或者說,她和這個影班子脫不了干系?上哪兒可以找這個影班子?”
謝林安眼睛微微瞇起,若有所思地說:“不如去一趟青城吧,趙穩(wěn)婆不是對那地方諱莫如深嗎,沒準藏著什么秘密?”
“還走啊?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我被革職了怎么辦?”她擺出苦瓜臉,愁苦得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謝林安冷笑:“你是蠢嗎?你頭上又沒寫著‘官老爺’這三個大字,誰能認出你?”
這樣一說也對,大蟲頭上還有個“王”字呢,所以知道它是山中大王。夏知秋又沒什么官家特征,誰能猜出她的身份。
不過這廝膽子越來越肥了,連朝廷命官都敢罵!
夏知秋怒目一瞪,可惜沒什么氣勢。
兩人買了干糧,招來一輛馬車,就這么上路了。青城不算遠,不過坐馬車也要三兩天的,夏知秋咬緊牙關(guān),讓車夫快馬加鞭趕路,他們一路上都沒出車廂歇歇腳,就這么風餐露宿,將天數(shù)縮短到一兩天,趕到了青城。
他們運氣好,在關(guān)城門的時候入了城。
普通的旅店客棧都滿員了,問了路邊的小攤販,對方給她指了一條道,不如去城東的溫泉客棧吧,那里客房多啊。所謂溫泉就是地里涌出的一股滾燙泉水,有商賈發(fā)現(xiàn)這地里還有熱水上涌,于是開辟出一塊地兒,圈著那一汪暖泉,建了個溫泉客棧。
實際上熱水池子和澡堂沒什么兩樣,耐不住老板是個懂道兒的,故意搞出些“活血化瘀延年益壽不老神泉”的噱頭。甭管是真是假,討個吉利就行。于是溫泉客棧的客房價格也居高不下,平均一晚得一兩銀子吧。
夏知秋和謝林安在店里問了價格,躊躇不前。夏知秋忙給他使眼色:“不然就算了吧?”
謝林安卻出手闊綽,直接給了二兩訂了兩間房。
夏知秋傻眼了,嘟囔:“先說好啊,我可沒錢,這是謝先生自愿付的房錢?!?p> 謝林安原本不愿同她計較,聽了這句話反倒火氣上來了。他冷冷看了夏知秋一眼,那目光深寒如刃,幾乎能將她戳成篩子。
他不咸不淡地道:“你要是不想還錢,那就露宿街頭吧!”
夏知秋啞巴了,她自尊心作祟,掙扎了一陣子,妥協(xié):“那謝先生能否通融一下,等我下個月的月俸發(fā)了,我再還你?”
她認錯的態(tài)度還算好,謝林安點了點頭,也就不為難她了。
夏知秋想泡溫泉,可她也不能和其他人一同共浴,幸好這溫泉客棧貴有貴的理兒,招待人的功夫好,也有些達官貴人嫌臟,不懂共浴的奧妙所在,不愿和其他人一同沐浴,那就招呼堂倌提來溫泉水,在房里沐浴即可。
夏知秋從包袱里拿出換洗的衣裳與縛胸的布條,美滋滋泡在了溫泉水里。溫泉水偏熱,屋內(nèi)被那熱氣熏得煙霧繚繞。這樣的熱水用來舒展筋骨,驅(qū)散一路風塵最合適。
夏知秋在水里泡了小半個時辰,險些睡暈過去。
她的臉都有些發(fā)燙,眼角也略微潮紅,和謝林安打照面的時候,謝林安還蹙眉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不過是一兩銀子,實在沒錢就別還了。這點小事,不值當你哭上一場?!?p> 夏知秋沒明白他為什么說這話,不過能不還錢,那自然是最好的。于是夏知秋朝謝林安甜甜一笑,討好地說:“謝先生真是個好人啊。”
謝林安這邊,見夏知秋聽到這話就破涕為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最厭煩照顧人,如今卻不得不照顧她。
謝林安想到之前堂倌說的話,領(lǐng)夏知秋到一側(cè)的小隔間里,說:“客棧里還有幾樣特色菜,是泡溫泉后必點的。你要嘗嘗看嗎?”
“那自然是好的。”提起吃的,那夏知秋可就不困了。
兩人在矮桌旁邊盤腿坐著,沒一會兒功夫,堂倌端來一個燒滿猩紅炭火的小爐子。里頭火塵飛躍,無煙炭裹著一小團火苗,被燒到通紅。堂倌撈來一塊兒家養(yǎng)土豬的肉,把那毛皮架在火爐里烤,還時不時往爐子里丟松塔。甚至往里頭擺了兩個鵝蛋,等到松塔燒成了灰燼,他就把草木灰往上一蓋,燜熟鵝蛋。
夏知秋不解,問:“你這是做什么?”
