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喜得一女,這件事很快在丐幫內(nèi)部傳播開來,不但陸續(xù)趕回總舵的幫內(nèi)高層接連道賀,就連分散在外的五大分舵舵主、副舵主也遙送了書信和禮物,表達(dá)對幫主得女的祝福。一時間,錢海夫婦竟被一堆禮物和滿口的祝福話包圍。
錢海正在興頭上,雖然心里有些嫌煩,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便一面重復(fù)自己之前的話:等孩子滿月,必設(shè)宴答謝大家;一面將外面迎來送往的活計交給傳功長老尤大堅和掌棒龍頭柳文策,自己則安心居內(nèi),小心照顧林小茹母女。
沒過幾日,王中孚和林朝英夫婦忽然到訪,原來林小茹與林朝英向有書信往來,其中提到過自己懷孕的事。林朝英對此事無比重視,掐指算著日期,在半月之前便逼著丈夫隨己出發(fā),兩人一路緊趕,終于在孩子出生十余天后趕到丐幫總舵。
等林朝英一到,就與林小茹湊在一處,張羅這個,擺弄那個,抽空還要逗弄孩子,與林小茹噥噥私語,后來又嫌錢海礙事,把他趕了出去,說:“我們姊妹要說體己話兒,大男人不好聽這個!”
錢海無奈,只好去找王中孚,王中孚正在房中品茶,看到錢海怏怏的模樣,不禁笑道:“怎么?堂堂的丐幫幫主,竟眷戀起妻兒來了,連片刻都分離不得?”
錢海笑道:“那又怎樣?多情真豪杰,有情大丈夫,古人都是這么說的?!?p> 王中孚指著他笑道:“你這張嘴呀……哎,反正我是說不過你!”說著取出一只茶杯放在錢海面前,為他倒上茶水。
錢海笑道:“要不是面對大哥你,旁人我還懶得跟他扯閑篇呢!對了,我和小茹都有孩子了,你和嫂子呢?要抓緊??!”
王中孚圓睜雙眼,右手屈指,給了錢海一個暴栗,發(fā)出啪地脆響,把錢海打懵了。王中孚這才道:“讓你胡說八道!”頓了頓,又笑道:“再說,你怎知道你嫂子的肚子沒有動靜?”
錢海壓下心中種種疑惑,問道:“難不成嫂子也懷孕了?!”
王中孚微笑點頭。
錢海“哎呀”一聲,忙道:“恭喜恭喜!”又一皺眉,道:“嫂子有著身孕,還專程趕來這里,一路車馬勞頓,對胎兒……”
王中孚道:“這個我們都注意著,無礙的。對了,我們過些天就走,你們夫妻倆要算好日子,到時候來我們家,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錢海道:“一定一定。”說罷瞥了王中孚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王中孚笑道:“你一定想問,我方才打你那一下,你為何躲不開。”
錢海聞言摸了摸腦門,不禁點頭,道:“大哥,方才你那一下我想躲來著,可是……”
王中孚哈哈大笑道:“可就是躲不開,對不對?這就要談到愚兄的一樁奇遇了?!闭f著便將自己在來此途中的一件奇事講了出來。
原來王中孚和林朝英在來此路上,途經(jīng)一座小鎮(zhèn),恰好當(dāng)時天色已晚,他們便夜宿在小鎮(zhèn)內(nèi)一間客棧中。半夜之時,王中孚忽然聽到窗外一陣喚聲:“王中孚!王中孚!”
王中孚當(dāng)即驚醒,心下大驚,連忙去推身旁睡著的林朝英,誰知對方呼吸沉沉,就是不醒,把王中孚驚出一身冷汗。那窗外的聲音又道:“我封了她的穴道,兩個時辰后自解,你自己出來見我!”
王中孚雖已失去全身武藝,但畢竟長期修道,胸有靜氣,便按捺下諸般思緒,慢慢穿衣,心想:“這人武藝絕頂,就連朝英都不是對手,更別說我?!庇窒耄骸笆歉2皇堑?,我且見機行事?!庇谑谴┖靡路巧闲?,推門出去。
院落當(dāng)中站著一個黑影,見到王中孚出來,掉頭便向門外走。王中孚咬牙跟上,此時天色昏暗,王中孚只是隱約看見其人中等身材,長發(fā)披肩,身穿一條寬松長袍,大袖甩動間,寂然無聲,行動間如同鬼魅一般。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棧,又離開小鎮(zhèn),來到小鎮(zhèn)郊外一片小樹林中。前面那人這才停下,轉(zhuǎn)過身來。王中孚借助月光,看到這人面白無須,五官俊秀,一頭墨絲,看年紀(jì)大約三十許,此時身穿灰色麻布袍,赤著雙腳,正面帶微笑看著他。
王中孚端詳那人良久,方道:“不知閣下無故把我引到這里,是何用意?”
那人用清亮的眼神盯著王中孚,半晌喜道:“好,好,這般氣度,才是我道家種子!”
王中孚只覺得莫名其妙,問道:“閣下何人?你……你認(rèn)識我?”