堂倌見客人問,忙給她解釋:“這是給小山豬的皮褪毛呢,用松塔燒出的煙來燙豬皮,這樣能滲入松樹的木香,豬肉也比尋常的烤串兒好吃,這是有老祖宗的講究的。”
夏知秋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烤肉也有這么多門道??!”
堂倌燙好了豬肉,將其逐一切成半個巴掌大的肉塊兒,問:“兩位公子是要自己烤,還是小的動手幫忙?”
有客人沒見過這個,喜歡自己動手,那他們也樂得清閑。
夏知秋是懶得動,能被人伺候就伺候唄。哪知謝林安吃不慣別人做菜,一口回絕:“你下去吧,我們自己烤。”
“噯,好嘞!”堂倌把肉菜與醬料裝到碗里,一樣樣雜七雜八擺了一地,于是起身告退。
謝林安關(guān)上門后就上手了,他先是把烤蛋兒挖出來,擺在盤子里,再把那草木灰盡數(shù)掃出來,丟到竹簍里,讓堂倌收拾。
爐子里燒紅了的炭再次被翻了出來,謝林安將火燒得更旺,用大竹簽插住跑山豬的肉塊,涂抹上料酒、蒜蓉、花椒辣子、豆瓣醬一類的佐料,逐一擺上爐子。豬肉肥膩,一遇到火就發(fā)出滋滋的聲音,那油水被火苗煎炸冒泡,不停掉落入炭火中,讓火勢變得更猛烈。
謝林安把小豬肉串翻來覆去一頓烤,原本發(fā)白的豬肉早熏成了焦黃色,肥肉與瘦肉交織,光潤冒油。
夏知秋肚子里饞蟲作祟,盯了半天才拿到一串烤豬肉。她愛吃肉,沒什么忌口,此時是一點時間都等不了了。她張口就咬肉,吃得滿嘴都是油光。
夏知秋原以為這種烤豬肉會很膩歪,哪知下嘴才知道,豬肉是山里放養(yǎng)的,肥膘都被練出來了。肥油被火烤出來后,留下的皮肉肉質(zhì)緊實,很有彈性兒,這一口下去不但不油,還有些炸肉的柴感。特別是豬皮的調(diào)料味道重,里頭的瘦肉又很淡,一濃一淡,相得益彰,好吃極了。
夏知秋感慨謝林安烤肉的技術(shù)好,直拍他馬屁:“謝先生的手藝是真好,像你這樣上得廳堂下得伙房的男子,那必然是全吉祥鎮(zhèn)的女子都搶著嫁的夢中情郎?!?p> 謝林安不吃她這一套孝敬話兒,慢條斯理地道:“不必,太多人想嫁我,我嫌煩?!?p> “哈……哈哈,這樣啊?!毕闹餂]想到溜須拍馬還是這么難的一件事,頓時有點愁苦。
見她一臉惆悵,謝林安動了動惻隱之心,道:“不過你拍馬屁的功力還是不錯的,聽著還算妥帖。”
“多謝先生贊譽?!边@下輪到夏知秋無語了,拍馬屁最高境界是夸而不顯知而不露,像謝林安這樣直白指出來,不就是早聽出她在刻意拍馬屁嗎?那就說她技術(shù)不到家的。
夏知秋想了想,開始質(zhì)疑起自己的功力來。不過是一刻鐘,她便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不是她不會拍馬屁,而是她沒拍對馬屁股。
平日里謝林安隱隱流露出對男子的迷戀,那他當然是不想被女子傾慕啊!
夏知秋想明白了,立即抖擻起精神,道:“啊我懂了,謝先生,方才是我說話不妥當,我向你致歉?!?p> 謝林安正烤著嬌嫩欲滴的牛肉呢,聞言,挑了挑眉,等她后文。
夏知秋清了清嗓子,微笑:“謝先生這般能干,必定會贏得吉祥鎮(zhèn)全城男子芳心,有朝一日,謝先生定然會名揚吉祥鎮(zhèn),到那時,登門提親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幾!我很期待那個時刻?!?p> 說完,她還朝謝林安眨了眨眼。
謝林安呆了半晌,憋出一句:“夏知秋,你能動手就千萬別動嘴!今后,不要在我面前說任何一句話!”
“……?。俊毕闹锸钦啥蜕忻恢^腦,夸他吸引女人不行,夸他吸引男人也不行,難道他想吸引的……不是人?!
夏知秋呼吸一窒,捂住了嘴,驚恐地望著謝林安:“謝先生,你口味真的很重。你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難道你……”
“沒有難道!好好吃肉,別說話!”謝林安想也知道她說的沒什么好話,于是他稀得問夏知秋在想什么,只想她閉嘴。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夏知秋能腦抽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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