那人道:“我是何人不重要!至于你嘛,之前我不認(rèn)識你,但現(xiàn)在認(rèn)識了?!蓖踔墟谙胝f:“可是我不認(rèn)識你!”但終于忍住沒說。就聽那人繼續(xù)道:“你滿身道韻,正是我道家中人。我的衣缽,你來繼承正合適?!闭f罷直接扔出一件物事來,撲面撞向王中孚。
王中孚下意識閉眼,等到睜眼看時,自己右手已抓住兩本書冊,而那位奇人已是消失不見。
那人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至:“你什么時候讀通了這套書,就可以給其他人看,只是世間從此多事了,哈哈哈哈哈……”笑聲未絕,那人已不知何往。
錢海聽完王中孚的講述,愣了半晌,方道:“這……這真是一樁大奇事。”又問:“那人給你的是什么書?修仙冊?法術(shù)集?”
王中孚哈哈大笑,道:“世上哪有什么修仙和法術(shù)?都是人們以訛傳訛罷了。那位前輩送我的,其實是一套道書。”說罷從懷中取出兩冊書來,給錢海觀看。
錢海剛剛看到書的封皮,便已大驚失色,只因上面有四個大字:九陰真經(jīng)。
王中孚注意到錢海神色不對,便問道:“怎么,你見過這套書?”
錢海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心中則道:“這不是黃裳所著的武學(xué)寶典《九陰真經(jīng)》嗎?!”他當(dāng)即問道:“大哥,這位奇人還跟你說了什么?他有沒有表明身份?”
王中孚道:“他什么都沒說。奇人奇行,大略如是?!?p> 錢海點點頭,視線不禁移到《九陰真經(jīng)》之上。
王中孚道:“這件事我同內(nèi)子說過,她也一點摸不著頭腦,只是說這人武功之強,為她生平僅見。我要她看這套書,她卻拒絕了,說此人既有交代,還是不要隨意違背,以免惡了這位奇人,給自己招來禍患?!?p> 錢海的興趣也被勾起來了,便問:“之后呢?大哥你看了這套書沒有?”
王中孚道:“不但看了,還讀通了。后來我再給內(nèi)子看,她沒有再拒絕,只是對這套書的見解與我完全不同?!?p> 錢海道:“怎么個不同法?”
王中孚道:“我認(rèn)為這是一套道書,內(nèi)子卻認(rèn)為這是一本武功秘籍?!?p> 錢海忽然感覺嘴唇有些發(fā)干,便端起面前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王中孚笑問道:“怎么?賢弟對此有何看法?”
錢海放下茶杯,搖頭道:“我都未看過此書,能有什么看法?!?p> 王中孚把兩冊書往錢海手中一塞,道:“它是你的了。”
錢海目瞪口呆,捧著書道:“你……你……我……我……”
王中孚看著錢海呆愣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道:“這有什么的。那位奇人說了,我只要能讀通這套書,就可以給其他人看,現(xiàn)下我已讀通了,能給內(nèi)子看,當(dāng)然也能給你看。”
錢海吃吃道:“讀通了?這等博大精深……這么說你的武功恢復(fù)了?”
王中孚搖手道:“談不上恢復(fù),只是每日修行書里中記錄的性命交修法,有了些其他的感悟。賢弟,這是道書,講的是道理,道理一通,武功什么的只是小道?!?p> 錢海聞言覺得更加迷糊了,下意識問道:“我可以看看其中內(nèi)容嗎?”
王中孚道:“已經(jīng)送給你了,隨便看?!?p> 錢海便翻看書冊,開頭果然是那熟悉之極的話: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余。錢海大略翻了翻,上冊中多是一些內(nèi)功修煉之法,包括一篇文理不通的總綱,大約是古印度語的音譯;下冊則是各種武術(shù)的修煉之法,包括九陰神爪、大光明拳、催心掌等等。
錢海剛想說:“這明明是武功秘籍?!焙鋈活D住了,想到王中孚所言“道書”的說法,又聯(lián)想到自己在西域悟通的“鷹熊競志,取法為拳”之道,便道:“難不成,這是借助武功,闡述一種根本的修煉道理?”
王中孚猛地一拍大腿,叫道:“著??!不愧是賢弟,果然好悟性!這套書闡述的,正是性命交修的博大之理!”
“性命交修?博大?”錢海喃喃道。
王中孚道:“對。所謂性命交修,便是修性修命,而性是靈性,是精神,命是本源,是身體。九陰真經(jīng)上冊都是內(nèi)功修煉之法,那是根本修身之道,鞏固本源;下冊則是各類武學(xué),是要人從亂動中取幽靜,是根本修性之道,純化靈性。書的作者生怕讀者不懂,還專門取了《九陰真經(jīng)》這一狗屁不通的名字。要知九乃陽之極,六乃陰之極。按照道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六陰’或‘九陽’才是,那為何寫‘九陰’?正是表明其中主旨,乃是陰陽和合,乾坤顛倒,讓人不要執(zhí)著于其中武學(xué),而要著眼于其中的根本道理……”
王中孚還要再說,忽聽房門“吱呀”一聲響了,林朝英玉面含煞走了進(jìn)來,對錢海道:“孩子睡了,你去看看小茹吧?!?p> 錢海見勢不妙,忙道叨擾離開,耳邊猶聽王中孚說:“賢弟你等會兒,我還有話……哎呀!你怎么掐人?!”又聽林朝英咬牙低聲道:“你給我安靜會兒吧!給我念叨你那套歪理還不夠?還要在別人面前丟臉!”
錢海在外面關(guān)上房門后,又聽王中孚喊道:“過兩天我送你一份手抄本,連帶翻譯那段天竺文總綱,咱們再聊……哎呦呦,夫人您輕點!”又聽林朝英道:“你還要聊什么,嫌丟人丟得不夠么!”
錢海不禁噗嗤一樂,搖著頭去了。